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胡桃拍了拍脑袋,现在的她还处于起床三分钟懵逼状态。
好硬啊……
睡惯宫中大床的胡桃感觉腰背酸疼,作为一国公主的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但既然沦为了打工人,就要做好这些觉悟。
咚咚。
敲门声响起,胡桃脸色一变,迅速从枕下掏出深灰色的匕首,反握在手中贴墙而立。
“谁?!”胡桃呵斥道。
“我啊。”
听声音好像是玄参。
有点过于紧张了,禁卫军不会离开长乐城,南星大将军的军队更不会做搜人这种事。
“等一下,在换衣服。”
胡桃答了一声,随即披上昨日的那件溅满泥点的白色外套。
“要帮忙吗?”玄参慵懒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不需要!”胡桃拒绝的十分决绝。
胡桃咬着头绳,熟练地扎好头发后下意识地去照镜子,结果发现屋里一个会反光的东西都没有。
莫名的烦躁感袭来。
哎,等发了工钱再购置吧。
胡桃上前开门,雨过天晴,清凉空气一扫朦胧的睡意。
“睡的如何?”玄参一袭黑衣立在门前,如黎明般的眼眸闪着阳光,“这是衣服,赶着儿最早开门的店铺给你买的,因为不知道你的尺寸,所以就买的偏大了一些。”
胡桃接过纸袋中的白色长衣,和自己身上这件在款式上并无大的差别,只不过布料落了下乘。
想不到他还挺用心的。
原先的起床气荡然无存,胡桃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谢谢喽。”
“应该的,”玄参俯视着如小鹿般开心的胡桃,也是满心的欢喜,“钱从你工资里扣就行了。”
“……”
胡桃抱着衣服的胳膊僵在原地,迅速膨胀的羞愧感充斥着她的内心,她为自己对玄参抱有的那一秒美好幻想而羞耻。
我究竟在期待什么……
咕噜噜——
偏偏这时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而且是在玄参面前!
“就知道你饿了,”说着玄参将一直背着的手拿到前面,“给你带的早餐,一对在长乐城长大的夫妇做的酥饼,也许能帮你想起点家乡的味道。”
“还是从我工资里扣?”胡桃白了他一眼。
玄参竖起食指左右摇晃,“不不不,这个当然是不需要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那可真是感谢之至。”说着胡桃捏起一块酥饼送到口中。
这个甜度……确实很有长乐城的特点。
酥饼再甜,也不过是甜在舌尖味蕾,而在皇宫那种地方,想让人由内而外的感觉到“甜”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半个时辰后出发,古筝已经准备好了,现场让他挑的音,绝对准。”玄参笑吟吟地用双指从袖口处夹出一张泛黄的宣纸,“这是今天的谱子,待会按着它弹就可以了。”
胡桃接过谱子简单扫了一眼,不禁眉头一皱。
这是个什么曲子,音律节奏都好怪异呀,既不慷慨宏伟,也无怀才不遇之情。
胡桃正欲开口询问,却发现玄参已经回到屋内。
“这曲子他是从哪弄来的呀。”胡桃不解的自言自语道。
曲子难度对她而言倒不是问题,自幼在宫中接受皇家教育,琴乐教师自然也是乐府中的顶级乐师,半个时辰将乐谱其熟记于心是作为公主的一项基本功。
换好衣裳后,胡桃边吃酥饼边研究这篇谱子,原本随意轻松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最后甚至放下咬了一半的酥饼,双手捧起乐谱啧啧赞叹。
此人的作曲功底实属深厚呀。
就像在这路遥马力的人间,有人将爱意深藏好多年。
婉转悠扬,爱而不得。
“妙啊!”胡桃忍不住感叹道。
宫中乐府禁止演奏有关情爱之曲,这是祖先定下的规定,因为情爱之音乃奢靡之音,会毁人心智磨人信念。
“男色如狼似虎,别说是碰,连想都不能想!”
这是当今太后经常对她们姐妹说的话,也是国子监教学的核心思想。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悄然而过,胡桃却依旧沉浸在这乐谱之中。
“出——发——啦!”
玄参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胡桃把乐谱折起来装进袖口,起身后犹豫了一秒,拿起枕边的淡金色佩刀“鸿鸣”别在了腰间。
“来了来了。”
胡桃推门而出,只见玄参背着那硕大的古筝站在院门前,黑亮的长发束在脑后,在晨风中如游龙般飞舞。
“谱子记得怎么样呀?”玄参嘴角挂着一抹笑容,那双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
“是谁写的?!”胡桃严肃的问道。
“啊嘞,什么谁写的?”玄参有些懵。
“这篇乐谱啊!”
“噢……我有一个朋友写的曲,我拿过来借用一下。”玄参慢悠悠解释道。
胡桃眯着眼睛看向他,如审问犯人一般,“朋友?哪里的朋友?”
玄参将食指抵在唇前,“保密。”
哼!又在骗我!
全国的优秀乐师如今都被太后聚集到后宫之中,对音律近乎疯狂的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名如此优秀的曲作者在民间。
所以说这个朋友只能是他自己吧。
虽然昨天自己错误判断了玄参的财力,但只能说明他是因为某些原因翘家的贵公子,否则也不可能买下这里的庭院。
如果是民间商贾,倒是有可能会专门培养情爱之音的作曲能力进而讨得某些权贵小姐的欢心。
只能说借口太过拙劣,被本宫轻轻松松识破。
毕竟掌握夜狐楼多年,这些情报收集能力还是有的。
哎,无敌就是这么寂寞。
玄参瞥了眼傻笑的胡桃,心想这傻姑娘不知又在脑补什么。
不愧是孤竹国陪都,街道上的喧闹一点不输天罗城。
摆摊的小贩前,一清水的大老爷们儿在那讨价还价,为了拿一些私房钱,他们只能从娘子给的买菜钱中节省出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敢偷跑去那种地方,给老娘回去跪着抄一百遍男德经!”
一女子扭着她相公的耳朵与玄参擦肩而过,这位老哥身上浓烈的酒气说明他是宿醉,据孤竹国风俗,男人私自跑出去喝酒是要被浸猪笼的,看来这位娘子还是很仁慈的。
幸亏跑了呀。
玄参再次暗暗庆幸。
“咱们就在这吧。”说着玄参将古筝架在路边。
路边行人一看这架势纷纷过来围观,其中一名画着艳妆的妈妈桑扒开人群挤了进来,紧身的旗袍紧紧包裹着那丰腴的身体,小脚点着地面,和个圆规似的。
“这这这,玄公子,您这样儿可不合规矩呀!”妈妈桑尖着嗓子说道,嘴角下的黑痣随着蠕动的嘴唇一起晃动。
“有何不可呀?”玄参平静的答道。
“芽儿呦!”妈妈桑一拍大腿,“这儿是水月轩呀,您在这里架古筝不是砸我们招牌吗!”
“不要在意,我和贵店走的又不是一个路线,不会抢您生意的。”
楼上的歌女们也纷纷探出头,见到玄参时纷纷尖叫着打招呼。
“玄公子,上来喝一杯呀!”
“对呀玄公子,您上来还是咱们姐妹服侍您呀!”
“玄公子我是小青呀,昨晚您喝的可尽兴呀!”
玄参轻笑着向上招手打招呼,“各位姑娘可否静心听玄某一曲呀。”
“不行不行玄公子,这事不合规矩!”妈妈桑急得直跺脚。
“哎呀妈妈,您就让玄公子来一曲儿呗,人家照顾咱们店这么多生意,听一曲儿又何妨。”小青托着小脸在窗户上说道。
玄参退到胡桃身后,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好好表现哦。”
噫!
胡桃如触电般打了个哆嗦,急忙将玄参的手从肩头打掉,然后在众人的围观下坐到古筝前。
想不到有一天本宫会在青楼前弹奏……
指尖落下,婉转悠扬的曲声跃动在琴弦之上。
玄参单手抚胸,悠悠唱到:
“兰亭临帖 行书如行云流水 月下门推 心细如你脚步碎 忙不迭 千年碑易拓 却难拓你的美。”
原本恶狠狠的妈妈桑顿时软了下来,玄参醇厚的声线一下唱到了她的心坎中,在这民间鲜有男歌姬的孤竹国中,这是她见过第一个有如此唱功的人。
玄参顺手解开发带,如瀑般的长发倾斜而下。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从未听到过的演唱方式中。
“无关风月 我题序等你回
悬笔一绝 那岸边浪千叠
情字何解 怎落笔都不对
而我独缺 你一生的了解
无关风月 我题序等你回
手书无愧 无惧人间是非
雨打蕉叶 又潇潇了几夜
我等春雷 来提醒你爱谁”
玄参深吸一口气,在古筝余声中朝着众人微微鞠躬。
围观的路人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声,其中不乏赘婿,此刻他们无需担心受罚,因为他们的娘子在一旁更是疯狂。
胡桃将手掌放在琴弦之上,暗暗欣赏着面前这名男人背影,她的震惊一点不比旁人少,此词编写远比宫中的陈词滥调更富真情,即使曲终也令人回味无穷。
想不到他还有如此才学。
此话绝对发自肺腑。
水月轩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奔下楼来,将玄参整个人团团围住,浓烈的脂粉味拼命的蹭在他身上。
一旁的胡桃被连带遭了殃,整个人被挤到了一边,古筝落下砸到她的小腹上。
胡桃移开古筝,恶狠狠地说:“疼疼疼,这些花痴女人啊啊啊!”
“玄公子玄公子,刚才一曲真是天籁之音呀!”
“对呀玄公子,曲名儿是什么呀,词曲旋律独一无二呀!”
“玄公子能不能教教青儿,可以的话今晚青儿就陪公子了,酒钱就算在青儿这里。”
玄参投降似的举起手来,“别急别急,今晚呢有约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那曲名儿呢?”小青姑娘紧紧抱住玄参的胳膊,将其塞入柔软的山峰之间。
玄参注视着小青,同时试着将胳膊抽出来。
“这个曲名儿呢叫兰亭序。”
“啊?男挺虚?!”围观路人不知谁喊了一声。
“是兰亭序啦!”玄参纠正道,随即挂上了标志性的微笑继续说:“大家如果觉得好听就打赏一些赏钱呗,也算是让玄某继续努力的动力!”
话音刚落,水月轩的姑娘纷纷开始从两xiong之间掏出银票,顷刻之间,大把大把的银子瞬间塞满了玄参的口袋。
就连胡桃的面前也被扔了几张小面值的银票。
当本宫是跪着要饭的呀!
“都滚开滚开!太后懿旨!太后懿旨!”
未央城守军手持一份黑色的卷轴出现在人群外围,凌乱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走进人群,同时蔑视的看了一眼玄参,在他眼中玄参只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罢了。
“喂,什么情况,现在太后都直接以自己的名义下发旨意了吗?”一围观男子小声嘟囔道。
身旁的女子瞪了他一眼,随即用力扭他,“快把你鼻子下面的坑填上,不要命了议论这些!”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
未央城共有五处圣旨公布处,其中一处便是这水月轩门前,人流往来密集之所。
“太后懿旨,张贴三日,全民互相转告!”
马蹄声远去,众人纷纷围到懿旨边上,刚才还是香饽饽的玄参顿时被晾到了一边。
胡桃听到是太后的旨意也凑了过来,“上面写了什么?”
玄参摆了摆手,“你看前面这几位大哥挡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
“大喜呀!大喜!”最前面的人突然高呼起来。
“咱们的长公主胡竹后日就和雍国四皇子燕王玄戈举行大婚仪式啦!驸马爷的送亲队伍已经到咱们边境线啦!为了庆祝,太后开恩,全国放假三天!”
听到全国放假,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孤竹国的全国放假是有津贴拿的,也就是带薪休假。
胡桃和玄参黑着脸不约而同地挤上前去,懿旨旁还有两幅画像,一个署名是长乐公主胡竹,另一个是燕王玄戈,两人画像中间有个大大的喜字。
“???这人谁啊!”
玄参和胡桃不约而同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