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机扔到一边，侧身躺着，书桌上的一张全家福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照片上，身着白色连衣裙的母亲正抱着年幼的自己，母亲的容颜处的图案遭到了修改液的涂抹，梦中那个身形清晰却面容模糊的原型或正是这张仅有的照片。
赵念沧长长叹了口气，看了下手机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四五个小时了。晚饭本就只吃了几口的他只感觉强烈的饿意来袭。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在确定赵泠不在后，赵念沧悄悄溜出了房间。
客厅中虽然灯光全闭，但水族箱自带的幽蓝色光芒，几经水波的折射后，正在客厅如鬼魅般飘散开来。
赵念沧的饿意被眼前的景象所抵消，他走上前，重又将脸贴了上去，水中正漂浮着杂质般的水母。
——从水里去……
赵泠的话语再度于耳边想起。
“从水里去……”
他跟读似的呢喃了一下，反复琢磨着这四个字是否是一个哑谜，手也不自觉地放到了玻璃壁上。
在水中逐流的灯塔水母旋即与凉意一起，向他的掌心聚拢了过来，在玻璃的另一侧聚集成了一个手掌的形状。赵念沧只觉得有些有趣，于是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很快，水母又新组成了一只粉色的“手掌”。移动自己的手掌时，水中的那两个手掌也会按照同样的轨迹移开，似正有一道无形的纽带牵绊于两者之间。
就在赵念沧沉浸于体感游戏般的互动时，他听见了细微的“嚓嚓”声。
拿开手掌，水母也随之散开，它们原本聚集之处莫名出现了几道蛛网状的裂痕。
“这什么破质量啊……”
就像在回应赵念沧的吐槽一般，至多不过一秒钟的时间，那裂痕便“哗”的蔓延开来，瞬间覆盖了整块玻璃。
“哎？”
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声，玻璃骤然炸裂，满是灯塔水母的水如同海浪般迎面扑来。
赵念沧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还在客厅的游戏机，正准备转身去救，但是敢来的水流一瞬间将其吞没。
按理说一个水族箱，无论有多巨大，既然能被摆放进客厅，那其中所容纳着的水就断然不可能把整个客厅填满。但这种不可思议的景象就是这么莫名发生了，当赵念沧回过神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整个人都泡在水中。那些细小如杂质的灯塔水母悉数朝他聚集，没有了玻璃的阻隔，它们直接贴到了赵念沧的肌肤上。
出于恐惧，赵念沧用力挥动着手，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怎么可能完全没入水中，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当自己朝深处望去竟然看不到底，更不能理解为什么水面会离自己那么远。
就在赵念沧觉得自己的肺快炸了的时候，两只小巧的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以极快的升力将其迅速往上拉。空气重新冲入鼻腔咽喉的那一刻，赵念沧知道自己总算是得救了。
他挣扎着爬上岸边粗粝的礁石，一个翻身便如咸鱼般仰躺在了地上。
赵念沧自然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自己的家中会有礁石，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天竟然亮了，更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自己此刻竟然在户外、竟然在海边。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你好呀！”
软萌软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用力揉了揉眼睛，待视线彻底清晰后，赵念沧终于是看清了声音的主人——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她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身穿看不出款式暗蓝色衣裙。
女孩将湿漉漉的长发撩到肩后，沾着水珠的小脸露出漂亮的笑容。
对于眼前这个女孩，赵念沧料想其应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过被这么小年纪的女孩所救，实在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他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支支吾吾地轻声回了句“你好”。
“你是从外面来的？”
赵念沧用力拍出耳中的积水，完全不知该怎么如何作答的他决意选择用新的问题回避少女的问题。
“请问这儿是哪儿？”
“这儿是海檠村哦！”
明明已经拍出了耳中的积水，但赵念沧却反而觉得自己的大脑开始变得更沉了。
挣扎着站起身来，他摇摇晃晃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应该是在一座小岛上，小岛的中心微微隆起，一座高耸的爬满绿萝的灯塔如巨兽般矗立着。而在灯塔下方，可以看见鳞次栉比的石头房。
女孩们的嬉笑声伴随着炊烟一起，向海边传来。
“海檠村……”
赵念沧喃喃地站在原处，他一把抓住身边女孩的双臂，全然不顾理解地将视线贴近到女孩的脸上。果然，女孩的瞳色也是和赵泠一样的暗蓝色，如同那深邃而静谧的大海，隐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对于陌生人的野蛮举动，女孩虽有些诧异，但却丝毫不显得恐慌，她反倒很大方地伸手摸了摸了一下赵念沧冰凉的脸。
“怎么了呀？”
震惊中的赵念沧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女孩。
“对、对不……阿嚏！”
喷嚏打断了他的道歉，风中的寒意顺着湿漉漉的衣服渗入肌骨。赵念沧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抱紧自己的双臂。
“请问村里有旅馆吗？”
女孩笑着摇了摇头。
“那卖衣服的店有吗？”
女孩继续笑着摇头。
虽然赵念沧也觉得自己的问题非常蠢，但是湿掉的衣服实在是太不舒服了，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就地生火，把自己身上烤干的时候，女孩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我房间里有衣服哦！
全然没有征询意见的打算，女孩毫不在意地拉住赵念沧的手，穿过嶙峋的礁石，沿着海岸边长满野花的羊肠小道开始朝灯塔下村落走去。
虽然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但赵念沧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只是想着把手从女孩那里抽回，跟在女孩身后默默走着。但女孩小小的手却充满了力量，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其掌心间的温暖更如同有魔力一般，让赵念沧不舍得将自己的手从中抽离。
只觉脸颊开始渐渐发烫，赵念沧也不知这是着凉的征兆，亦或是单纯的害羞。
但很快，赵念沧就被进村后所看到的景象所吸引。
只见村中所有的建筑都是圆石堆砌而成，如同一个个青灰色的大馒头一般层次分明。而比起建筑上的独特风格，赵念沧很快就发现了整个村中最令其感到惊讶和困惑的地方——村中全是女孩？
走在圆石铺成的小路上，赵念沧看到了扔石子玩的女孩，也看到了在晾晒衣服的少女……她们都无一例外地用一种讶异无比的目光投向赵念沧，她们也无一例外的都是女性，而且都很年轻——赵念沧所见的最年长的女孩看起来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这是……进了女儿国吗？
赵念沧的出现让越来越多本躲在石头屋中的女孩探出身来，她们向围观外星人一般地聚拢过来，而且越聚越多。
“漓！你又从哪儿捡回来的男人啊！”
有一位有些男孩子气的短发少女挡在了路上，她看起来和赵念沧年纪相仿，同样是深蓝色衣裙，只是比起被称作“漓”的小女孩，短发少女的皮肤显得黝黑了许多。
“你让开啦！阿沐！”
“长老说过的，不能带男人进村！”
“我会跟她解释的啦！你快让开！”
漓用小巧的身子挤开了挡在路上的短发少女，拉着赵念沧饶进一个小巷后，便来到她的住所，一座同样小巧的石头房子。
这里的房子应该是赵念沧见过的最简陋的房子，完全由石头堆砌成不说，整个馒头形状上只开了一个半米见方的小窗和一米略高的小门，甚至连窗户和门板都没有，只是两个纯粹的小洞。而屋子里面更是简陋到粗糙，除了一张铺着草席的床板、一个小小的石桌、一把小小的木椅还有一个小小的火堆便再无其他东西了。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啊……
赵念沧这么感慨着，整个屋顶几乎和他身高齐平，感觉稍稍踮脚就能撞到脑袋。
“我这儿有套男孩子穿的衣服哦！”
漓像个小动物一样爬到了床板下的空间里，从中抽出了一个藤条编织成的篮筐，在一堆深蓝色的衣物中翻动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件颜色有别的运动套装，便笑眯眯地将衣服递了过来。
接过后赵念沧才发现那是一套高中校服，从款式上来看应该有一定的年份了。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土，而且满是灰尘，不过当下情况来看，他显然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于是赶紧道了声谢。
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实在是不想主动说话，但赵念沧还是无奈地开口询问到。
“请问换衣服的地方在哪儿？”
“换衣服的地方？”
屋中的空间不大，光线也很暗，但赵念沧还是清楚看到了女孩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不闪的。
“这儿不能换吗？”
火堆的光照亮女孩的笑脸，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这儿？”
赵念沧回头，看了看正挤在窗户和门口的一张张脸。
“这儿……好像有点儿不太合适……”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重又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