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顽固派的代表,吏部、礼部和工部三位尚书坚决反对。吏部尚书更是一脸愤慨的说了一句:“国家是百官之国,是万民之国,不可因皇帝一人之喜好而肆意为之。”这番话说的虽然还算遮掩,但朝堂之上,都是明白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都清楚。
一直沉吟不语的兵部尚书亦出班奏言,“李初九身份来历,尚不明确,不宜成为圣上近侍,恐居心叵测,祸乱朝纲!”
陈七月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她发现自己忽然特别痛恨这种“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情。她知道自己应该隐忍,不应该让情绪左右了自己的决断。然而,随着工部尚书的一句话,陈七月彻底怒了。
工部尚书说,“恐帝师亦不会认同。”工部尚书试图搬出帝师来让陈七月妥协。可却没想到,这句火上浇油的话,成了让陈七月情绪迸发的导火索。
这许多日子以来,帝师一直在陈七月耳边聒噪,劝阻陈七月“不可儿女情长”,早已让陈七月极不耐烦。怎奈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不好跟帝师发火。此时工部搬出帝师,自然让陈七月找到了泄愤之处。
恶狠狠的瞪了工部尚书一般,陈七月道:“够了!朕意已决。”朝堂上安静了下来,陈七月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道:“翰林院,拟旨:李初九安抚胡族、扬威夷族,功在千秋!着李初九,入职禁军,任宣武营参军。”言毕,起身拂袖而去。
百官都愣住了。
自大晋开国,能负责拟圣旨的,有两个机构。一个是司礼监,大多小恩小惠的封赏,皆是司礼监拟旨,后由小太监或司礼太监传旨。另一个便是翰林院了。朝廷大事,四品以上官员任免之类,都是由翰林院拟旨并由六品翰林传旨。而今,不知天子是口误还是有意为之,封赏一个区区七品参军,竟是让翰林院拟旨。
之前只是一旁看戏,如老僧入定一般一言不发的翰林院大学士,抬眼看看天子离去的方向,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跟同僚确认之后,才哭笑不得的回了翰林院公署。刚一进门,恰巧遇到了刚刚入职翰林院任翰林的新科状元苏景行。“景行。”
“大人。”苏景行见礼。
“拟旨……”大学士把圣上的原话跟苏景行叙述了一遍。
苏景行呆滞了片刻,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确定是‘功在千秋’?安抚胡族,扬威夷族什么的,捏着鼻子也能忍了。可这功在千秋之说……”
大学士讪笑,“圣上是这么说的。”
“好吧。”
“拟好了圣旨,你便跑一趟徐府吧。”大学士道。
苏景行苦笑,“区区七品参军,让我一个六品翰林去传旨?”
“没办法,翰林院拟旨,自然只能是翰林院传旨。”
苏景行无奈,只得应承下来。
捏着鼻子把“功在千秋”四个字写入圣旨之中,苏景行左看右看,颇觉好笑。看一眼周围说笑的同僚,苏景行心中暗笑。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大学士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的用意。这翰林院里的翰林们,都是有“风骨”的文人,没有人愿意拟这种“乱旨”。所以,这份“丢人”的事情,只能交给自己这个新人来做了。他不算是正统文人,倒也并不是很介意。
公署之中,一帮翰林学士,听大学士提及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便议论开来。有人忽然提起了坊间对于李初九“一身功夫定九州”的戏言来,引得众人哄笑。虽然都是文人,可私下里,亦不免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话题。苏景行听来听去,发现这帮人语气里竟是还有些羡慕李初九“功夫了得”的意思。
苏景行没兴趣听这帮人胡扯,拿着圣旨出宫,直奔徐府。苏景行是在徐府的后花园的水榭里找到李初九的。离得还有些距离,苏景行便看到了正抱着橙子占便宜的李初九。
见苏景行来了,李初九面露喜色,拍了一下橙子的屁股,“去,奉茶。”
橙子红着脸走开,苏景行这才拿出圣旨,也懒得宣读,直接丢给了李初九。李初九展开圣旨看了看,愣了一会儿。又看向苏景行。“改行了?”
“什么?”
“传圣旨,不都是太监的工作吗?”说话间,还瞄了瞄苏景行**,“没了?”
苏景行黑着脸道:“山野痞夫,什么也不懂。历朝历代的规矩都是这般,一些无关痛痒的圣旨,才是由太监拟旨传旨。国家大事,从来都是翰林院的职责。”
“哦,可惜了。”李初九大笑。
“滚!”苏景行骂了一句,竟是有些哭笑不得。想起刚才的画面,取笑道:“我当你只对异女感兴趣呢,没想到竟是对女子也有兴趣。”
李初九也跟着笑了笑,说道:“听闻你快要跟幽王成亲了,啧啧,提前恭喜驸马咯。”
苏景行讪道,“没什么好恭喜的,我不像你这般,最是喜欢异女。”说着,苏景行在石凳上坐下来,四下里看了看,道:“景致不错啊。”
“还好。”李初九笑眯眯的盯着苏景行,道:“你怎么还没有变身啊,我教你的方法试了吗?”
苏景行没好气道,“别扯淡。”
“不信?唉,我跟你说,我得到消息,厉无咎可能又要有什么动作了,宫中又有了变身力量。你可要抓住机会,赶紧变身,不然……”
苏景行皱着眉,问道,“不然如何?”
“唉。”李初九叹一口气,故意卖了个关子。
苏景行却是耷拉着眼皮,也不催促。
李初九道:“你可知我为何杀那个完颜亮?”
“为何?”
“他是隐宗传人。”
“噢。”苏景行似乎并不惊讶,想来秦士廉已经跟他说了。
“本来么,我们相谈甚欢。可他忽然提及玄门,提及玄门新任掌门。我就怒了。”李初九的话,成功引起了苏景行的好奇,愤然哼了一声,李初九继续说道:“他说,咳。‘那苏景行长得十分清秀,不知屁股翘不翘。改日有机会,定要品鉴一番。’真是岂有此理!你我是过命的交情,我怎么能容忍别人这般羞辱你呢?所以!我就杀了他!”
苏景行面如沉水,斜了李初九一眼,道:“你随便胡说八道,我是不会信的。你得罪了隐宗,怕被报复,想拉我玄门下水?”
“我这么隐晦的目的,都被你发现了?你真是聪明。”李初九赞道,“厉害厉害。这样我就放心了。有你这么厉害的掌门,隐宗想要灭了玄门,是万万不可能的。唉,之前我还担心呢,当初玄隐之争,并未善了。此番隐宗再次现世,必然来者不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苏景行直接无视了李初九“居心叵测”的言论,岔开话题道:“你以后每日里在宫中当差,可是方便很多了啊。”
李初九笑道:“是啊,我会常去翰林院看你的,免得你想我。”
苏景行习惯了李初九这般无耻的言语,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好奇的看着李初九,问道:“你总是说这种话,莫非真的有龙阳之好?”
“那倒不是,我就是提前跟你培养下感情。将来你变身之后,也好直接对你下手。”李初九笑道,“你看,人么,总不能孤独终老不是?变成异女之后,你总是要找个伴儿的对吧?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是过命之交,你不便宜我,便宜谁呢?”
“天下间女子与异女成亲之事,不胜枚举。”
“嗐,岂可如此!自古以来,阴阳结合才是正途。”李初九语重心长的劝道,“作为过命之交的好朋友,我真心劝你,莫要误入歧途啊!”
这个时候,橙子端着茶水过来。
苏景行端起茶喝了一口,“好茶。”
“呵呵,喜欢就多喝点儿。”
“你怎么不喝?”
“我不渴。”
苏景行也没有在意,又喝了一口,眼角余光瞥见了橙子,微微一怔。他发现,这个橙子,似乎有些面善,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将杯中茶喝完,苏景行起身道,“我走了,署中还有公务。”
“呵呵,不送。”
苏景行走出水榭,忽听得背后响起李初九的声音。说话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苏景行听到。
“看,这走路的姿态,多像个女子,啧啧,当真是风情万种……”
苏景行气的差点儿就要回头骂人了。
想想李初九的无耻,骂他也没什么用,干脆又忍了下来。可走路的时候,莫名的不知道该如何迈步子了,竟是同手同脚的走了好一段路,直到拐了弯儿,离开了李初九的视线范围,这才恢复了自然。
他很不爽。
自己这么气概十足的男子,怎么就走路像个女子了?真是胡说八道!
还有!
过命之交?
是,相互拼过命的交情!
苏景行心里十分不满的嘀咕着,出了徐府,骑上马,往皇宫而去。眼看着快到城门口了,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片刻,苏景行身旁,一骑绝尘而去,差点儿撞到苏景行。
苏景行拧着眉头,啐道,“奔丧去吗!”
这个时候,旁边一个摊贩忽然朝着苏景行喊话,“客官,干果蜜饯,要不要来点儿。”
苏景行闻言,心念一动,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走到那摊贩面前。
那摊贩笑道,“您尝尝,觉得好吃再买。”说着,四下里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道,“掌门,宫中异变再现。”
苏景行愣了一下,忽然转身,骑上马,疾驰而去。
然而,终是晚了一步。
苏景行独自站在皇宫之中,愣了半天,忽然恨起李初九来。若非要给李初九传旨,自己焉能错过这次机会!
错过了这次机会,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心力憔悴的苏景行寻了路径,精神萎靡的朝着翰林院而去。半路上,迎面遇到一人。那人一脸扼腕,似乎很是痛苦。苏景行也没有在意,与那人擦肩而过。之后忽然驻足,回头看去。看那人背影,竟是之前纵马差点儿撞了自己的家伙。
那人一路出了宫门,骑上自己的坐骑,慢悠悠的溜达着。他一脸凄苦,抬头望天,口中轻声呢喃,“老天不公,为何苛待我赵栋梁?”
作为绣衣局统领,第一时间得知变身再起的消息后,赵栋梁就急急的往皇宫赶去。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变身的好事儿,没能轮到他。彻底成为皇帝心腹,甚至加官进爵的梦想,又遥远了一些。
莫名又想起了大理寺少卿来。
那个以前小心谨慎,从来不敢大声说话的家伙,今天早朝之上,竟然敢跟吏部、工部和礼部的尚书对着干了。圣上也明显对她青睐有加,俨然要成为圣上心腹了。
变身……
真好啊。
颓废片刻之后,赵栋梁忽然冒出个想法来。
或许,应该跟圣上提议,将绣衣局的公署,迁至皇宫内。只是,当初太祖将绣衣局的公署设置在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想要圣上改了祖制,怕是不易啊。
思来想去,赵栋梁忽然想到了李初九。
只要李初九愿意在圣上耳边吹吹枕边风……
这事儿,也就成了!
拿定了主意,赵栋梁决定找李初九开诚布公的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