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意江南到底出现了多少异女,也没有人在意那些异女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改变。甚至,就连晋夏之间的战争胜负,也不再是百姓关注的焦点。
护花铃声再次响起。
说明护花铃还没有被毁掉。
说明这世间依然还有灵力的存在。
说明那虚无缥缈的修仙大道,依然还“走得通”。
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在天下人或期待或彷徨或焦虑或好奇的时候,天下玄门,再次聚首。这一次,他们没有向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过活,而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大晋承天府。
大晋驸马、玄门掌门苏景行牵头,玄门长老、大晋刑部尚书秦士廉辅佐,苏景行之师、玄门执法长老袁正道执行。四散的玄门弟子,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三千四百八十二人。
京郊演武场上,众玄门弟子抱拳作揖,参见掌门。
一身锦衣、满头银发的苏景行扫视全场,胸腔里不免热血沸腾。自从接任掌门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作为掌门的荣耀,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玄门的实力。
即便是都失去了秘书力量,可如此众多的玄门弟子聚在一起,依然有一种十分奇异的力量,在天地间徘徊。
这一次的集结,是晋国皇帝陈卓的授意,也是掌门苏景行与师父袁正道和师伯秦士廉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
如果不是江南护花铃再响,如果没有大晋朝廷的干预,四散各地的玄门弟子,也无法如此轻易的集结在一起。
所有人都坚信,修仙大道还在。
包括陈卓。
大晋皇帝陈卓,身穿皇袍,从屏风后走出来。她的身旁,是徘徊的五把龙匕。她的面前,是三千玄门弟子。陈卓能明显察觉到五把龙匕传来的兴奋之感,亦能感受到整个演武场上彭拜的奇异力量。
三千余人的场地上,角落里,荆十八眉头深锁,一脸愁容。看着台上威风八面的陈卓,低声对身边的慕容非说道:“你们觉不得觉,龙匕上的杀气很重?”
慕容非刚要开口,楚元亨却低声斥责:“闭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
梁州。
李初九正在后花园里闭目养神一般晒着太阳,身后传来脚步声。锦绣走过来,挨着李初九坐下,柔声道:“徐姐姐已经启程了。一路上有隐宗弟子保护,无须担心。”
李初九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睁开眼,看看锦绣,道:“一百多岁了啊……”说着,竟是伸手,捏住了锦绣的下巴。
锦绣没有反抗,一副任人宰割的乖巧模样。
“为了修仙问道,真的可以牺牲一切?”
“是啊。”
“值得吗?”
“你觉得呢?”锦绣道,“无所不能,永生不死。任何人都会向往的。”说着,迎着李初九的眼睛,道:“莫非你不想?”
“那倒不是。”李初九道,“无所不能,永生不死么,谁不想呢。”抬头,眯着眼睛,迎着烈日的光,李初九忽然惨然一笑,“打开天门……可惜,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你知道了?”锦绣有些诧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看来,护花铃已经醒来了。”说着,看了一眼李初九的手腕。他的手腕上空无一物,但那伤痕,竟是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沉吟片刻,锦绣道,“其实,陈卓早就知道的。”
李初九沉吟不语。
锦绣抓住了李初九的手,轻轻的揉着,说道:“很矛盾,但又很真实。这世间,最不希望你死的,是陈卓。最希望你死的,也是陈卓。”
李初九有些厌烦的甩开了锦绣的手,“如果当初我跟厉无咎一起死掉,是不是便少了这许多烦恼?”说着,李初九眼眶里,两行清泪落下。
锦绣道:“没有如果,也不会有如果。护花铃不被毁,你和厉无咎便不会死。也只有龙匕,能杀了你们。或者……由你来毁了龙匕。”
“七月血祭了龙匕。龙匕若是毁掉,七月也……”
“你别无选择。”锦绣道,“如果当初她没有生出贪念,觊觎玄奇的力量,血祭了龙匕,便不会这样了。而且,即便她没有血祭龙匕,你与她,也从来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在你眼中,她是个女子。可在她而言,她还是这天下的帝王,不会容许天下大乱的。毕竟,天门若开,这世间必然生乱。所以,你不杀她,她也会杀了你。”
李初九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锦绣以为他不信,又道:“杀妻养兵的典故,你不知道吗?孰是孰非,不必在意。但陈卓,确实会是这样的人。”
杀妻养兵。
李初九知道的。
据说,以前有一位将领,驻守一座城池。叛军围城,城中粮绝。将领杀掉了自己的妻子,让士卒吃了一顿饱饭……
锦绣拿出一张手帕,温柔的擦拭着李初九脸上的泪痕。“护花铃乃是仙宝,一旦天门开启,护花铃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到时候,这天下,便是你囊中之物。这天下女子,自然也任你取之。”
忽然,李初九一把扼住了锦绣的脖子。
锦绣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慌乱。只是,呼吸越来越困难,脸憋的通红。终于,她那双妙目之中,流露出祈求之色。
李初九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锦绣剧烈的咳嗽,身子坐不稳,一只手按在了李初九的腿上。片刻,顺了气,惨笑道:“你最好冷静一些,不然,一旦失控的话,很可能不需要我在这里废话,你就会主动去杀了陈卓。”
“想让我冷静啊,简单。”李初九指了指前方,“来,给大爷我跳支舞欣赏一下。当然了,要那种很妖艳的,你懂吧?”说罢,又朝着不远处的府中侍卫和杂役招手,“来来来!都来看看!有好戏看咯!”
锦绣看一眼渐渐围拢来的人群,脸上神情阴晴不定。终于,她咬咬牙,挤出一丝笑容。“只要你愿意打开天门,你要我做任何事,都可以!”说罢,起身,往外走了几步,伸手入怀,解开了腰间束带。
李初九冷笑,眼神中仅是鄙夷。
忽然,一旁的一个侍卫伏地拜倒。紧接着,按照李初九的吩咐过来看戏的一众人,哗啦啦拜倒一片。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以脸贴地,不去看跳舞的锦绣。更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声隐忍的抽泣声。
李初九莫名暴怒起来,嘶吼道:“滚!都滚!”
那些拜倒的人,一直低着头,起身,转身,匆匆离开。自始至终,没有人抬头看一眼。
李初九皱着眉,看着衣衫尽去的锦绣,怒色渐消,竟是唏嘘道:“何必呢。”
锦绣淡然一笑,生硬的扭动着身子。是在跳舞,却毫无美感。显然她并不擅长此道。“我们……只是一群苦苦追逐梦想的可怜人而已。”
李初九叹气,摆摆手,“别跳了,你……很让人生厌。”
锦绣愣了一下,竟是笑了起来。她弯腰捡着地上的衣服,一边穿着,一边问道:“难道比你那个杀人如麻的师妹小五还不如?难道比那个阴险毒辣的雍王还不如?”
李初九没想到锦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竟然很认真的想了想,之后摇头。“是!”
“为何?”
李初九没有回答锦绣的问题,似是不屑于回答。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没事儿别来烦我,我发现我可能会越来越喜怒无常。啧啧,你说我烦什么呢?就算七月想杀我,我躲起来,不就得了?”说着,走到了锦绣面前,上下打量着她。“感觉你很没意思,还不如蛮王陛下好玩儿。”说罢,与锦绣擦肩而过。“走了,跟陛下喝酒去。”
锦绣转身,抓着还没有穿好的衣服,看着李初九的背影,听着他边走边哼唱的怪曲子,竟是哭笑不得。她开始怀疑李初九的品味了。这混蛋,竟然觉得拓跋羽那个粗人比自己更好?那个闲着没事儿喜欢抠脚的家伙,那个若是不端着架子,一开口就满口俚语脏话的粗野家伙,会比自己更好?那个偶尔还会背着人抠鼻子的北蛮野人,会比自己更好?
真是可笑!
但换个角度想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一只秃鹫,还不就是喜欢吃腐肉么!
又想起李初九刚才的暴怒,锦绣有些心有余悸。她看得出来,李初九就好似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必须小心应对才好,千万不能惹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