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寥无人烟的冰天雪地,就是李初九和徐阳的原点。当初,徐阳把李初九救下。如今,徐阳再一次把李初九救下。
徐阳将被褥紧紧裹在李初九身上,更紧紧挨着他,用自己的身子给李初九取暖。另一侧,橘子也依葫芦画瓢的抱着李初九,感受着他身上的冰冷,不无担忧的问徐阳,“大人,姑爷身上好冷啊,这样能行吗?”
徐阳没有吱声。她和橘子一样,很担心,也很无奈。此时大雪封路,马车已经寸步难行。前后又不见人家,想找个取暖的所在都没有。她只是更挨近李初九一些,更用力的抱紧他。看一眼时不时被风吹起的帘子,看一眼外面冰冷惨白的世界,忧心忡忡的沉默着坚持。
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妻子死了,孩子死了……
徐阳本以为,自己的丈夫也死了。
毕竟,这天地间的“灵力”已经彻底荡然无存,必然是李初九跟厉无咎同归于尽的结果。
李初九还活着,并且被自己遇到了。
徐阳坚信,这是上天不忍让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苦伶仃的活着,又把自己的丈夫送了回来。
徐阳的脸,紧紧挨着李初九冰冷的脸。她紧咬着牙关,暗暗发誓:等李初九醒过来,自己再也不要放手了。他是自己明媒正娶接回家的赘婿,只要自己不休了他,他就是自己的男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男人忽然动了一下。
徐阳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橘子惊喜的喊道,“大人!姑爷动了!”
徐阳盯着李初九的眼睛,期待着他睁开眼,大气竟也不敢出。
终于,李初九的眼睑跳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的愣怔一会儿,待看到徐阳的脸,李初九愣了一下,竟是笑了。“又是你救了我?”
“是啊。”徐阳道。
李初九又是一笑,再看看一旁的橘子,抽出双臂来,将两个异女搂在怀里,盯着马车的顶棚,愣了愣,之后哈哈大笑。
橘子有些扭捏的想要挣脱,又担心李初九还需要取暖,小心的偷看徐阳,生怕被自家大人吃醋了。
徐阳也跟着笑一声,眼眶竟是湿了。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看着怀里的男人放肆的笑容,徐阳感觉到一阵亲切,竟是希望能一直这么依偎在他的身旁。她本以为自己会羞臊,会不安,也却是有一些,但更多的,却是温馨。
李初九笑的累了,坐起身子来,又缩了缩脖子。“真冷啊,差点儿给我冻死。”看到一旁包袱口里露出来的一点儿干粮,李初九也不客气,直接拿起来,啃了一口。“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徐阳道,“母亲病故了,我辞官了。祖籍便是这梁州人士,特地回来祭祖。”顿了顿,徐阳又道,“大概也便在此定居了。”
李初九看看徐阳,叹一口气,抬起手臂,又搂住了她的肩膀。
徐阳不知为何,竟是鼻子一酸,险些落泪。迟疑了一下,往李初九肩膀上靠过来。徐阳忍着哽咽,轻声道:“在这世上,我没有亲人了。”
李初九轻轻拍了拍徐阳的肩膀,道,“还有我。”
徐阳惨笑,“你不要去找圣上吗?”
李初九摇头,道:“我本以为,我与厉无咎拼命的话,会同归于尽。没成想,只是护花铃彻底毁了。”李初九说着,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伤痕,“我和厉无咎,竟然都还活了下来。如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跟七……跟圣上……呵,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凑合着安生过日子吧。”
“嫌弃的紧。”徐阳脸上带着笑,口中话却不留情,“你这般好色之徒,定要整日里勾搭别的女子,如何能安生?”
“不不不,不至于。”李初九有些感慨,“以前啊,仗着本事厉害,自然是嚣张了些。现在啊,手无缚鸡之力,肯定要夹着尾巴做人了。另外啊,最好咱们就隐居起来,莫要让旁人知道我们在哪才好。”
“怎么?担心圣上寻你?还是担心雍王他们报仇?”
“咳,主要是想清静清静。”
“清净么?厉无咎未死,你不想报仇了?”
“哈哈哈!”李初九听到这话,不由大笑。“厉无咎和我一样,已经成了普通人。求仙问道的梦想,彻底破灭了。想来比杀了她,更能让她痛苦吧。”
……
买上一处农舍,再置上几亩薄田。等到春暖花开了,白日里耕地施肥,播种灌溉,晚上再在床上耕地播种。偶尔有了空闲和兴致,调xi一下小橘子,小日子简单清净,倒也其乐融融。
这一日,李初九下地干活,徐阳和橘子在院子里筛粮食。橘子跟徐阳抱怨,“大人,今日早间,姑爷又欺负我呢。”
徐阳一脸平静,竟是既不惊讶,也不生气。看一眼脸色微红的橘子,道:“跟你说了许多次,莫要叫我大人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
“习惯了呢。”
徐阳笑笑,又道:“姑爷如何欺负你的?”
“这个……”橘子的脸色更红了,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徐阳叹气,低声嘟囔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到底是斯文人,觉得这话不雅,没有大声说出来。只是感慨道,“说什么夹着尾巴做人,就是胡扯。”想了想,又看看满面春光的橘子,徐阳板着脸说道:“若是被我发现你跟姑爷有什么苟且之事,必然将你扫地出门。”
橘子吓了一跳,赶紧道,“奴婢不敢。”
徐阳倒不是真的生气,亦不是争风吃醋。她看起来虽然年轻,但几经沉浮,又在官场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更曾经是个男子,对于人性,颇有认知。她很清楚,若是一时心软,让初九得到了橘子。那个属狗的家伙,肯定又会惦记别家的女子了。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便让初九每日里惦记着橘子,偏偏又得不到,自是最好了。
待再过个几年,年纪大了,血气没有那么盛了,再把橘子许了他做妾也就是了。
再看橘子红着脸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徐阳也是觉得好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被李初九那混蛋戏弄几下,便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这日晚间,一帆云雨之后,徐阳躺在李初九怀里,慢悠悠的问,“听橘子说,你今日里又欺负她了?”
“哪有!”李初九很快的矢口否认。
徐阳明显的听到李初九的心跳加速了。“呵,莫不是橘子胡扯?”
“咳,就是误会。”李初九道,“橘子把䦆头递给我的时候,我没注意看,不小心碰到了她而已。而且我当时就很认真的道歉,还给她赔不是了。”
“行吧,不早了,睡吧。”
另一个房间里。
蒙着脑袋睡在床上的橘子掀开了被子,侧耳听了听,面红耳赤的呼出了一口气。
终于清净了。
又想起白日里的事情,脸色愈红。
真是讨厌。
姑爷不是个好人。
明明就是故意的,还说什么不小心。
更可恶的是,还问自己疼不疼,要给自己揉一揉,说是什么赔不是……
太坏了。
裹了裹被子,又胡思乱想了一阵,也便睡着了。
翌日早上,橘子早早起床,做了早饭。徐阳和李初九吃过早饭下地干活。橘子也出门,打了猪草回来,又和了些猪食。未成想,一不小心,竟是打翻了猪食,浑身上下弄得脏兮兮的。
没办法,橘子只得回了屋里换衣服。刚把衣服换好,忽然瞥见窗口隐约有个人影晃动。愣了一下,橘子撇撇嘴,快步走到窗前,猛地推开了窗户。
窗外空无一人。
橘子愣了一下,又探出脑袋,低头看了看。“咦,姑爷,你做什么呢?”
“啊……咳,我看咱家这房子有点儿老了,墙根儿都烂了。琢磨着怎么修补一下。”李初九说着,起身道,“改天再说吧,走了。嗯,出门的时候忘了拿铲子了。”说罢,走到院墙角落,拿了一把铲子又出了门。
临出门前,李初九又回头看了看橘子。
这小丫头,出落的愈发诱人了。也就一个春天的工夫,竟是越来越大了。平日里也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嘛。
可惜今非昔比啊。
遥想当初,自己多豪横啊。看上了,直接拿下就是。如今虎落平阳,必须忍一忍啊。不然,万一橘子再跟徐阳告状,万一徐阳闹起来,日子还怎么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年当官的原因,李初九总感觉徐阳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又或者是因为自己从高手沦为普通人的落差感太大,以至于对徐阳竟是生出一股敬畏之心来了?
李初九想不通,也懒得去想。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怎么提高庄稼的产量,让日子过得更加宽裕一些。他之前到也想过用些“现代”手段去挣点儿快钱。但思来想去,又总会作罢。
毕竟,自己的仇人太多了。
不管是雍王还是秦士廉,又或者是安平侯和苏景行,甚至是远在东北的耶律璟。这些娘们儿若是知道自己还活着,肯定绕不了自己。
毕竟,当初可是没少羞辱她们呢。
李初九也想过去“投靠”陈七月。
只是,起初因为“自卑”,没有回京。后来,听闻了一些朝中大事,更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从何时起,杀伐果断的陈七月,越来越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人世间最可悲的恋情,就是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悄然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