我和小天之间发生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了吧。记得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还是在班上的一年级,那时候小孩子喜欢拉帮结派,他就是班里的老大,说一不二,什么打架啦,聚众这些,这些今天在我们看来是流氓行为,在小时候可不一样。
这是一种威风的象征,在我们眼里,小天敢自称班级老大,并且带着我们一帮兄弟到隔壁班去挑事,那就是我们心中的英雄。这样总是避免不了一顿被老师打,那时候老师打人可是很疼的,用手指那么粗竹鞭子。两米多长,猛力的挥下去,最多三下,手掌就会出现一道血痕。
小天不以为然。有一次,班级的老二走了出来,对他说道:
/你凭什么当老大?
/凭什么?哼!
小天冷笑了一声。然后向老二展示了他手掌以及手臂上的血痕,大声的说道:
/等什么时候你被打的痕迹超过我了,再当老大吧!你个胆小鬼,怂包,什么事都不敢干,只敢躲身后,现在还想当老大?
当场一阵嘲讽,自此再也没有人提想当老大的事。小天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要逞强,他的性格一直如此,所以免不了被大人们嫌弃。我妈总是跟我说:
/以后离这个野种远一点,小心被他传染了。
当然不只是我们,几乎所有我认识的大人都会这样说。在他们眼中,小天就是个像牛一样倔的家伙,书不好好读,整天不务正业的事干不少。总之,好些年来,小天的父母都抬不起头,他们是做生意的,做生意要的是名声,小天恰恰把他们父母积攒了几十年的口德都败坏了。我时常见他的父母拿着扫把追着小天打,小天也在乎,似乎在他眼里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种行为在我们小孩眼里的确可以称得上是英勇无畏了,到了初中,小天有时候会在店里帮父母干活,开店的,自然物品就多,那时有很多稀罕的东西,我们都没见过。什么戒指啦,耳环啦,当然都是塑料做的,不过最吸引我们的还是MP3。
那时候刚出。我们都当成宝贝一样看待,谁家要是有了这个,身后准能跟着一帮人。那时候有些人家连电视机都装不全,更不要说这种会放歌的小玩意儿。我也梦寐以求想要一个,可是价格太贵,父母怎么可能让我去买这种浪费钱的东西?
小天不同。他老早就有一个白色的MP3,并且还配着一副黑色的耳机,耳机是什么?我们那时候不知道。
小天会得意的说:
/看你们这帮傻子,戴上耳机,这歌就只能给你一个人听。
那时候我听不懂,什么叫只能给一个人听呢?于是就缠着小天不放,他不耐烦了:
/我看你就是没见过世面。来,来!耳机带上,我放首歌给你演示一下!
当听到歌声从我的耳朵传入的时候,我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虽然都是平时收音机里听过的歌,但这种感觉真的是很新鲜,歌声在我耳朵中缭绕,使我久久不能忘怀。
也就在那时,我把小天看成了我崇拜的偶像,他懂得多,敢做事,以后是一个成大事的人,而且很讲义气,要是我们这帮小弟被欺负了,他就会带着一群人冲上去找那个挑事者:
/你为什么打我弟兄?不知道我是他们的老大吗?
即使被打得伤痕累累,也要挽回点面子。就这样,到了初中,小天依然还是那副模样,在班里当着老大。不过我们已经不是同一个班了,虽然我还很崇拜他,但见面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而且听说他在初中就早恋了,找了一个女朋友。那时我们父母和其他大人都炸开了锅,
/哎呀,小天这混蛋孩子,啥都不学好,净学些歪门邪道,以后怕不是要……
其实到初中那会儿,我自己也有了一些认知,确实也感觉到了小天行为的不正确,自己也理性了一点,所以渐渐的,我们少了来往,初三毕业那年,我们聚到了一起,那个晚上我们玩的很欢快,在街边的烧烤摊上喝酒撸串。
小天还是当着他的老大,维持着场面的秩序。那天,他说了很多,说自己要成什么什么大事,不能叫别人看不起。那时候我喝醉了,也没听进去什么。后来我到了外地读高中,关于小天的消息就更少了,只知道高中那年开始,他的女朋友跟别的人好上,这次打击使他萎靡不振,整天浑浑噩噩走在街上,像疯子一样。谁见他都躲着。
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有时候在工作繁忙之余,我就会打开手机放歌,偶尔会听到几首很熟悉的歌,那是小天MP3里面存的。我不禁就会想起小天,那个曾一度是我崇拜的偶像,永远要做老大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呢?有时候真想跟他见上一面,他到底有没有成为他心中的那个要成大事的人呐?
直到那天,我去火车站送一个朋友,偶然发现了坐在铁路旁的小天。是他!真的是他!不会错!那副模样,就是曾经的小天。他看起来瘦了很多,眼神中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气息。仿佛心有不甘,又仿佛无欲无求,他就坐在那里,戴着耳机听歌。我再仔细一看,用的竟然还是以前的那个MP3,虽然已经老旧不堪。
我走上前去,想跟他打招呼,他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我,抬头望着我,然后嘴角微微一笑,
/是你呀,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天哥。
/别那么拘谨,来坐。
他腾出了一个位置。
/最近怎么样啊?小天哥?
/还行吧,你呢,在这上班?
/对,就在附近。
/挺好的。
我们沉默了一阵,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于是我壮着胆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小天哥,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哦,忘了跟你说了,过几天我要当兵了。
/当兵?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曾经一度被大人们视为混混,疯子的人,这个曾经一度桀骜不驯,看起来没什么作为的人,最后会选择光荣的参军。
/什么时候走?
我惊喜的问道
/五天后吧,差不多。
/那祝贺你呀,小天哥。
/嗨,没什么,都是为了她。
/她?是谁?
/我初中的女朋友。
/咦?我听说你们不是高中就分手吗?
/对呀,那时候出了一点问题,不过现在和好了。
/这是一件好事啊。
/对,是好事。
他站了起来,目光似乎变得炯炯有神,望着远方,望着那些向远方驶去的火车。
/有时候,我觉得一个男人,要有所担当。
/那是,那是!
我赶紧附和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很失败的人?一个混子,一个流氓?
/没有,没有,小天哥,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
听到这话,他笑了
/看来以前没有白照顾你,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自己也该现实一点了,去当个兵吧,以后回来有分配,生活稳当一点。
/那好,那好。对了,小天哥,现在信息都这么发达了,为什么还要用那个MP3呢?
他摸了摸口袋,
/你是说这个?用久了,有感情了,不舍得扔掉,里面的歌我一直都存着呢,十几年了。
他笑了起来。
/那么,我们能再听一首歌吗?就像那时候你把耳机借给我那样。
/可以,要听什么歌?
/用我的手机吧,我给他点了一首:《你的姑娘》
说起你爱的姑娘
你把手,指到了远方
你说你的姑娘很美
笑起来,像个太阳
你爱的姑娘,如今她不在你的身旁
为了她,你拿起了钢枪
像个男人的模样……
小天还是小天,他还是曾经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只是在心灵上,他成熟了许多。他有了自己的担当,有了自己的理想与追求,无论他怎么变化,他都是我心中的那个偶像,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