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说话时小心翼翼，像生怕惊动外面的东西，
“但也不用太担心，只要气味没散出去，我们就不会有事。”
玖玖裹着被子，安静地蹲在床上，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恐惧。
世界太过残酷，光耀镇的居民们早已麻木。
但她没有，她还有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渴望食物、水、阳光和空气，向往生命与幸福。
所以会恐惧死亡。
如果没有意外，其他人将在浑浑噩噩中死去。而她则不同，她会在痛苦挣扎中死去。
很难说哪个下场更好。
“要是气味散出去了呢？”
夜未艾忍不住追问。
大叔顿了顿。
“那就会死。”
他声音很平静，仿佛事不关己。
光耀镇遵循前辈留下来的生存之道，只是遵循，而非理解。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天黑就会有怪物，也不知道为什么怪物不把房间全拆开。
只知道关好门，就可以活下去。
虽然他们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
空气陷入寂静。
现实世界中，人类统治陆地、天空与海洋，耀武扬威，不可一世。除了人类自己，没有任何生物能让他们成规模地生活在恐惧中。
而在这里，他们脆弱得仿佛风中残烛，随便什么风吹草动都可以令生命之火熄灭。
生存只是偶然，死亡才是常态。
特务府宣誓要从异类手中保护人类，他们做到了，但没完全做到。
光耀镇这些流落异界的同胞，只是其中小小缩影，在特务府看不到的角落，肯定还有许多其他难民需要帮助。
桌子上点着一小根蜡烛，火光晃动，照亮凉宫秋的侧脸。
她是特务官，也曾手按大法典，宣誓要保护人类免于恐惧。
时间滴答流逝。
外面的动静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
“什么时候才天亮呀……”
玖玖感到不安。
这次天黑，似乎太久了一点。
忽然，外面安静下来。
是天亮了吗？
不，不是天亮，是它们停在了外面！
“你，们，在，哪，里？”
外面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问话声，像是气流穿过破败的风箱。
这倒霉玩意儿还会说话？
夜未艾怎么也想不通怪物说人话的科学原理。
它们不该有说话的生物学基础，也没有相应的社会学需求。就算发展出语言，也该是人类听不懂的胡乱尖叫，怎么会说诸夏标准语呢？
太奇怪了！
极度违和感令他焦躁不安。
咔嚓。
金属扭曲声响起。
众人抬头。
屋顶被撕开大口子，一只猩红大眼，冷冷地盯着其中人类。
大叔仰望着它，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人是会死的。
他早已深刻了解这一点，即便事到临头，也没有惊慌失措。
但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态了。
夜未艾绷紧全身肌肉，凉宫秋撇着樱红小嘴。
玖玖藏进床底，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诡异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找，到，你，们，了。”
妖魔狞笑，它的庞大身躯逐渐在黑暗中显现，隐约能看出节肢动物的特征，但只有一只眼睛，个头还不小。
大概有五层居民楼那么高。
又一只猩红赤瞳，再一只猩红赤瞳。
总计三只妖魔，将房间团团围住，像是正准备大快朵颐的豺狼，贪婪望向待宰羔羊。
绝望犹如实质，笼罩着小小房间。
凉宫秋咣当一声站起来，左右歪了歪脖子，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像是拳击手准备上擂台。
“对，你们找到我了，这又怎样？”
少女仰着脑袋，挑起眉毛，脸上愤怒喷薄欲出。
此地情报完全缺失，能不能打赢这些家伙，她心里也没底。
缺乏武器装备，缺乏同伴支援，缺乏敌人情报，每一样都是致命的劣势。她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人类的勇气和力量。
即便如此，她也得战斗。
因为她是特务官，特务官是人类最后的底牌，必须所向无敌。
妖魔发出尖锐咆哮，声波宛如实质般往四周涌去，带着横扫一切的威势，熄灭屋子里仅存的火光。
周围陷入黑暗与寂静。
夜未艾看不见也听不见，妖魔仿佛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觉。
可隐隐流动的微风告诉他，撕开的屋顶不是幻觉，它们还在附近。
果然，下个瞬间，一道劲风响起！
他扑倒大叔，挤进玖玖所在的床底，并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外面。
此时回头，正好看见少女背后光明之翼赫然绽放，在昏暗残破的小屋中，好似天使降临。
妖魔的攻击在光芒下无所遁形，那是一根节肢动物的附肢，覆盖着亮黑外骨骼，带着骨刺和坚韧绒毛，直径起码半米粗。
往上望去，它狰狞恐怖的身形若隐若现。
危险预感令夜未艾浑身汗毛倒立。
这是只怎样的怪物啊！站在那仿佛一座小山，像是从特摄剧里走出来的怪兽，而且有足足三只！
凉宫秋要和这样的家伙战斗吗？
少年紧张地喉头一动，心中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像怜惜，像憧憬，又好像别的什么……
不等他理清心中思绪。
少女握紧长戈，竭力跃起，展翼高飞！
妖魔受惊后退，发出刺耳悲鸣。
刹那间，“太阳”在半空亮起，笼罩着整个光耀镇。好像误以为天亮，居民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房屋，聚集在镇子中央的广场上，抬头看向她和它们。
凉宫秋双瞳是清澈的亮金色，虚立于半空，修长光翼微微拍动，光芒万丈到刺目逼人。
妖魔们与少女对峙，三只眼睛死死锁定在她身上，像是遭遇猎人的野兽，带着垂死挣扎的凶残气息。
气氛紧张起来。
夜未艾抱着玖玖，连大气也不敢喘。
他隐约摸清一点凉宫秋的脾气，如果自信能打得过，她肯定想都不想就冲上去了。
现在却在对峙……
情况不妙。
少女挥动长戈，光芒愈加耀眼，看起来莫名像只虚张声势的萤火虫。
三只妖魔终于微微后倾，做出退后的姿态。
夜未艾松了口气。
正在此时，妖魔们竟暴起发难！
十八只尖锐附肢，齐齐刺向半空中的少女。
死神用长矛设下天罗地网，十八道攻击，每一击都刁钻致命。
少年眼睛微微瞪大，以为女孩要就此香消玉殒。
凉宫秋却踩着舞蹈般的步点，以违反人类直觉的奇异方式，躲掉了其中的十七道半，然后大喝一声，瞬间如利箭般往妖魔激射过去。
“死！！！”
悲哀战戈撩起三道青芒，四散的鲜红血点和光芒交相辉映。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少女落地，勾起嘴角。
她身后，魑魅魍魉，灰飞烟灭。
人类又一次暂时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