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兄弟二人分家。兄年长势大,占良田,得豪宅。弟年幼势衰,居荒山,住破屋。久而久之,兄弟以为理当如此。终有一日,弟幡然醒悟,寻其兄,欲平分家产。兄大怒,刀兵相向,斥弟为蛮。弟痛心疾首,退居荒山。经数载,弟势渐长,卷土重来。兄弟相残,兄败失地……

这样一则小故事,看起来简简单单,却是极为巧妙的为大夏的侵略事实做出了“委婉”的解释。最后,更以儒家经典《礼运大同篇》中的名句作为结尾: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拓跋羽认真听着幕僚将这个故事念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兴奋的将幕僚手中的纸张拿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赞口不绝。“好!好得很!”那神态,看起来就好像她识字似的。

“这小故事好得很,要广为宣传。”拓跋羽又把那纸张还给幕僚,搓了搓手,笑道:“陈卓肯定会恼羞成怒,兴兵而来。前线一定要守好了。老家也要小心,可不能被陈卓端了老窝儿。”

“陛下放心,已经做了安排。”

“那就好。哎呀,怎么感觉像是打了大胜仗一样呢?哈哈哈!”拓跋羽大笑道,“来呀,摆酒,朕要喝个痛快。”

正说着,有人来报,说是李初九求见。

拓跋羽笑道:“来了早不如来得巧啊,这李初九还真是有口福。哈哈!请——哦,宣!”待李初九进来,拓跋羽道:“李先生,酒醒了?”

“还好。”李初九干笑道,“就是还有点儿头痛。”

“这好办,咱继续喝点儿。”拓跋羽笑道,“朕有这个经验,拿酒压酒,最是有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的“知音”之感,今日里再见到李初九,拓跋羽莫名觉得李初九的长相,虽说不上英俊潇洒什么的,但却顺眼了许多。不仅如此,拓跋羽甚至觉得李初九身上隐隐约约的似有文人气质。

应该是有的。

若是没有,岂能说出那般大道理呢?自己麾下也是有不少文臣幕僚的,一个个自诩才高八斗,却没一个能把侵地掠土说的那么合情合理的。

所以啊,李初九应该是有才华的。

对了,李初九以前还做过诗的。那曾经传诵天下的《明月几时有》,便是他的大作。拓跋羽大字不识得几个,当然也不懂诗词。但天下人都说好,那一定就是极好的。

想到此,拓跋羽不由的猜测:莫非陈卓是喜欢李初九的才华?

一念及此,更加觉得李初九身上文气斐然。

一直以来,拓跋羽都瞧不起南人的文气,更常常与人说男子就该豪情万丈而不该舞文弄墨之类。可偏偏就似那些暴发户一样:从来瞧不起文化人,常言“读书无用”。可一旦暴富了,又担心被人觉得没文化,便总会在家里挂些字画,添点儿文化气息。

拓跋羽就是这般:瞧不起,只是自卑的挣扎。

李初九不知道拓跋羽“拿酒压酒”的这个经验是不是有点儿扯淡,不过他今日来此,还有大事要忽悠,有酒助兴,自然极好。

酒菜上齐,二人先对饮一杯。见李初九喝酒时苦大仇深的样子,拓跋羽放声大笑,道:“李先生还是喝不惯吗?倒是不用勉强。毕竟李先生不是我等北蛮粗人。”顿了顿,又道,“李先生大才,昨夜里一番话,对朕而言,简直就是茶壶灌头。”

李初九茫然看着拓跋羽。“茶壶……醍醐灌顶?”

“对!就是这个词儿。哈哈哈!李先生见笑。朕……嗐,我是瞎字不识,粗人一个。哈哈哈。”拓跋羽看似豪爽的大笑,可脸上依旧有些尴尬难堪之色。

李初九看在眼里,心念一动,微微一笑,拿手沾酒,在桌上写了一个“人”字。“陛下即便不认得几个字,这个字当是认得吧。”

“人,哈哈。这个倒是认得。”

“陛下可知这个字,为何是这样写?”

拓跋羽不明白李初九为什么这么问,但总感觉十分深奥。盯着桌上的字,很认真的想了想,道:“人有两条腿?”又担心这个答案被取笑,说话时竟是小心翼翼的。

“哈哈!陛下睿智,便是如此。至少表面上如此。”李初九说罢,又在“人”字上添了两笔,成了一个“天”字。“那陛下可知,为何‘天’是这般写法?”

“嗐,老弟,你就别考我了。有啥话就直说吧。”

李初九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人若是只有一条腿,便站不稳了。”

“那是自然。”

“人是两条腿,‘天’多了二笔。仓颉造字时,便告诉我们,万不可‘独占天下’。”李初九没有给拓跋羽反应的时间,又语速极快的说道:“但凡独占天下之人,亡不远矣。古人云:国无外患,必有内忧。如商亡于周,秦亡于二世。”

拓跋羽有些懵,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李初九。手里端着酒杯都忘了喝。“先生的意思……我不太懂。”

“呵,假如——假如陛下灭了晋国,统一了天下。然后呢?”李初九忽然十分自信的说道:“我敢断言!待到了那一日,陛下坐拥江山之时,最大的敌人,不再是晋国,而是陛下身边的人,甚至可能是陛下的兄弟、子孙。”

拓跋羽皱着眉,道:“这话说的……”

“我认识一户人家。是个大户,家里兄弟姊妹众多,家产也多。这家人,与邻居一家,因为一片林子的归属,常常争吵,甚至大打出手。这家人的兄弟姊妹,总会抱作一团,跟邻居作对。后来,邻居家里出了事,家道衰落,终于,这家人取得了最终的胜利,霸占了那片林子。再之后,这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因为家产的争夺,反目成仇……”

……

李初九又喝多了。

这一次,天色尚早,倒是没有急着回“家”。

同样醉醺醺的拓跋羽,搂着李初九的肩膀,唏嘘道:“老弟啊,看不出来,你这文弱南人,酒量也不差啊。嗝儿……某竟是差点儿喝不过你。”

李初九苦笑着,揉着脑袋,“别夸了,头痛。困!”

“嗐,别睡。看,哥哥我找这些女子,如何?”拓跋羽随意的划拉了一下大殿中正在翩翩起舞的妙龄女子。“喜欢哪个,哥哥送你。”

李初九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努力稳住胃里的翻滚,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道:“也都一般,不如……嗝儿……”看一眼拓跋羽,李初九开玩笑道,“都不如你。”

“哈!老弟你喝多了。某是个男子,能一样吗?”拓跋羽又粗暴的搂了一下李初九的脖子。“老弟以前是天下第一高手,现在……嗝儿……就是没了那奇怪本事,拳脚也很厉害吧?”

“一般。”

“别谦虚,没意思了啊!我跟你说……我可是我们蛮族里,最厉害的。平时摔跤,从无敌手。你看,咱这胸肌!如何?”说罢,为了彰显一下自己的力量,更勒了一下李初九的脖子,狠狠的夹了一下。喝多了久,手上的力道把不住,把李初九勒的脸红脖子粗的。

李初九挣扎了一下,有些烦躁起来,一把推开拓跋羽,骂骂咧咧道:“滚一边去,你这哪是什么胸肌。我这才是……”

“狗日的,骂老子?在北蛮,没人敢骂老子……”

“这里不是北蛮!”

“哦,也是。”

“不行了,回去睡了。”

“回去?老弟这是啥意思?蛮人最是好客!这都啥时候了!哪能让你回去!走!去我那睡。我跟你说,我那张床,软得很……”

“不了不了,不合适……”李初九的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迷迷糊糊的。嘴里嘟嘟囔囔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嘟囔什么,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客气啥!来人啊,把他给老子捆了,扔床上去!我……嗝儿……我是真好奇啊!你说你,以前啊,是厉害,也有才。可那晋国皇帝也不一般呐。咋就看上你了!嗝儿……来来来,跟哥哥好好说说……”

……

连续两天喝的醉醺醺的,李初九很不习惯,身子也不似当年,根本承受不住。这次醉倒,傍晚睡下,竟是直到翌日晌午才醒过来。

还没睁开眼,便感觉到头痛欲裂。想要拍了一拍脑袋,却发现手无法动弹,好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他怔了一下,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被绳子捆了。

这是什么状况?

李初九努力回想着昨夜经过,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再看周围,环境也十分陌生。

挣扎了一下,李初九挣不脱绳子,试着喊了一嗓子。“有人吗?有人吗?”

有宫人匆匆忙忙进来,低眉顺眼的说道,“李大官人,您醒啦。”

“这是哪?”

“这是……这是陛下的寝宫。”

“啊?”李初九懵了。

宫人垂手低头,不言不语。

李初九头皮发麻,努力回想昨夜事情,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再看身上绳索,道:“那个……能不能解开绳子啊?我……我尿急!”

“这个……陛下也没有交代。您……您忍一忍,奴婢去奏请陛下。”说罢,宫人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御花园”中,拓跋羽大喇喇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使劲的挠着头。想到早上一幕,想起询问宫人昨日之事的结果,尴尬的想钻地缝去了。

酒真是害人呐。

拓跋羽啊拓跋羽,你是咋想的!

咋就把李初九捆到了床上啊!

虽说啥也没发生,当时就醉倒了,可是……

太难堪了!

传出去,也不像话!

丢人呐!

丢死人呐!

“陛下!”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的拓跋羽哆嗦了一下。

心情恶劣的回头,瞪着来人,拓跋羽怒道:“想死了!吼什么吼!”

宫人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

拓跋羽皱着眉,不悦道:“啥事儿?说!”

“李大官人醒了。”宫人迟疑道,“说……说是尿急,想让奴婢给他解了绳索。奴婢特来请示陛下,是解了,还是……还是继续捆着。”

拓跋羽愣了。

醒来的时候,净想着丢人丢大发了,直接跑了出来,竟是把李初九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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