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后花园中,有一处隐秘的水榭。以往时候,秦士廉会在这里与曾庆和苏景行等玄门人士交谈。
此时,李初九横坐在栏杆上,双手揽着秦士廉的腰,仰望着天上明月,眉宇间尽是忧色。“杂草装车的时候,我趁机截断了橙子的一根头发。清洗之后,发现黑色退却,变成了白色。”
秦士廉坐在李初九怀里,面上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但还是努力镇定的回道:“头发染黑……这个办法倒也并不稀罕。据说,有些异女,就是不喜被人当成另类,故而寻了秘法,将头发染黑了。”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李初九道:“我是好奇。我明明将她割喉放血,如何还能生还?这不符合常理啊!”
“被活埋三年而不死,亦不符合常理的。”
“呃,那倒是。”李初九笑了笑,“你说,这个疯孩子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是想对我下毒手吗?”
秦士廉应一声,道:“你小心些。敢再回来,必有依仗。”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初九道,“其实呢,我更喜欢痛快一些解决问题。”说着,将秦士廉的身子转过来,把玩着她柔软的嘴唇。“快刀斩乱麻。”
“如何斩?”秦士廉说罢,被李初九搂了一下,站立不稳,下意识的伸手搭在了李初九的肩膀上。
“再杀她一次呗。”李初九嘴角上扬,带着一抹狠辣。“管你千般算计,我只一刀夺命!”
“那你之前为何忽然收手?”秦士廉感觉嘴唇被李初九捏的有些痒,不由的轻咬一下,又舔了舔。
“一是担心杀错了。毕竟,两个人长相一模一样的狗血桥段,也未必不会发生。”李初九道,“二么,我还真有些好奇,想知道这疯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那又为何决定杀她?”
“担心啊。”李初九沉吟道,“留下来,是个隐患。好奇害死猫啊。”
秦士廉不解这事儿跟猫有什么关系,李初九也不想解释,只是将秦士廉横放在腿上,低头亲了一口,又道:“想我没有。”
“没有。”
“真没有?”李初九说着,抓住秦士廉的手,肆意**。似是不经意间,碰到了秦士廉手腕脉门。李初九嘴角一扬,又笑起来。“我说呢,原来如此。”
“什么?”
“总感觉你似乎有些不同了。”李初九道:“原来是找到了修炼经脉之法,变得更强了啊。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呵。力量更强,亦难掩高手气度。”
秦士廉心里咯噔了一下,软软的身子也僵硬下来,犹豫着要不要从李初九怀里起开。这个空档,李初九已经开始上下其手。口中说话,却是十分正经。“最近在草原上折腾了许久,遇到了一些意外的麻烦。你想知道吗?”
秦士廉欲言又止。
李初九又道:“我可能遇到了隐宗传人。”
秦士廉愣了一下,“隐宗?”
“我记得,当初玄隐之争,是因为护花铃。不想毁掉护花铃的一帮人离开了玄门,建立隐宗。为何隐宗不愿毁掉护花铃?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护花铃的力量吗?玄门那些想毁掉护花铃的人,真的不会为那神奇的力量心动吗?”
秦士廉呆了呆,在李初九怀里扭动身子,仰视着李初九的脸。“你觉得呢?”
李初九摇头,“具体我哪里会清楚。我就是想跟你探讨一下。另外,我杀掉的那个完颜亮,很可能就是隐宗弟子。他的修行方式,与我玄门,大相径庭。”
“殊途同归吧。”秦士廉道,“总是在追寻更强力量的路上。”
李初九点了点头,“所以啊,从一开始我就相信,厉无咎盗取护花铃也好,变身也罢,唯一的目的,就是更强!只是……”话锋一转,李初九俯视着秦士廉,道:“作为厉无咎的狗腿子,小五应该也早就发现了变身的好处。可近四年时间的修炼,她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秦士廉明显感觉到了威胁的意思。
“说起来,你家苏掌门呢?是不是也发现了变身的好处,却一直苦于无法变身?”说起这个,李初九忍不住好笑。“真是可惜,我还挺期待的。”说罢,推开秦士廉,站直了身子,道,“不早了,告辞。”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秦士廉颇为意外的看着李初九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眉头一皱,开始整理被李初九弄乱的衣服,口中轻声嘀咕。“有病!”
有病的李初九离开尚书府,直接去了安平侯府,找到了慕容非。又跟她提了一下橙子的事情。慕容非大为惊讶,也是不解。
“等等吧,秦大人应该会帮我找答案的。”李初九笑道,“我也跟她说了。她是个博学之人。但凡博学之人,必然喜欢想一想无法理解的事情,必然会想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好吧,那我等你的答案。”慕容非有些惆怅,“总之,小五来者不善,你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再杀一次吧。”
李初九笑起来,“是的,再杀她……不,以后啊,我若要杀人,就要把那人的脑袋摘了,不然,万一又诡异的活过来,可是会头皮发麻的。”
慕容非苦笑一声,看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不去皇宫里看看?白日里应该也没时间跟你的心上人说说话吧?”
李初九脸上的笑容里多了一分苦涩。“不了,一个厉无咎便已经够麻烦了。如今又多了隐宗和复活的小五。我呀,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个大问题。太沉重的感情,背负不起啊。”
“那就去找你的雍王吧。”慕容非笑道。
“算了吧。承诺过不再骚扰她了。”李初九道,“承诺还是很重要的。”说着,起身,抱着慕容非的脸亲了一口,“走了,回家睡觉。最近几天,我要好好休息一下,草原上一通折腾,可是累死了。”说着,李初九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却又停下,一脸狐疑的看着慕容非,“我怎么感觉你在赶我走似的?莫不是藏了什么野男人,怕被我发现了?”
慕容非苦笑,懒得搭理李初九。
李初九哈哈一笑,离开了。
慕容非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回到房间里。
窗前,月色下,一个身穿黑衣,身材窈窕的异女,正看着窗外的夜空。“初九是不是把小五的死尸扔进水里了?”
“是啊。”慕容非道,“定军河里。”
“蠢货。”那异女苦笑,“水生木,五行之基理,竟是忘了吗?”
“即便如此,木已死,水如何生?”慕容非问。
异女沉吟不语,过了许久,才说道:“为师的师父,也就是你们的师祖说过,玄门七系,俱有传闻中的最高境界。木系秘术的最高境界,便是‘生生不息’!”
“不死不灭吗?”
“不至于,哪有什么不死不灭。”异女叹一口气,决然道,“告诉初九,若要再杀小五,记得焚烧其尸!”说罢,异女终于转身,一双妙目,看着慕容非,道:“宫中又出现了变身力量,不知厉无咎又要搞什么名堂,让初九小心一些。还有,许利贞这人……”迟疑了一下,异女又道:“他对力量的追求,几近痴迷。对任何事太过痴迷之人,都很容易不择手段。若是遇到,万万小心。”
“是。”
“为师走了。”
“恭送师父。”
一道黑影,跃窗而出,躲避着月色,在黑暗中疾行。她刚刚出了安平侯府,面前却忽然多了一人。
那人抱着胳膊,一脸的戏谑。“啧啧,小妞儿,上哪去?这么着急。”
异女看到来人,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骂一句“孽徒”。
孽徒李初九一脸玩味的看着黑暗中的异女,琢磨着这个从慕容非闺房中出来,又被慕容非藏着的异女,到底是谁。
莫不是慕容非的姘头?
还是……
李初九想到了一个人。
他的师父——楚元亨。
心念一动,李初九哼笑着缓缓走过去。“唉,非姐这人,什么都好,就有一点,是个大问题。就是不会撒谎。”
楚元亨依旧站在黑暗中,盯着李初九,不言不语。
李初九怀疑这人是楚元亨,却又不敢确定。上下打量着黑暗中看的不太真切的异女,咋舌道,“身材不错嘛,不知道手感如何。”说话间,离得更近了。搓着手,李初九贱笑起来。“来,让大爷摸摸看。”
那异女依旧无动于衷。
李初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盯着那黑暗中的异女,嘴角一抽,骂道,“艹!服气了!暗系秘术,果然最是诡谲难料!”
这个时候,那黑暗中的异女,忽然发生诡异的扭曲,之后,竟是如空气一般散开,最终与黑暗融为一体,消失无踪。
李初九有些悻悻然,面朝皇宫方向,嘀咕道,“跑什么跑!我还能吃了你啊?”
……
晨风凉凉的。
初升的太阳,带着刺眼的光。
李初九躺在花园水榭里的一张摇椅上,哼着小曲儿,摇摇晃晃的欣赏着水塘里的景致。一旁,橙子正蹲在地上,给李初九捏腿。
眼角的余光注意着橙子的一举一动,李初九心中万分不解。不仅仅是不解小五为何没死,更不解小五到底想干什么!
想了想,李初九问道,“小……橙子啊。”差点儿把“小五”给喊出来。
“姑爷。”
“姑爷我让你捶腿洗脚的,你不嫌烦吧?”
“不敢。姑爷让奴婢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做什么都可以?”
“是呢。”
“晚上……侍寝吧。”
橙子红着脸,低着头,“姑爷……姑爷说笑了。”
李初九瞥着羞怯的橙子,心中冷笑。看她模样,倒还真像个娇滴滴的可人的小姑娘了。这般精心演绎,怕是所图非小啊!
本来是想直接杀了橙子,但思来想去,李初九觉得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毕竟,自己脑袋里的青丝至今没能解决,或许能“请”小五帮帮忙。
……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
有官员正在奏事,陈七月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殿外。她的精神有些萎靡,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原本她以为李初九平安归来,自己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可昨夜在床上辗转反侧,竟是没能睡着。她本以为,李初九会夜入皇宫的。然而,最终,她没等来李初九。
回过神,扫一眼文武百官,陈七月的视线落在了新任吏部侍郎徐阳身上。迟疑了一下,陈七月道:“徐爱卿。”
徐阳出班。“臣在。”
“在吏部任职,可还习惯?”
“还好,就是忙碌了一些。”徐阳心里十分不痛快,她总感觉陈七月并不是想“关心”自己,语气自是十分生硬。
“那就好,那就好。”陈七月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她立刻便后悔了。自己跟徐阳这般“关系”,朝堂之上,还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为好。
“圣上。”大理寺少卿忽然出班奏言。“臣有一言。”
陈七月脸上露出笑容,“爱卿请讲。”
“臣以为,徐侍郎远使东北,功在千秋,升任吏部侍郎,是应有之义。然,其婿李初九斩杀夷族少主完颜亮,平定胡族之隐患,扬我大晋国威于关外,却没有什么赏赐,实属不该。”大理寺少卿义正严词,唏嘘道,“臣以为,治国之道,在于赏罚分明。有过不罚,则法度不存。有功不赏,则善失其望。”
陈七月审视着大理寺少卿,品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心中隐隐有些欣喜,清了清嗓子,说道,“朕已经赏了他三品诰命的。”
“或有不足。”
“那爱卿以为,该当如何赏赐?”
“臣以为,李初九能斩杀完颜亮,必是英武之辈。能千里救妻,自是重情之人!更有《明月几时有》这般脍炙人口的佳作。能文能武,重情重义,实在是不可多得之人才。”少卿说罢,竟是喟然长叹,扼腕道:“只恨身为赘婿,竟是不能一展所长!臣知姜太公不过渭水之钓叟,汉高祖不过泗水之亭长,卫青不过婢女之私生。孔圣亦说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之言。怎奈何,一赘婿身份,断送前程!”
陈七月笑了笑,说道,“爱卿所言极是。只是,啧……法度在前。古往今来,赘婿之人……”说着,陈七月忽然想起一事,似乎大理寺卿之前提过《史记》中的某人,亦是赘婿来着。
大理寺卿是个玲珑心思,她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出班奏言。“《史记》中淳于髡亦赘婿也。臣觉得少卿之言很有道理。臣以为,但凡人才,能为国家所用,何须拘泥小节!”
陈七月笑逐颜开,心里琢磨着该封赏李初九什么官职才好。他的性子是有些野的,当文官自是不行。或是……
“圣上!臣以为不妥!”吏部尚书恨声道:“礼法之本,在于遵循!岂可轻易妥协!随意破之,要礼法何用?臣以为此事,当如臣前些日子递的奏章一般!古往今来,但凡官员犯事,多议功而轻处之!此为法之大忌!今日有人仗着功勋卓著而犯法,仗着本事不凡而无视礼节。他日这礼节法度,便荡然无存!法之不存,国将不国!”
礼部尚书拢了一下耳边秀发,软语轻声道:“臣以为吏部言之有理。”
“臣附议。”工部尚书发声了。
户部尚书是个软柿子,看吵的激烈,开始和稀泥。“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原本心情大好的陈七月,立时便感觉好似吃了苍蝇。瞪了户部尚书一眼,又环顾群臣,视线落在了刑部尚书秦士廉脸上。“刑部以为如何?”
秦士廉稍作迟疑,道:“臣以为……臣以为,李初九扬国威于夷族……”他就是想杀人,跟扬国威有什么关系?可大理寺少卿定了调,皇帝也认可了,旁人认同与否,意义不大。秦士廉心里嘀咕着,口中继续说道,“论功,自当封赏。只是……赘婿为官,到底是有违法度。嗯……前些日子,皇宫中屡遭刺客,臣觉得,宫中禁卫,还是不足。李初九身手不凡,又是徐侍郎夫婿。徐家世代忠良,李初九的忠心,自是不用怀疑……”这话就是强词夺理。徐家世代忠良,其实跟李初九是不是忠良,没什么关系。但想来满朝文武,也没人会怀疑李初九的“忠心”——皇帝的姘头,能不“忠心”吗,自是只能捏着鼻子认可了这歪理。所以秦士廉虽然感觉说出这“无理之言”有点儿丢人,但也不担心被人指着鼻子骂。她觉得铺垫的也差不多了,便直言道:“不知禁卫军中,是否缺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