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是幽禁之地,幽王的身份又十分敏感,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会来。早前时候,苏景行会每日里过来坐坐,喝一杯茶,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好似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后来听说苏景行进入了翰林院述职,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至于钦定的婚事,据说皇帝陈七月已经定下了日子,却没有人来通知幽王。幽王也不以为意,反正不论什么时候成亲,自己都不能左右。

被幽禁了四年之久,幽王早已习惯了这种冷清的寂寞。以前闲来无事,会练一练拳脚功夫。后来会琢磨琢磨诗词歌赋。前段时间,又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就是泡茶。太和殿里并没有什么好茶,但好在品种也算繁多。各种茶叶根据比例的不同,相互掺杂,再加上泡制方法的不同,味道自也各有不同。

炎炎夏日,品上一杯自己亲手精心泡制的茶水,倒也算是一种享受——即便不算,又能做什么呢?

花园里的小亭子下,幽王将茶泡上,安静的等待着。花园虽小,却被幽王打理的十分精致。四年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很称职的花匠。

忽然,有人从花园里经过。

是一个消瘦的身穿铠甲的男子。

幽王愣了一下,十分意外。

这太和殿中,可是鲜有外人进来的。

那男子也看到了幽王,只是就那么平淡的看了一眼,之后便离开了。看他前行的方向,似是要进入自己的寝居之所。

幽王皱了一下眉头,问身边的侍女,“这人是谁?”

那侍女摇头,表示不知。

幽王讪讪一笑,“就那么进去了?丝毫不把我这个太和殿的主人放在眼里啊。看他身上装扮,也不似什么将军,竟是如此大胆的?”

或许是陈卓派他来做什么的吧——若非陈卓授意,他一个小小兵痞粗汉,自然也不可能进得来这里。

幽王懒得去猜,也懒得去管——管,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估算了一下时间,茶应该是泡好了。

打开茶杯的盖子,深吸一口气,十分享受。“好茶,来,都尝一尝。”

过了一阵儿,幽王又看到了那消瘦身影。这一次,那人如之前一样,只是随意的往这边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幽王眉头微微一簇,心中自觉凄苦。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当年多少人在自己面前阿谀奉承,如今,一个小小兵卒,都敢无视自己了。

那无视幽王的兵卒,自然便是李初九了。在太和殿转了一圈儿,李初九没发现什么地宫的痕迹,自然也没有逗留的必要了。原本,按照李初九的性子,有机会自是会跟漂亮异女胡扯几句。但幽王不是别人,她是陈七月的“仇人”。这个“仇人”,跟试图谋反而一直没能真正实施的雍王还不一样,当年那可真是“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李初九觉得自己应该跟幽王保持距离,不然的话,七月会伤心的。

即便是不打算跟陈七月真的发生什么,李初九仍是不愿让七月伤心。

一路回了宣武营兵营,正赶上轮守吃饭的点儿。营地里很是热闹,一群异女,嘻嘻哈哈的说笑着。看着满眼的莺莺燕燕,李初九顿时心情大好,正想凑上去“众乐乐”,却忽然发现气氛不对。

那些原本欢声笑语的兵卒看到了李初九之后,一个个都收敛了起来。更甚至,眼看着李初九走来,便赶紧走开了。

尝试了几次,开口主动打招呼了几次之后,李初九算是明白了。

合着自己就是瘟疫一般,生人勿进呐!

再看看那些远远躲开的士卒,和原本很欢乐,可自从自己进来之后却是气氛诡谲的食堂,李初九识趣的闭了嘴巴,打了饭菜离开了。

又百无聊赖的熬了一下午,傍晚时候,士卒还需要值守,李初九收工回家。刚进家门,就遇到了拿着一本书凭栏而立的徐阳。

徐阳第一时间看到了哼着小曲儿进了家门的李初九,看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又故作镇定的放下书,说道:“还习惯吧?”

李初九笑笑,“也没啥习惯不习惯的,清闲得很。”看了看徐阳手中的书,随口道,“大人真是好学啊。”

徐阳似是有些尴尬,“那个,还没吃饭吧?橘子炖了鸡汤。你值守了一天,一定很辛苦……”想起李初九说“清闲得很”,徐阳的声音便是越来越小。

大热天的,李初九实在是不想喝鸡汤。不过他不是个挑食的人,自也不会拒绝。再看面前的徐阳,想起上次她主动亲自己的事情,心思转了转,笑着问道:“大人,莫不是专门在这等我?”

“没有。”徐阳慌着说了一句,见李初九看着自己,脸色顿时红了。她避开了李初九的视线,手里的书,被她紧紧抓着。“你……我……”徐阳的脸色愈来愈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终于,她转身就跑。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整个人才无力的靠着门框瘫坐下来。

抓了一下头发,又拍打了一下羞红的脸,徐阳烦躁不堪。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特别想跟李初九说说话,忽然特别想亲吻他呢?心底这份奇怪的冲动,来的是那样莫名其妙,挡都挡不住。

就在刚才,如果不是自己当机立断,及时跑了,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失控”一般,抱着李初九狠狠的亲一口。

莫名又想起母亲段氏之前跟自己提过的徐家香火传承的事情,徐阳脑海中不由的冒出个想法:给李初九生个孩子。

徐阳瞪着眼睛,为自己竟然有这种想法而诧异的不得了。她的眼睛里,一缕青丝游弋着,渐渐的消失在瞳孔之中。

……

厉无咎找不到,地宫入口的寻找没有进展,橙子看起来也规规矩矩的没什么动静,隐宗那边好像也没什么风吹草动。

日子太无聊,总要找个消遣的所在。

于是,李初九吃过晚饭,便摸去了刑部尚书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脉修炼的原因,李初九发现秦士廉的身子越来越柔软,皮肤也越来越精致了。

连着三天,李初九都是在秦士廉这里过夜的。他其实不太喜欢秦士廉这种老学究似的性子,就是馋她的身子。

第四天的时候,李初九正在营房里发呆,苏景行竟然来了。

一照面,李初九就发现了苏景行神色有异。好心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李初九问,“苏掌门找我,有事儿?”

苏景行不悦道,“隔墙有耳!不要乱叫。”

“哦,那驸马?”

“还不是。”

“反正也快了。说吧,找我干啥?”

“哼。”苏景行皱着眉,一脸厌恶的盯着李初九。“前几日,你去找幽王了?”

“误会,我是去了太和殿,但不是找幽王。”李初九道,“我是想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机关之类,或许是地宫入口所在。”说罢,李初九忍不住好笑,“吃醋了?哎呦我去,你是真喜欢上了幽王?哈哈哈,放心,朋友妻,不可欺。我李初九……”

“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苏景行愤然打断了李初九的话,又道:“这关乎名声问题!我可不像你家徐大人,被戴了那么多绿帽子,还能泰然自若!”

李初九苦笑,正色道:“明白,同为男人,我理解你的心思。你放心,我对你家幽王,绝对没有任何兴趣。”仿佛是担心苏景行不信,李初九又补充道,“幽王长得是不错,但身材太平了,我没啥兴趣。”

苏景行黑着脸,瞪了李初九一眼。

李初九意识到自己的话很不合适,赶紧又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当时也就远远的看了一眼,可能不是很平。”

“滚!”苏景行骂了一句。

李初九贱兮兮的笑,“听说要不了几日,你们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哥哥我送你一份大礼吧。”

苏景行给了李初九一个白眼,道,“什么大礼?说来听听。”

“暂时保密。反正不是绿帽子,你尽管放心。”

“嘁。”苏景行打开折扇,扇了扇风,“整日里与一帮异女在一起,你一定很喜欢吧?”

“咳,别提了。”李初九把自己在宣武营如同“瘟疫”一般的状况跟苏景行简单说了。

苏景行哈哈大笑,“理当如此。那些兵卒,可是很担心被你看上,又被圣上心生记恨的。所以啊,你便行行好,不要害了人才是。”

李初九有些讪讪,道:“你最近怎么样?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哥哥我说。我一定帮你。”

苏景行斜了李初九一眼,道,“这么好心的?”

“肯定啊。”李初九道,“你是我预定的后宫之一,作为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景行苦笑,“你死了心吧。我便是成了异女,也不会跟你苟且。”

“为何?”

“你是我的仇人!”

“不至于,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李初九道,“床头吵架床位和……”

苏景行对李初九的胡说八道多少有些麻木了,虽然很不爽,却也懒得跟他争执。歪着头看一眼李初九,脸上现出疑惑。“修行之人,倒是鲜见如你这般,整日里沉迷于男女之事的。”

“不然呢?”

“自是痴心修行之道。”

“有什么意义呢?人生得意须尽欢,为了虚无缥缈的修行,浪费了大好青春,真的好吗?”李初九感慨道,“一个人孤苦无依的,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想想不觉得凄惨吗?不觉得人生很失败吗?”

苏景行愣了一下,回想着自己多年来的修行生活。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挺失败的。似乎一直以来,自己不仅没有真心喜欢的女子,甚至连个好朋友也没有。在这京城之地,想找个人说说话了,竟还只能找李初九这个仇人。

“你还年轻,大概是不能理解。等你年纪大了,自然知道有个人作伴,有多好。”

苏景行感觉有些头皮发麻,他最是反感别人说他年轻,恶狠狠的瞪了李初九一眼,道,“你又能比我年长几岁?”说罢,忍不住挖苦李初九,“你为何不照照镜子?长得丑陋不堪!又病怏怏的!莫说我没有变成异女,莫说我没兴趣找个男子相伴!即便是有那一天,我也看不上你!”

“喂喂喂!人身攻击合适吗?跟你比,我是不算很英俊,但也不能说丑陋不堪吧?再说了,你不觉得,咱们两个,是天作之合吗?”

“哈!”苏景行忍不住笑出了声。

天作之合?

你逗我?

李初九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看,你是玄门掌门,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对吧?”

“哼。”

“年纪不大,位高权重。资质奇佳,相貌堂堂……”李初九挖空心思的说着自己知道的溢美之词。

苏景行虽然不觉得李初九的夸赞是真心实意,但听起来还是很舒畅的。

李初九啰嗦了一大通,又道:“如你这般千年不遇,万年不出的当世人杰,若是哪天成了异女,想找个男子相伴。这世间,又有几人能配得上你?”

苏景行笑了笑,鄙夷的看着李初九,道:“绕了半天,你是想说你配得上我?”

“你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当然也只有我这个天下第一高手配得上你了——别瞪眼,你扪心自问,便是你们玄门中高手如云,眼下跟我单挑,能胜过我的有几人?”

苏景行一时哑然。

他不得不承认,《潜隐诀》很厉害,即便是玄门那些不世出的长老,也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过李初九——至少目前是这样。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苏景行兀自强硬的不肯承认,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道:“那厉无咎,或许便比你厉害!”

“她应该已经是异女了。”李初九笑道,“据我所知,你不喜欢异女。那厉无咎,对男女之事,也没什么兴趣。她那个人精通算计,最喜欢……”说到此,李初九忽然怔住。

苏景行察觉有异,眼神中闪过一抹犀利的光:“如何?”

李初九没有吱声,伸出手,算命似的掐指一算,嘴唇微微蠕动着,没有声音,默默念经似的。片刻,他看向苏景行,似笑非笑的说道:“想不想变身?”

苏景行眼中一亮,却还是谨慎的说道,“你想说什么便直说。”

“两个条件。”李初九笑道,“第一,帮我对付厉无咎!第二……做我的女人!”

苏景行心中暗骂李初九无耻之尤,可却注意到,李初九眼睛里神采奕奕。认识李初九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初九这么发自内心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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