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一面墙上,还挂着那首《明月几时有》。轻声吟来,顿感仙气袅袅。再配上钱忠那飘逸的书法,让人恍入仙境一般。

陈七月仰起下巴,抽了一下琼鼻,又拿手指沾了沾眼角的泪花。想起之前与李初九在紫微宫中的谈笑风生,竟是淡然一笑。

田恭回来了,一言不发的侍立在侧。

“走了?”陈七月问。

“抱怨着没空上朝,嘟嘟囔囔的离开了。”田恭回答了陈七月的问题,抬眼看看她,暗暗叹气。“圣上,您无需伤心。他……”

陈七月却摇了摇头。“没有,朕没有伤心。”说着,竟是笑了一声。“朕很开心的。”

田恭开始后悔,想着当初“鼓励”陈七月与李初九相处是不是错了,心下唏嘘不已。她觉得陈七月是在说气话。作为看着陈七月长大的宫中太监,田恭对陈七月的一切,都太了解了。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君主,其实过得并不开心。她努力做的一切,以前,是想活下去。后来,是想让天下人不骂她是个昏君。看起来都是在为了自己,可事实上,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真好啊。他很喜欢朕呢。”陈七月又道。

田恭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陈七月。

陈七月又笑了笑。“他是担心厉无咎会因他而对朕下手,所以才不愿跟朕在一起的。若非如此,他应该极力讨好朕,以求富贵。而不是故意气朕!”又深吸一口气,自嘲一笑,再次擦拭眼角的泪花。“朕只是很生气。朕不顾天下人的耻笑和谩骂,更没有去想过后世会如何评价朕,毅然承认了喜欢他。他却退缩了!真的很气人呐。”一手托腮,陈七月又看了一眼那《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婵娟……千里么?太远了,朕不喜欢。”忽而又是一笑,“散出消息,就说——就说朕伤心过度,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整日以泪洗面……”说着说着,陈七月笑的更开心了,像个孩子似的。

……

小五这熊孩子很不靠谱,交代她的事情,一件儿也没干完。李初九回来的时候,这熊孩子竟然还蹲在坟坑边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初九觉得,小五的童年,因为众师兄和师父的娇惯溺爱还有自己的捉弄,产生了很严重的阴影。再加上变身、被厉无咎欺骗,以至于她的性格变得极度扭曲,很像是个疯子。

跟一个疯子相处,实在是不能太认真了。

李初九也懒得管她,独自去柴房拿了干柴,在花圃上铺了一层,点上火,把花圃里的土烤成了焦土。原本在土壤中的已经发芽的种子,也烧成了灰烬。

又出了一趟门,去了最近的棺材铺。

现成的棺材,倒也有一副。

老板热情的跟李初九介绍着棺材的做工和材质。李初九对这些倒是并不在意,对他而言,只要是木头棺材,就足够了。当然,舒服也很重要。

“材质不重要,做工什么的也无所谓,主要是躺着舒服。”李初九道,“能试试吗?”

老板一脸诧异的看着李初九,十分怀疑眼前这小子的目的。有人买棺材还要“试试”的吗?成心捣乱是吧?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就算是捣乱,还能自己躺进棺材里捣乱?多晦气啊。迟疑了一下,老板道:“客官若是想试试,也行。”

“多谢。”李初九推开棺盖,还真躺了进去。

老板目瞪口呆的看着在棺材里来回翻身,似是在寻找舒适姿势的李初九,一时无语。

“挺好。”李初九从棺材里出来,直接拿出银子,递给老板。“这副棺材,我要了。”

老板接过银子,验了验真假,再看李初九,忽然有些同情。

这位客官年纪轻轻的,莫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得了绝症也没什么。可竟是要亲自挑选棺材,真是……

唉,世事无常呐。

李初九离开棺材铺,大街上又逛荡一圈儿,想起明日要上朝的事情,心中不免烦躁。还有陈七月那蓄着泪光的眼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想让陈七月伤心,可眼下,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把最终会出现的结果告诉她吗?那样她会更伤心的。

上朝?

每日面对陈七月那哀怨的眼神么,李初九不住的叹气。

更何况,朝堂之上,可不只有自己和陈七月,还有徐阳呢!与徐阳,虽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可到底夫妻一场。她也一定会不开心的。

而且必然很尴尬!

所以,上朝么,绝对不能去!

虽是打定了主意,可心情仍是压抑,李初九干脆去了烟花巷。当然不是寻花问柳,“无欲无求”的李初九,对女人不感兴趣了。他只是去喝喝酒,听听曲儿。

一曲佳音绕,转眼即黄昏。

李初九终于酒足饭饱,曲儿也听腻了,正欲起身准备离开,却忽听得旁边刚刚坐下的两位客人的谈话。

似是提及了“圣上”之类的词汇。

李初九看过去,发现二人穿着考究,想来身份不一般。

“唉,这事儿我岂敢乱说。”一人道:“圣上的眼睛都哭肿了。”

“兄台可知为何?”

“啧,此事……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大晋国,一向开明,茶余饭后,议论一下宫中趣事,很常见的。兄台怕什么。”

“不好说,不是不敢说。传闻虽然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可我仍是觉得不合理。我听闻,圣上难过,是因为那李初九对圣上薄情。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试想,世间多少男女,挖空了心思想得圣上宠爱而不得,李初九还敢薄情待之?这不合理啊。”

“咳,你我虽在宫中,可许多事情,还是不明所以啊。不想这些,喝酒喝酒。”

李初九还想再听一听,只是这二人不再提当今天子的事情,只是说些坊间的风花雪月。又坐了一阵儿,李初九起身离开。

李初九刚走,先前提及“传闻”的那二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一人皱了皱眉,低声抱怨道:“哥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咱们身为绣衣使者,不能去东北和西南建功立业倒也罢了,竟然还要干这种破事儿!”

“得了,能为圣上分忧,你知足吧。”另一人四下里看了看,警惕的说道:“我估摸着,以后啊,咱们干这种类似勾当的时候,肯定不会少。”

“唉!气煞人也。”先前那人有些悲愤。“圣上也是,东北未彻底安定,西南更是隐患极大。不思如何治国理政,却是对一个男子处心积虑。唉!”

“你这!就是闲的!有这闲心思,还是想想怎么好好办事,谋个升官发财吧!”

……

翌日凌晨,天还未亮。

侍者伺候着陈七月更衣戴冠。

“初九来了吧?”神采奕奕的陈七月问道。

田恭道:“来了。”

“呵,那就好。”穿戴整齐的陈七月对着铜镜看了看,又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似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仔细想了想,陈七月恍然大悟。“这里。”陈七月指了指自己的眼下,“有没有办法,稍稍装扮一下。嗯……要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眠那般憔悴。”

这种小手段,自是难不倒宫中高手。

小小一番折腾,再看镜中的自己,陈七月十分满意。略一沉吟,又抬起双手,对着自己的眼睛拍打揉搓起来。待眼眶有些微红,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上朝。”

……

朝房。

百官等待皇帝上朝前休息的地方。

平日里,这朝房中,总会十分热闹。大殿之上勾心斗角的文武百官,在这里也会说上几句笑话,聊上几句家常。聊得开心时,会肆无忌惮的大笑。话不投机时,拌上几句嘴,也很常见。有雅兴的,或铺上棋盘,对弈一局。或闭目仰靠,哼一首小曲儿。不明真相的寻常百姓,总以为这里是什么严肃所在,殊不知大多时候,这里跟菜市场的区别也不大。

可今日里,朝房里的气氛,却是有些古怪。

就连平日最喜欢说话的几个官员,此时也都禁了声。许多人的视线,都在吏部侍郎徐阳和新任兵部主事李初九身上徘徊。

说起来,自大晋开国以来,夫妻一同上朝的事情,还真是头一遭。

御史中丞钱忠注意到好友徐阳阴沉着脸,明显心情不佳。想说点儿开解的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想想待会儿朝堂上的“三角关系”,钱忠便忍不住替好友发愁。

角落里,大理寺少卿原本想上前跟自己的结义兄弟李初九说几句话的,可察觉到气氛诡异,竟是没敢上前。安静的观察了许久,少卿开始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做点儿什么。

听说昨日里,圣上因为李初九,伤心不已。

所谓富贵险中求!

若是自己能让李初九与徐阳和离——定是大功一件!必得圣上欢心!官场前途,自是无限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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