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出示令牌，服务生将他们带到最好的包厢，经过酒廊的时候，任然顺手拿了几瓶酒。
任然喜欢喝酒，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每天都要喝。
点了很多菜，可是在第一道凉菜端上来之前，任然已经在喝第三杯啦。
“主人等菜上了再喝。”小九按住他的手腕，轻轻地劝诫着，“空腹喝对胃不好。”
“我没事。”
“听话啦。”
小九伸出娇嫩雪白的手，在任然脑袋上揉了揉，“主人乖乖。”
她总是善解人意，又很理性，却也不会站在制高点上说教，任然愿意听她的话，所以他放下酒杯，等菜。
在和下属或者生意上的伙伴交流时，小九有着精明干练的气场，即便是面对渡劫甚至返虚期的宗门长老，也毫不露怯。
可她其实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她是空灵根，听起来和虚灵根蛮像的，实际上却是两个极端，废材和天才的区别。
在修仙人士的眼中，空灵根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捉去做鼎炉，几个月内，身消玉陨，像用过的干电池一样，丢掉。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做鼎炉。
小九十一岁那年，被任然从培养女鼎炉的青楼里赎了出来，跟在他身边。
那一天的酒桌上，他点了小九作陪，他和其他客人不一样，也不听琴，也不看跳舞，而是考了她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算数，有几何，有迷宫游戏，还有一张标题写着《行政职业能力测试》的乱七八糟的考卷……
小九很快做完了，他盯着她给出的答案，笑容璀璨。
当晚，他拍出五枚源石，为她赎身。
小九很迷惘，她知道源石是最高级的货币，比上品灵石还要厉害，据说在西洲域都能用。
她觉得自己不值得他付这么多钱。
他摇摇头，说：“你的头脑，当鼎炉可惜了。”
那年，懵懵懂懂的女孩，听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她的面前勾勒宏伟的蓝图，少年的眼睛里有光，讲一些似乎很高深又很特别的想法，女孩大抵是听懂了，可女孩是在阴湿黑暗的角落里长大的生物，她想，我配吗？
不管怎么说，从那天起，她的人生悄悄转向，她的时光开始在任然的身旁荏苒。
如今，小九是纵横东西洲的璃月商会的会长。
今年，她十七岁。
……
炒肝，口水鸡，凉拌木耳，上了三道菜，于是任然可以继续喝酒，这一回小九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劝阻，索性不管啦，毕竟任然确实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
小九也给自己倒了浅浅的小半杯，她的酒量不太好，况且若是她也醉了，谁来照顾主人呢？
当她感到有些微醺的时候，任然的脚下已经堆了四个空荡荡的酒瓶子。
他的眼眶发红，气息也有些乱了。
“小九。”
“诶。”小九握住他的手，“我在这儿呢。”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就，为什么，总得我来当坏人呢？”
“主人何出此言？”
“南知水啊。”任然醉醺醺地敲桌子，肩头摇晃，“你说我看见她被山匪给劫了，我总不能不救吧？救了，她又中了蛊，我总不能看着她死吧？然后呢，我要么选择自己死，要么选择伤害她，为什么啊？”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小九回答说。
“不不不，总归还是我太弱。假如我会解那个蛊，哪里还有后面这一堆破壁事儿。”
任然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他打了个酒嗝，含混不清地嘟哝着：“太弱小了……没有力量……”
“主人已经尽力了。”小九安慰着，却觉得自己的语言很苍白。
很多时候她也觉得不公平，主人明明那么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凭什么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凭什么呀？
年少锦时，任然修炼天赋极好，人也努力，性子又温润正派，宗门内外当然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他啦，这个温柔的大笨蛋，女孩子们找他帮忙，他也不怎么会拒绝，还有那种茶艺厉害的姑娘，故意把关系弄得不清不楚，时间久了绯闻就多，同辈和其他山门的长老嫉妒他，就给他扣上了花心大萝卜的帽子。
任然倒是不以为意。
后来师尊下.药睡了他，外界却觉得他是冲师逆徒，活该。
没办法，渣男人设已经摆在那儿啦，所以为什么说人言可畏呢，舆论有时候确实能影响很多。
包括南知水这件事，任然也是老倒霉蛋了。
其实以他的实力，远远地看一眼，大概就已经发现了南知水体内那麻烦的蛊虫。
他很聪明，救下她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任然再清楚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想清楚，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拔出环刃，挥向山匪。
他完全可以装作没看到，扭头走开，但他没有。
以任然的身份，夺走了南知水的第一次，即便是救了她的命，也难逃一死。
四公主的性格一直都很蛮横不讲理的，人皇也很宠她，过去她可是干过很多离谱的事儿，在整个东洲域都传为“美谈”。
理论上，在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任然已经是个期货死人了。
解蛊后南知水昏迷了三天，在这段时间，任然来找小九，让小九给他想办法。
小九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四公主这人太逆天，人皇又是个溺爱且强大的好爸爸，几乎是死局了，小九很无奈，最后只得寄希望于天衍盘。
天衍盘，谋士们的顶级装备。
属于是预知类的法宝，计算出未来的一万种可能，并呈现最优的十种结果。
使用一次后永久报废，却依旧极其昂贵，且有市无价，很难买到。
它的预知并不遵循修仙领域的天道，或者魔法领域的神谕，而是一种基于现实状态的逻辑推演。
这种既不属于仙道、也不属于魔道、游离于体系边缘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很符合任然的个人喜好，小九跟了任然很久，耳濡目染之下也沾染了类似的习气，之前花大价钱搞了一个来，想不到却在这件事里派上了用场。
天衍盘告诉他们，唯一的活命办法，就是拿到南知水体内的阿瓦隆。
说真的任然对此也颇为震撼。
东洲域最大的世俗势力，安南帝国，四公主身体里的保命道具，居然是魔族传承？
这件事无疑是惊天大丑闻了，足以让人皇和四公主被安南皇室扫地出门，贬为庶民。
任然如果能抓到这个把柄，人皇自然会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可是，想要得到它，唯有南知水本人心甘情愿地交出来才行。
任然需要搭建一个舞台，撰写一则剧本，构筑一场骗局。
这很难。
幸运之处在于，任然知道，四公主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不幸之处在于，任然知道，四公主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
任然握着小九的手，喝闷酒。
气氛沉重，小九斟酌了好些时候，才开口安慰：“主人这次已经是极限操作啦，你们都活下来了，她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是吗？”
任然摇晃着酒杯，不置可否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