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冰的膝盖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她并不想跪,或者说其实她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有过错,她的脖子触及任然那把环刃的刹那间,她确实有在反思,但反思的内容是,为什么当时没有注意到这颗留影石?

但是任然发作的威压过于强大,季寒冰的神魂震颤了一下,视线模糊,待到她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地上啦。

“咳咳……任然,差不多得了。”

率先回过神来的是宗主,他朝着任然笑了笑,却是对季寒冰说道,“退下吧,体面一点。”

季寒冰有些恍惚,举目四望,这一回长老们躲避她的视线,于是她便明白,自己这一回恐怕是要遭重了。

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任然,饱含愤恨。

这个家伙……居然藏了这么久,还以为仙魔双修是哄小孩的花架子呢,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这么强?

距离任然修为散尽才三年啊,三年的时间里,任然从零开始,达到了魔修十环的修为。

这是什么概念呢?

一般认为,十环的魔修,对标渡劫之后的返虚期,而在座的各位,真正达到返虚期并且没掺水的,区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就连宗主也“仅仅”是返虚八重境,很难说和任然打起来谁更强一点。

于是短暂的僵直过后,大家的脑子便开始暗戳戳地活泛起来,开始重新审视樱空山的地位,以及,审视任然这个曾经的天才。

“嗨呀!”

不知是哪位长老开了头,“其实吧,年轻人谈个恋爱,也没什么的,这年头,哪个宗门的青年才俊没个相好啊,对吧对吧?”

“对啊对啊!”

“谁说不是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

这些说法听起来很荒谬,与长老们刚刚攻击任然的理由矛盾,但其中确实蕴含着一条很深刻的东洲域传统逻辑:

你得是青年才俊,在长老们眼中才有破格的资本。

就好比当年任然走仙途、眼看要成为上官樱空之后又一位虚灵根奇才的时候,也没人敢于反对他和萧白茶的恋情。

那叫做神仙眷侣、天生一对。

现在看来,任然虽然修炼方向邪门了点,修为却依旧高的离谱,配苏沫黎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能够一击化解季寒冰的一剑,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面对众人的恭维,任然只是微笑着淡淡回应。

所谓乌合之众,低谷时不需要他们的怜悯,归来时亦不需要他们的谄媚。

原本下午是要在这里讨论新年度招收弟子的事宜,闹了这么一出,也没心情谈那些琐碎的事情,大家恭维完任然,索性就散会了,各回各的山门。

至于说要将樱空山赶出凌云宗的事情,长老们只当没提过。

以凌云宗的体量来讲,就任然目前这个实力,别说仙魔双修了,就算是纯粹的魔修,也得供着。

从西洲叛逃过来的魔修,挂在宗门下面的,又不是没有先例。

况且,身为四大宗门之一的玄机宗,也在投入人力物力,尝试开创仙魔双修,既然任然能达到这种地步,这不正说明了他的理解领先大宗门的巨佬们一步吗?

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啊……

任然有点头皮发麻,虽说他早就知道所谓的长老们都是一帮看人下菜碟的鸡贼货色,但真的面对如此戏谑的反转,心里也感觉颇为异样。

尤其是那总是带着一脸蔫儿坏微笑的宗主,摸着胡子盯着任然看个没完。

“宗主大人,没事我先回山上了。”

“别,你等等,你留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待到长老们悉数离开,宗主颇为感慨地轻叹一声。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任然。”

“……现在跳预言家博取好感已经没用了,宗主大人。”

“预言家?”宗主迷惑,“那是什么意思?”

“别在意。话说,我又想了想,人皇应该不至于跟你施压,应该是他拜托你试探我的深浅才对。”

听到任然的话,宗主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怎么说?”

“其一,人皇都放任女儿找过来当舔狗了,肯定不至于再为难我;其二,我记得你和人皇那老东西交情蛮不错的。”

宗主哈哈大笑了几声,点评道,“在我这里无所谓,在外面可别管人皇叫老东西,得罪了人我可不帮你兜着啊。”

“害,说顺嘴了……我这人比较随性的。”

“随性是好事,总比被执念吞噬了内心的良善要好。”

沉默了些许,任然突然歪嘴问道:“宗主您是在阴阳怪气我师尊吗?”

“可不敢乱说……得了,既然你小子心里都门儿清,那我也不多废话了,回去休息吧。”宗主顿了一下,突然开始碎碎念,“知水那孩子,你可要好好待她……小姑娘脾气差,但心地总归是善良的,你忍一下……家庭生活中,男子汉大丈夫,要懂得退让,退一步海阔天空……”

“等等。”任然表情变得古怪,“听您这说法,怎么就好像认定了我要娶她一样?”

“不然呢?这么好一姑娘,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宗主四处张望,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道,“跟你说,你娶了四公主,你以后就是人皇的大宝贝了,以后你师尊再想欺负你,可就没那么简单咯!”

任然翻了个白眼,懒得评价,直接走了。

背后传来宗主欢脱的笑声。

……

烈煌峰上。

掌门杜睿麟赶了回来,敲开了苏沫黎小院子的门。

苏沫黎墨迹了半天,才给师尊开门,见到师尊后二话不说,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不停地发出“唔”声。

“别唔了别唔了……师尊没有怪你的意思,咱先起来,好好说话。”

杜睿麟无可奈何地摇头,苏沫黎这孩子,一旦面对陌生人露怯,或是拒绝沟通的时候,就会变成一只无情的唔唔怪。

明明跟熟悉的人相处很温柔大方的呀。

属实是装糊涂的高手。

她大概已经想到了,和任然的事情败露后一定会遇到各方的刁难。

但谁能想到任然居然藏得那么深呢?

就现在而言,至少,杜睿麟是不会刁难她的。

那位保护南知水的老者,要求杜睿麟勒令苏沫黎与任然划清界限,这事儿杜睿麟之前支持,单纯是因为觉得任然会耽误自己的宝贝徒弟。

可现在,事情就完全不一样啦。

凭什么要求我们沫黎远离任然?

小孩子谈恋爱的事,公平竞争嘛。

杜睿麟的嘴角,勾起一抹心机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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