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御书房,李初九的心情也就越是忐忑。他承认,自己确实很想见到陈七月,可却又偏偏有些怕见到陈七月。
“迎娶白富美”固然美好,可“白富美”的情意,又太过沉重。并非所有男人都能够承受得起。即便厚颜无耻如李初九,每每想起陈七月那真诚而热切的眼神,也会心慌意乱,底气不足,甚至自惭形秽。
帝王心术,不可揣测。
李初九相信,陈七月发兵东北或许有其为江山社稷的考量,但也一定有对自己的情意在里面。
她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被天下人耻笑。
而自己,却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不提隐宗的报复,就是厉无咎的存在,都在时刻威胁着自己的生命。自己无法带给陈七月任何好处,甚至还可能带给她灾祸。
越是这般想,李初九的脚步便越是沉重。
好几次,他都想转身离去。
可陈七月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却是连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吗?
“初九,快点儿啊。”已经走在前面有段距离的钱忠回头,催促着李初九。
李初九应了一声,稍稍迟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三人一行来到御书房外,侍者进入禀报,得了恩准,这才进入。抬眼迎上陈七月的视线,李初九心里咯噔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耳畔,忽然响起徐阳那高的有些不正常的声音。
“臣徐阳!”
钱忠也被徐阳的声音给吓了一跳,赶忙道:“臣钱忠。”
“参见圣上。”
“爱卿平身,一路辛苦。”陈七月客套了一句,又看了低眉顺眼的李初九一眼,这才对徐阳道:“朕让爱卿出使胡族,才遭逢此难,是朕之过。爱卿勿怪。”
“臣不敢。”
“东北之事,朕还不甚明了。爱卿可有详情奏来?”
徐阳自是将在东北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她一脸平淡,语气铿锵有力,看不出喜怒。一番言语,直到提及被胡人从兵营中带回“胡族京师”,遇到李初九。
陈七月似笑非笑的看向李初九,道:“李初九,你好本事啊。千里救妻不说,斩杀夷族少主不提,竟然还拿下了胡族的二少主。当真了不得啊。”
李初九暗叫不好,明显听出了陈七月话里的醋意。
好吧。
作为一个皇帝,陈七月自然有她的消息渠道,知道自己跟耶律璟的事情,倒也不奇怪。只是,你当着徐阳的面儿提及此事,是什么意思?
李初九抬眼,偷偷的看了陈七月一眼,见她神情玩味,不由的暗暗苦笑。迟疑了一下,说道,“圣上谬赞,一时侥幸罢了。”
徐阳乍一听闻此事,眉头微微一皱,立刻又恢复如常,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态。稍稍转头,斜了李初九一眼,见李初九目视前方,又转眼看向陈七月。陈七月正满眼笑意的盯着李初九。徐阳的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了一下,心念一动,说道,“圣上,臣有一事相求。”
陈七月闻言,竟是露出笑容来,“爱卿深入东北胡地,又想方设法传回消息,有大功于国家。爱卿有事尽管说来,朕无有不允!”
徐阳道:“臣离京日久,至今还未回家探望老母。臣祈圣上,让臣先回家看一看老母。明日早朝之上,再谈政务。”
陈七月哑然,看着低着头的徐阳,张了张嘴,又苦笑一声,道:“便只是此事?”
“是。”
陈七月又迟疑了一下,看看李初九,再看徐阳,迟疑道:“爱卿居功至伟,但有所求,朕无有不允!”陈七月又强调了一下“无有不允”的承诺。
徐阳道:“臣别无所求。”
陈七月愣了愣,盯着徐阳低下来的额头,想了想,顿时恍悟。
好吧。
这犟驴,要跟朕较劲儿啊。
既如此……
“咳,百善孝为先,爱卿便速速回家吧。李初九,朕还有一些事情,想跟你讨教一二,你且留下吧。”
“圣上。”不等李初九答话,徐阳又道,“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想来,家中老母亦是十分想念我夫君的。”她把“夫君”二字着重的提了一下。“还请圣上先让我夫妻二人回家吧。”
陈七月一时无语,看一眼徐阳,想起她执拗的性子,苦笑道:“也罢,都走吧。”说罢,又看一眼李初九,眼神中难掩幽怨。
李初九顿时有种如获大赦之感,学着徐阳那样告退,出了御书房。莫名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李初九不自觉的加快了步速。很快就把徐阳和钱忠甩开了。
钱忠看一眼李初九的背影,又看看徐阳,道:“你可真行,竟然敢跟圣上抢男人。”
“是圣上跟我抢。”徐阳冷冷的嘟囔了一句,看向李初九的匆匆背影,叹气道,“看得出来,圣上与初九,大概是两情相悦吧。呵,等我先出一口气,再……成全了他们吧。”说到此,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头道,“初九这人……真是……怎么又招惹了那耶律璟?”
钱忠也是狐疑,又愣了一下,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徐阳不解,看过去。
钱忠道:“我是忽然想到,初九入京不久,与圣上生了情愫。入东北不几日,拿下了胡族少主耶律璟……啧,你说圣上真的有必要派十万大军征伐夷族吗?直接派初九过去,拿下了夷族族长,岂不安逸?还有蛮族,以及西南之地。”说到此,钱忠又是大笑,压低了声音道:“或许不久的将来,这天下万国,具是兄弟之邦了。”
徐阳瞠目无语,觉得荒唐,亦觉得可笑。跟着钱忠的思绪臆想一番,忍不住苦笑,道:“你呀,最是喜欢胡想八想。有这般闲情逸致,还是多想想怎么拿下你中意的唐祯唐大才子吧。”
提及唐祯,钱忠不禁叹气。
“怎么?”
“不想说。”钱忠道。
“便说一说,或许我能给你拿个主意。”
“你?哈,你还是先解决了自己的事情吧。”钱忠道,“可是要好好看紧了你家夫君。即便是早晚要合离,到头来,给你戴了十顶八顶的绿帽子,也是丢人。”
徐阳的脸色黑了下来。
钱忠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与你说起。之前呐,我知你与初九算不上真正的夫妻,亦不想让你糟心,所以迟迟未提。后来咱们身陷囹圄,不知死活,说了徒增不快,自是不提。如今既然逃出生天,便与你说了吧。”
徐阳皱着眉,“便直说了吧。”
“有一回,我看到初九进了安平侯府。”钱忠道。
徐阳闷哼一声,眉头簇在一起。“旁人倒也罢了,安平侯那厮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他还真是不挑食!”说罢,徐阳忽然加快了脚步。
钱忠见状,赶紧追上。“你可莫要乱来。我就是见了初九进入安平侯府,二人如何关系,我亦不知……”
“你莫要管了,我自有计较。”
……
李初九走得急,很快出了皇宫。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安平侯府。去安平侯府倒也不是去找安平侯,而是去找慕容非。
许久不见,慕容非的伤势已经大好,虽然寒气依旧没有尽去,却也已经行走自如。看那红润气色,想来修炼成果也是显著。
李初九心中高兴,笑着张开双臂,给了慕容非一个拥抱。之后又贱兮兮的说道:“想你了,嘴儿一个吧。”
慕容非苦笑,“别闹。你就不……唔……”努力推开李初九,慕容非有些啼笑皆非,“你就不能正经点儿!”
李初九笑着放开慕容非,道,“那就说点儿正经事儿。嗯,先说一说咱们师叔许利贞和隐宗吧……”
慕容非听着李初九细细道来,眉头一直未能舒展。待李初九提及临走时戏弄耶律璟的事情,见他一脸猥琐的笑,慕容非也忍不住笑。“你呀,无耻之尤!”沉吟一下,又道:“真会是隐宗弟子?隐宗已经销声匿迹太久了,怎么忽然就踏足尘世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想来大概率是为了护花铃吧。”李初九叹气道,“这东西,感觉像是不祥之物啊。无数岁月以来,因为它,掀起了太多风浪。”
又聊了一阵,李初九忽然想起一事,道,“刚想起来,我得走了。借了关子陵的枪,却是忘了还,还得去一趟皇宫。”
作为皇帝陈七月最信任的武将,关子陵如今还住在宫中。
李初九刚走不大会儿,安平侯来了。她跟慕容非有生意上的合作,慕容非又住在她这里,久而久之,自也是熟识了。
“慕容。”一见到慕容非,安平侯就抱怨起来。“不是说了一起去铺子里看看吗?我等你许久,怎么竟是没了动静。”
慕容非道,“抱歉,初九来了,聊了一阵儿,耽误时间了。”
“李初九回来了?”
“你来时,没有遇见他?”慕容非问了一句,琢磨着李初九八成是走了后门。从后门出去,距离皇宫近一些。
“嗯,没遇见最好。”安平侯嘀咕了一句,又道,“走啦,去铺子里看看。眼下带着小吃和冷饮,铺子里太忙,也太乱。咱们商量一下,如何整治一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