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来李初九已经“无欲无求”,所以即便他“出关”了,应该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后来听闻李初九进了皇宫,觐见天子,秦士廉心中又是五味掺杂。
心不在焉的处理了一通公务,终于还是感觉心里莫名焦躁,便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衙门,返回秦府。而此时,已经是日斜西山,黄昏时分。
永贞七年是个多事之秋,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让秦士廉感觉越来越看不清局势了。玄门与大晋朝廷走的越来越近了。隐宗扶持西北蛮族的事情,更间接的促进了玄门与朝廷的合作。长此以往,自己是玄门长老的身份,怕也是要藏不住。到时候,被自己“骗”了许多年的大晋天子,会不会对自己心生厌弃?在大晋朝中为官多年的自己,又是否能再次习惯玄门中的人情世故?
还有管平。
那个处心积虑谋划多年的家伙,又意欲何为?真的会如当初猜测的那样打开修真大门吗?又是否真的会因为护花铃而毁掉这天下?
秦士廉心绪纷乱,愁眉不展的回到府中。经过后花园的时候,偶然撞到了府中一个丫鬟跟一个异女仆人躲在假山后耳鬓厮磨。两个下人吓得不轻,跪在地上求饶。秦士廉莫名的火气上来,愤然拂袖,骂了一句:“滚!”不知不觉间,竟是用上了秘术力量,震慑的两个下人差点儿昏厥。
眼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秦士廉感觉心中郁结难平。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又拍了拍额头,正欲去密室中打坐修行片刻,却猛然间察觉到危险。她心头一凛,猛然运气,手掌抬起,正要往后拍去,身子却忽然被人抱住。
紧接着,耳畔便传来吹气之声。“这么大火气?”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秦士廉紧绷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她的脸,瞬间红了。下意识的抬起手,按在李初九抱着自己的手上,“你……莫要乱来,被人看到了不好。”说话间,眼神不安的四处张望着。生怕有人突然冒出来。
“那样才刺激啊。”李初九的脑袋凑过来,贴着秦士廉的脸,轻轻的摩挲。“你说你也是,晚一点儿回来多好。我在这看戏看半天了,眼看着就要到关键情节了,你却冒了出来。”
秦士廉轻咬了一下嘴唇,道:“身为下人,在尚书府邸,这般……这般不懂规矩……不好。”
李初九笑了一声,反手握住了秦士廉的手,“许久不见了,有没有想我?”
秦士廉吞咽着口水,有些口干舌燥之感。她很清楚,自己若是说“不想”,定然会被李初九“欺负”,只得红着脸忍辱负重道:“想了。”
“哪里想了?”
秦士廉脸色更红,羞愤不已。她实在是想不通,李初九为何特别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真若是想听那些不知廉耻的话,大可以去烟花巷里,找那些风尘女子说去。只要银子砸过去,让她们说什么不行?为何偏偏要在这里欺辱自己?
“不说是吧?”李初九笑着,但语气里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秦士廉咬着牙,依旧不安又慌乱的四下里张望着。“你……我……我们去屋里吧。随你……随你怎么样都行。”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我……我……”秦士廉挣扎着想要挣脱李初九的魔爪。可惜,李初九看似随意的抱着,却好似力大无穷。又或者,自己本也没有尽力挣扎……想到此,秦士廉更觉脸上发烫,无地自容。
忽然,秦士廉感觉身子一轻,竟是被李初九横抱起来。“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害羞啊?”李初九咂舌不已,居高临下的看着秦士廉红透了的脸颊,道:“就是喜欢你这种异女欲迎还拒的挣扎。哈哈哈!”说着,李初九抱着秦士廉,走向花园深处。
……
徐府。
田恭等人已经离开,徐阳等人没敢回来。偌大的徐府,只有厉无咎一个人。她百无聊赖的坐在水榭的栏杆上,依靠着立柱,怔怔的看着水榭下的池塘出神。
秋叶凋零,凉风瑟瑟。一袭白衣的她,宛若仙子下凡一般,给这单调的世界,平添了一分玄幻和迷离。随风而动的银发,像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手腕上的铃铛,偶尔会因为秋风,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女人是水做的。
修炼水系秘术的女人甚于普通女人,修炼《祸水诀》的女人更甚。满含秋水的一双妙目,即便只是发呆,依然摄人心魂。红润的朱唇,即便一言不发,也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忽然,厉无咎抬起眼睛,看向水塘对面。对面站着一个异女,虽然生得中原女子的样貌,却穿着一身胡族服饰。
“老朽许利贞。”
“呵,原来是师叔啊。”
“能在生死一瞬间,想到将护花铃一分为二。师侄不简单啊。”许利贞道。
“比之管平,差之远矣。”厉无咎淡然说了一句,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许利贞。“师叔觉得呢?”
许利贞笑了一声,径直走来。她竟然没有避开水塘,而是直接迈步踏入水塘,之后踩着水塘的水面,如履平地一般。
厉无咎看了一眼许利贞脚下的水面,柳叶弯眉轻轻的挑了一下。“五行运气之法,这是隐宗手段。没想到师叔竟还是隐宗高手。”
“近些年,深入了解了一下隐宗。”许利贞道:“专一而精有好处,七系同修,亦是妙不可言。”上了水榭,许利贞站在厉无咎对面,看着她那张绝世容颜,道:“玄门涉世太深,于修行一道,疏忽了太多。相较于隐宗,差距越来越大了。”
厉无咎讪笑,“雕虫小技。”
“是啊。在你眼中,自是雕虫小技。”许利贞也跟着笑笑,“听闻师侄打算跟初九联手,灭杀管平?”
“是。”厉无咎道,“你大可去跟管平打声招呼,让他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哦,对了,全身上下都洗干净了也可以。或许李初九会感兴趣。”
许利贞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杀了管平,琼台土也便荡然无存了。”不等厉无咎说话,许利贞又道,“琼台土,非比一般。或可利用其,找到琼台所在。届时,修真问道,也不再是虚无缥缈了。”
厉无咎道,“我现在就已经窥见了修行大门,没必要再折腾了。”
许利贞却摇了摇头,“你只是能窥见而已,想要真正修真?大概不可能。倘若是整个护花铃都被你融合了,又或者李初九愿意与你一起修行,或许是真能踏上仙途。不过,李初九是什么心思,你很清楚。对他而言,杀了你,远比修真更有兴趣。”
这一点,厉无咎倒是并不否认。
许利贞又道:“你和管平,都是为了修成大道。何必非要以死相拼呢?合作,才能共赢。”顿了顿,许利贞又道,“我明白,你恨管平。但我也知道,你与李初九不同。李初九是会不顾一切复仇的人,你却不是。聪明人,总是会权衡一下利弊的。一时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厉无咎看着许利贞,忽然哈哈大笑。
笑声很张狂,可在她这张盛世容颜下,却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她站起身来,微微仰着下巴,鄙夷的看着许利贞,道:“你是管平的说客吗?”
许利贞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和为贵。你们都已经不是凡夫俗子,力量太强。真若是生死相搏,与这天下,并无好处。或许还会使得生灵涂炭。当然了,若是能和和气气的打开修真大门,我亦能沾点儿光。”
厉无咎讪讪摇头,道:“师叔,你可知我为何愿意跟李初九合作?”
“难道不是为了杀管平?”
“当然是。”厉无咎道,“我的意思是,我为何会放心的跟李初九合作。”
“为何?”
“李初九虽然无耻,虽然卑鄙,虽然……嗯,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是个坦荡真小人!我不需要担心被他算计。他应该也更希望能与我堂堂正正的生死决战!”厉无咎嘴角上扬,带着一丝笑,“我若是与管平合作……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许利贞哑然。
……
刑部尚书府。
月色撩人的水塘边。
李初九生了一堆火,又从水塘里抓了一条鱼。此时,鱼正架在火上烤。看着外焦里嫩的鱼,又嗅了一下,李初九有些失望。“一千多两银子一条的鱼,感觉也不是特别香啊。”
秦士廉黑着脸道,“这就不是用来烤的!”看看那已经面目全非的鱼,秦士廉心疼的不得了。她平素最大的闲暇爱好,就是养鱼养花。所以,地方官员总会投其所好的送来一些珍贵鱼类和奇异花草。这满水塘的鱼,都是她心爱之物。还有那些花草,有些都已经种了许多年,何等珍贵。今日可好,都被糟蹋了。又想起有些花还是刚才自己情绪高涨时无意中折断的,更是心疼不已。
李初九笑了一声,道,“尚书大人,跟你请教点儿事情啊。”
“什么?”
“关于琼台土,你了解多少?”李初九拿起烤鱼,啃了一口,又把烤鱼递到秦士廉嘴边。
秦士廉皱着眉,把头转向一旁,道:“史料记载不多,我亦不太了解。”
李初九一把拉过秦士廉,将她搂在怀里,又啃了一口鱼,之后竟是低下头,口对口的强行喂给秦士廉。“地宫你下去看了吗?”
秦士廉感觉有点儿恶心,想把口中的鱼吐了,又担心惹恼了李初九,只好硬是咽下,这才说道:“没有,玄门中的高手下去了几个查探,我没必要冒着身份泄露的风险再下去。”
“啧,你不用担心。反正你的身份已经泄露了。”
“你……你告诉圣上的?”
“是啊。”
“你……”
“今儿晚了,明天你随我下地宫看看吧。”李初九道,“琼台土虽然没了,但毕竟琼台土在地宫封印多年,或许能从中了解一些关键信息。”说着,又喂来鱼肉。
秦士廉皱着眉,接过李初九口中鱼肉。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好受许多,直接咽了,又道:“我在京中多年,倒也确实打探过这承天府以往的一些事情。有一个不太明显的信息。嗯,据传,很久很久以前的洛城,土地贫瘠,百姓困顿。后来,渐渐的收成越来越好,百姓日渐富足……”
李初九又喂来一口肉。
秦士廉下意识的张开嘴接住,在口中咀嚼着,继续说道:“我怀疑是琼台土使得这里的土壤发生了些许变化。魏太祖时,还在龙城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金矿。土生金么,或许也与琼台土有关。”
“这一点,我也怀疑过。只是前些时候,我专门研究了这里的土壤,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李初九道。
“是,我也研究过。”秦士廉道,“但也可能是我们见识有限,能力不足,未能发现不同。”见李初九又把嘴巴凑过来,只是凑得稍稍远了一点儿,秦士廉主动往上凑了一下,接过李初九嘴里的鱼肉,继续道,“那几个下了地宫的同门言说,地宫很大,除了封印琼台土的所在,还有一些空旷地方,具体是何作用,一时也不甚清楚。”
“所以啊,还是亲自下去看看才好。”李初九道。
“也是,明日便下去看看吧。”秦士廉道。
李初九应一声,又把嘴巴凑过来。秦士廉张开嘴,却没有接到肉,下意识的用舌头找寻了一下,却仍是一无所获。之后看到李初九似笑非笑的眼神,呆滞一下,恍悟,大羞成怒。
“不闹了。”李初九笑着放开羞怒的秦士廉,起身道,“天晚了,你休息吧,明早我来找你。”
秦士廉微微一怔,“啊?哦。好。”她有些意外,原本她以为李初九会在自己这里过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