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着牢房门前的这个已然霜染鬓角的中年男人俨然已经陷入颓境。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蕴含着数不尽的苦涩，他没有出口去袒露自己的悲伤....但是这股淡淡的气息似乎已经深入他的骨髓，融入了他的一举一动之中...

洛林透过钢铁铸成的牢门缝隙看向自己那陷入沉睡的儿子，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洛林·纳维斯塔。一个不值一提落魄贵族，原本已经没有重新掌握权力的机会。但是，边境侯——也就是渊博赏识他的能力便将管理领地的重任委任于他....

生活在边境，远离权力的中心。洛林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从此会远离权力的争斗，然后安安稳稳地度过自己那只能称得上苟且偷生的余生。

但是....但是....他还是太过想当然了....

自以为的平静不过是表面，扒开那层淡淡的薄雾，阴暗的潮流从未停止流动...这一次，他们将他们的利爪伸向了边境，也伸向了自己与自己的孩子。

“真是讽刺之际啊....为了保全自己父亲的生命将全部荒都人的生命全部卷入了漩涡之中.....到了最后却连什么都没有抓住.....”

洛林抬起眼眸，最后的神采也即将被寂寞的空虚吞噬。

“.....抱歉，侯爵大人.....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他看向身旁不知道从何时就闭口不言保持起沉默的渊博，然后深深地低下了头颅。这是他能展现的最为强硬的态度了，倘若在给他施加一点压力的话，洛林他恐怕都无法保持独立站立了。

“侯爵大人，即使我明白您绝对不会同意，但是我还是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渊博转动着他那漆黑的眼眸，平静的眼眸之中没有透露出他任何的感情，他仅仅是注视着洛林的一举一动。然后做出他的回应。

“如果你是指你想要代替福斯特承担一切罪责的话，我的答案永远是否决。”

“......哈....”

被渊博敏锐地点中心中所想，洛林再一次泛起苦涩的微笑。

“也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好事。那么——”

“——与福斯特一同受罚也不行。法律不会惩戒一个没有犯法的人。”

又一次，洛林的心中所想被渊博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洛林只能缓缓抬起头，任由目光之中的虚空进一步扩大。

“是呢。确实应该如此。”突兀的，他露出一丝略显空虚的微笑。然后朗声说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也算是个将死之人了。”

“将死之人.....哼......”

渊博微微皱起眼眉，他眼眸之中第一次显露出苦涩与无奈的光彩。

“洛林，你死不了的。”

“啊？”

“还记得昨晚你喝的那瓶圣水吗？....那是出自水之圣女之手，具有神明之力的真正圣水。无论玫司钦德下的毒多么夸张，都无法在神明的奇迹下接着发挥作用。”

“.......怎，怎么会.....”

明明应该是个好消息，但是洛林听到渊博的话之后却是大惊失色。洛林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脸上的血色全部消失。只留下痛苦的挣扎。

“怎么会.......这样......”

洛林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视野又一次发生了晃动。只不过，这一次，那恍惚的感觉更为强列。

他摇摆着，一脚没有站稳就朝着后方摔去。

渊博自然不会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他不知道何时便是移动到了洛林的身后。然后轻轻抱住了他。

“......怎么会这样.....”

洛林倒在渊博怀中，其不满血丝的眼眸之中满是无奈与疯狂的黯淡。

他喃喃自语着，投向渊博的视线里满是痛苦。

.....洛林喝下的圣水，可以称之为将福斯特所做出‘舍人救己’行为最大的讽刺！

福斯特他背叛领地，迫害人民，违背自己父亲的意志也要挽救他父亲的生命。但是这么做的他却是失败了....他没能拯救到自己的父亲，反而还将荒都数百条生命搭了进去。

而渊博带来的圣水就是对福斯特所做出这些行动的原因的最大的讽刺与嘲笑。

悄悄你，你他背叛领地，迫害人民，违背自己父亲的意志，摧毁自己所掌握的一切美好事物却也没能拯救你父亲。

但是拯救你父亲的任务却早就被完成了......

你以为你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父亲而行动，实际你的目的早就成了空谈。

明明什么都不做就能迎来最好的结局，明明找渊博或者洛林他们商量一下就能得到最好的结局。得到那没有人会受伤，没有人会经历苦难悲伤的结局。

但是，福斯特就这么.....亲手将通往那条结局的道路摧毁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为了自己父亲的意志被无情的嘲弄。他也只能迎来自身的毁灭。

可笑，真是可笑！

......怎么会这样....

温润的触感出现在洛林脸颊上，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一直蔓延到渊博的手手。

洛林低头看着与自己相识多年一直坚强万分的洛林的泪水，嘴角拱起形成苦涩的弧度。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啊....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啊....”

看着不断流出泪谁的自己的朋友，渊博极为无奈地长叹一声。

福斯特背叛了领地，迫害了人民，违背了自己父亲的意志。但是他对自己父亲的爱意是货真价实的。父亲是他唯一的依靠，是唯一能容纳他的港湾。

......为了父亲，福斯特可以做任何事情。

但是如今....他所做的不过成了一个被愤怒点燃的人肆意发泄的怒火.....

渊博透过牢门缓缓看向不远处躺在床板上，微微卷缩着身体的福斯特。然后柔声说道。

“.....人生总是这样，我们总是错过最好的选择。意志随时被考验着，守则与底线随时被践踏着。但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能选择出正确的道路....”

渊博扶着洛林，缓缓站起身。他轻声说着那些蕴含着他期望的大道理。

那些话，他昨天就想跟福斯特说了。但没有想到仅仅是这么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再说这些话就已经晚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

原本以为沉睡的福斯特却是突兀地轻声吐露出那带着自嘲气息的话语。看着本应该沉睡但是却不知道在何时就已经醒来的福斯特，渊博的眼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来，他早就知道了福斯特的苏醒。

“小福，你父亲中的毒已经被解除了。你可以放心....了.....”

渊博原本还想在说什么，但是他恰到好处地收束了自己的话语，并没有将话说全。

但是，任谁都听得出来。渊博那被收束的话语其实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