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然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嗯?对不起什么?”

“不该对你态度……那么……”南知水咬咬牙,“总之,我都道歉了,你不许生气,在我的伤好之前你得一直照顾我。”

“没有生气啦,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任然用筷子拨了拨鱼,“不用那么在意我的情绪。我很好。”

“我……谁在意你情绪了。”

南知水双颊有些红了,她将脸转过去,用余光看他。

两人之间没有再说话,可气氛却和之前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饭菜都好了,凤尾的清香衬托着鲮鱼的鲜美、豆豉的浓郁,任然盛了一碗饭,夹了一些菜,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

有汁水沿着嘴角滑下来的时候,还会用手绢帮她擦干净。

病榻上的人总是脆弱无助的,南知水讨厌这种感觉,但她不讨厌任然喂她吃饭。

仅仅是不讨厌而已,等到伤养好,南知水终究要离开芥子,她有离开的办法。

南知水的气海内藏着一件秘密法宝,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只有父亲知道,那法宝能够帮助南知水抵挡时空乱流的伤害,助她强行闯出去,回到熟悉的世界。

法宝也只能供一个人用罢了,当然就算能两个人用,她也不会带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修士,夺走了她的第一次,占了这么大便宜,还想安然无恙?

就让他一辈子困在这里好了。

只要恢复了筑基期的修为,南知水就能使用那件法宝,随时都能跑路,但在恢复修为之前,万万不可让他知道这件事。

毕竟,寻常情况下像他这样的人连南知水的裙摆都摸不到,现在却能和她二人世界,便宜占大啦。

要是他知道南知水会走,只有自己会永远困在这儿,肯定要发狂,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南知水向来喜欢把人往坏处想,在皇室长大的孩子一般都这样。

可他的睫毛真的好好看,长长的,又有一点点弯曲,他眸子里的忧愁就萦绕在睫上,让人无法将目光从他的眼睛上挪开。

他喂南知水吃完了饭,收拾碗筷的时候,南知水忽然问: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夫君就好。”

还是这句贱兮兮的回答,南知水翻了个白眼,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可以给我讲讲吗?”

“讲什么?”

“过去的事情。”

“没什么意思的,很俗,很狗血。”任然摸了摸她的脑袋,手指放在额头上,“体温正常。该睡觉了,闭上眼。”

说着任然轻轻拂上了南知水的眼皮,这让南知水无端联想到尸体入殓,不由得有点小生气,打掉他的手,眼睛瞪得老大。

“我不睡,我要你给我讲故事。”

声音里莫名其妙就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任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床边。

“我不会讲故事,我这人很无聊的,只能讲一些琐碎腌臜的东西。”

“讲就是了,这么多废话。”

“哦。”任然想了想,声线稍稍沉下来,“那就讲一个穷孩子的故事吧……”

“穷孩子住在东洲域的乡下,不算很偏僻的地方,但也不富裕,总之就是很普通的那种农村,种稻子,每年的收成一半上交给附近的宗门,另一半上交给附近的山匪恶霸,那就没饭吃啊,咋整,于是就偷偷地种西瓜,卖给城里的修士,勉强混个温饱。”

“得亏了东洲域的九年义务修仙政策,穷孩子才勉强识字、会一点体术,种地才不那么辛苦。”

“但穷孩子的日子总归过得很不错,因为他有一个青梅竹马,很温柔、很漂亮的小姑娘,从三岁那年开始就嚷嚷着要嫁给他,每年都说好多遍好多遍,一直嚷嚷到十三岁从没消停过。”

“所以穷孩子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因为她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她会做衣服,补衣服,收拾家,养鸡鸭鱼,精打细算地花钱……哦,不过她唯独不擅长做饭,害,可能是上辈子得罪灶神了,烧什么都糊。”

“没事,问题不大,穷孩子想,他做饭就好了嘛,他来负责喂饱她,然后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斜倚着梧桐树望着沉下地平线的夕阳,等天黑了就回屋里,在另一个层面上喂饱她……这便是穷孩子脑海中所畅想的全部未来。”

“穷孩子不擅长修炼,灵气好像讨厌他似的,总是拒绝在他的体内积蓄。”

“相反,她的修炼天赋是全村最好的,她是整个村子有史以来最有希望进入大宗门的孩子。”

“穷孩子并不嫉妒,他很为此欢欣鼓舞,他想,如果她修炼成了仙子,他就能用更优质更昂贵的食材给她做饭,她能吃得更开心,他们的日子会过得更幸福。”

“终于,宗门负责选拔的人来村里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下,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壶酒,扒开塞子,吨吨吨地很快就全喝完了。

南知水不由得有些担心。

他每天都要喝酒,但平时只是很克制地小酌一杯,今日却格外的放纵。

“你别喝这么多……”南知水拉着他的胳膊,弱弱地劝着,“对身体不好。”

“没事。”他惨笑,“我之前每天都这么喝,好几年了,但是怕你受不了我浑身酒味儿,这几天才克制了……对不起。”

他沉默了些许,轻轻地问:“你还想听吗?”

“听。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南知水柔柔地说着,肩头不由自主地就和他靠在了一起,他的身上有一种雨后初晴般的味道,清淡甜美中夹了一点苦涩,很好闻,此刻南知水的呼吸里全都是这种味道,可想而知她的味道一定也让他给嗅到了,可他并没有什么慌乱的表现,眸子里的眼波也很清澈,没有什么杂念,南知水隐隐的有一点失望。

任然喝光了最后一点酒,丢掉酒壶,打了个嗝,继续说。

“天资测试的结果,很意外。”

“她倒是意料之中的强,先天道体;可穷孩子却被测出了更加罕有的虚灵根,原来他难以积蓄灵气,并不是因为天赋差,而是因为天赋太好了。”

“害,你是安南帝国的公主,这两种体质,你肯定见得多了,在真正的一线宗门,这根本不算什么,先天道体遍地走,纯阳真体多如狗……可对于一个二流宗门而言,这两个孩子简直就是宝藏;而对于那个村子来说,东洲域的二流宗门,就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宗门的人答应村里人,出钱出力,带领全村脱贫致富,唯一的要求是两个孩子入宗门。”

“于是穷孩子和他的青梅竹马,被连哄带骗地带进了宗门。”

“然后,穷孩子遇到了他的师尊。”

“那年,他和她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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