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的徐阳,李初九没敢提昨夜宿醉、夜不归宿之事,只是故作镇定的说道:“眼下,能不能唤醒护花铃,是很关键的一件事。我需要闭关几日,好好研究一下。”
徐阳嘴角微扬,很配合的顺着李初九的话题说道:“闭关么?是要不吃不喝吗?”
“那倒不用。”李初九道,“就是静下心来想事情。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我。”
“好。”徐阳道,“你慢慢想,锦绣约了我出去踏青,走了。”
李初九一愣,看着徐阳的背影,嘴角抽动了一下。
锦绣?踏青?
这是什么状况?
李初九挠了挠头,总觉得徐阳心思不纯,锦绣更是居心叵测。不过,刚才的话虽然是要故意岔开话题,却也是事实。
护花铃,仍然是最重要的关节。
李初九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手腕上的伤痕,微微闭眼,努力回想着之前恶贼欺负徐阳时的经过。许多细节,许多因果,都要认真分析。
特别是那稀烂的死尸。
不仅仅是让人作呕,更让人震惊。
……
梁州多山多水,自古以来,景致就不输于江南水乡。又正值盛夏,绿水青山,格外诱人。城外,宽广的河面上碧波荡漾,凉风袭来,绿草如波。锦绣拢了一下被风吹的凌乱的一头银发,转眼看看徐阳,笑道:“这般景致,姐姐喜欢么?”
“若是少一些刀光剑影,便更好了。”徐阳道。
锦绣笑道:“或许便是因为处处刀光剑影,才让这青山绿水愈发美妙。总是需要让世人知道战争的残酷,才能让世人更加珍惜难得的宁静。”
徐阳道:“锦绣姑娘意有所指啊。”
“姑娘?”这还是锦绣第一次听人这么称呼自己。
“在初九眼中,异女都是姑娘。”
“呵。”锦绣淡然一笑,又道:“隐宗弟子避世多年,远离人世纷争。生活安逸的久了,便有些年轻人,总是向往轰轰烈烈的伟业。就像一个个天真的孩子,厌倦了父母给他的宁静生活,想要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他们总会以为自己不一般,以为即便是要死很多人,倒霉的也不会是自己。”
徐阳转眼,打量着锦绣。“锦绣姑娘今年贵庚?”
“一百零三。”
徐阳哑然,片刻,苦笑。“隐宗宗主,不是你的师父吗?”
“对外是这么个说法。”锦绣道,“事实上,恰恰相反。”锦绣上前一步,站在河沿上,看着天水一线。“三岁那年,我开始接触秘术。百年来,我最大的心愿,便是步天成仙。不是为了更强,反倒是……一种执念。就像李初九非要杀了厉无咎。”
“为何所谓执念,甚至不惜委身于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男子?”
锦绣看向徐阳,笑道:“不惜一切。”说罢,竟是对着徐阳欠身一礼。“以后,还要仰仗徐姐姐多多照拂。”
徐阳哼笑道:“你不杀我,就谢天谢地了。”
“岂敢。”锦绣道,“杀了你,惹怒了初九,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你那个好徒儿,还敢派人试探激怒初九?”
“只是为了证实护花铃能否醒来。”
“初九不喜欢被算计。”
“是,所以也仅仅是那一次了。”锦绣道,“只要初九能打开天门,隐宗上下,甘为牛马。”锦绣脸上显出一抹忧色。“琼台土已经被护花铃毁了,南贵妃已经自绝于龙匕。护花铃,是我等求仙问道之人,最后的希望!”
“我觉得你们找错了人。你们应该去找厉无咎。”徐阳道,“初九没死,厉无咎‘很可能’也还活着。”
锦绣却摇了摇头。“女子,打不开天门。”
“为何?”
“阴合阳开。天门是被女子关闭的,需要男子来打开。”锦绣笑道,“若非如此,当年拥有护花铃、琼台土的南贵妃,早就打开天门了。”说罢,又真诚的说道:“所以,徐姐姐放心。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初九。”
“这些玄奇东西,我不懂。我只是好奇,既然你们一心求仙,为何又要掺和世俗之事?为何要让蛮族与晋国开战?”
“需要死人。”锦绣道,“姐姐当时昏厥了,并没有看到发狂的初九。”顿了顿,锦绣皱眉道:“护花铃,是嗜血之物。唯有鲜血和死亡,才能将它唤醒。另外,打开天门,还需要进入地宫才行。”
徐阳呆滞良久,喃喃问道:“护花铃……护的是什么花?”
锦绣没有说话,而是将食指放入口中,狠很的咬破。之后朝着空中甩出了一滴血。那滴血,在空中绽放,宛如一朵娇艳的花。
……
战争一触即发。
从西南,到西北。晋国的西征大军依托晋国强大的国力支撑,对蛮族旧土和梁州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收复战争。
好战的蛮族,竟然一反常态,只守不攻。大夏皇帝拓跋羽更是三下国书求和,态度卑微谦恭,但却绝口不提归还占据的雍州和梁州。更奇怪的是,拓跋羽对陈卓,竟是不再以“兄弟”相称,反而成了“姐妹”。年纪比之陈卓还要长十岁的拓跋羽,竟是自称为“妹”。
“态度再和善点儿。”拓跋羽背着手,皱着眉头,吩咐着书写第四份国书的幕僚。“要体现出朕最大的诚意。”
幕僚苦笑道,“陛下,最大的诚意,是归还雍梁二州。”
“这不可能,没得商量。”拓跋羽一口回绝,又道,“这样,你就说,雍州和梁州呢,就当是租地了。大不了每年给晋国租金。反正梁州穷,雍州乱,倒也省的陈卓姐姐操心了。哈哈哈”
正说着,隐宗宗主求见。
拓跋羽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又喜上眉梢,道:“来的正好,宣。”待隐宗宗主进得殿来,还未说话,拓跋羽就笑着迎了上去。“杨先生来的正好,朕正有事情请教先生。”
杨先生皱着眉,一脸狐疑的看着拓跋羽。
拓跋羽道:“朕这几天在琢磨着一件事啊。你说,朕要不要对外宣传,说朕跟李初九的关系……嗯,好朋友?还是说睡一起了比较好?”
杨先生大为意外,“老朽记得,陛下之前还觉得丢人,想要将知道此事的人都灭口呢。怎么?又改主意了?”
“哈哈哈!是丢人啊,可那句话咋说来着?塞老头家的马啥的!管他呢。”拓跋羽倒是十分豁达。她本就是一个粗人,对于许多事情,都不会特别在意。“反正啊,关乎国家存亡,个人面子算个啥。眼下啊,某就是在犹豫。要说跟李初九是好朋友吧,感觉好像不够劲儿。要说跟李初九睡了吧……又怕陈卓吃醋。可如何是好呢?还有啊,是不是该把徐阳送回去了?”
杨先生没有回答拓跋羽的问题,反而问道:“陛下之志,止步于此了吗?晋国国都……”
“某知道,知道的。可就是吧……嗯,先生对于玄门奇术是精通的。可对打仗这事儿啊,就是外行。现在陈卓暴怒,大晋百姓也是恨我蛮族不死。梁州和雍州境内,也到处都是想造反的。这个时候,不能冒然出兵。要先稳定了局势……事实上,建国都仓促了。那句话咋说来着?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杨先生眉头深锁,不由的冷哼了一声。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拓跋羽这个粗坯子,断然是想不到这话的。
所以……
杨先生眼神不善的瞄了一眼一旁的拓跋羽的幕僚,之后又看向拓跋羽,道:“陛下所言极是。至于陛下跟李初九的关系……”杨先生心里不痛快,忽然想整一整拓跋羽,他哼笑一声,道:“陛下可知耶律璟之事?”
“呃……先生的意思是,让朕也怀了李初九的孩子?”
“未尝不可啊。”
“有道理。”拓跋羽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杨先生又笑一声,道,“若是没别的事,老朽告退了。”
“好,先生慢走。”
待杨先生离开,拓跋羽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嘴角一扬,露出一抹狠辣的笑容来。“这老东西,想看老子笑话。我那些兄弟,可都等着兄终弟及呢。我要是有了孩子,怕是要早死。初九那番话,虽然是为了他的陈卓着想,但却不无道理。国无外患,必有内忧!”
“陛下所言极是。眼下您与李先生的事情,只是谣传,诸王虽然担忧,但没有实证,也不敢乱来。若真是怀了李先生的孩子,肯定是要乱套的。”
“嗯,这事儿某心中有数。”沉默一阵,拓跋羽又道:“派人盯着狄族那边,不要被隐宗的这些高手们给坑了。”
“要不要也盯着隐宗的人?”
拓跋羽却摇了摇头。
她虽然是个粗人,却是粗中有细。在蛮族统治多年,自也是有本事有见识的。“隐宗人虽然废了秘术,但高手依然不少。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只要派人盯着李初九,就足够了!李初九,对他们……很重要啊。”说罢,又捏了捏下巴,“你说,某要不要去看看初九?或者召他入宫饮酒?再‘巩固’一下关系?”
……
房间里。
李初九闭着眼睛,带着伤痕的手不停的颤抖着,额头上,冷汗之下。终于,他抬起手,使劲拍打着脑袋。脑海中,那一阵阵急促的铃声,让他痛苦不堪。
伴着那急促的刺耳的铃声,李初九的眼前,仿佛是看到了一片片血染的花。更看到了一个恍惚的景象:一个银发女子,面前是一滩血。女子抓起一把土,土从指缝中随风洒落。只是一把土,却好似总也撒不完,终将那滩血掩埋。她抬起的手腕上,是护花铃。
忽然。
银发女子抬头,迎上了李初九的目光。
李初九也看到了她的脸。
一个名字,在李初九的脑海中炸响:南贵妃。
李初九惊怒的一拳砸下。
一旁的茶几,直接被砸的稀烂。
睁开眼,李初九呼呼的喘气,双眼之中,红色的微光渐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