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浪,和一股烧焦的味道。李初九的身下,大地变的炙热。距离他最近的木桌,在裂开之后,木屑冒起了一丝蓝烟。

不远处的床上,被褥轰的一下燃烧起来。躺在床上的慕容非身陷火海,却是毫发无伤。她体内的寒气,会要了她的命,但此时却阻挡了火焰对她的伤害。火焰本会要了她的命,却也遏制了她体内寒气的蔓延。

李初九挣扎着抬眼看了看火海中的慕容非,神情近乎扭曲。他努力试图调整自己的状况,可却是无济于事。翻腾的力量,已经不再受他的掌控。压抑了许久的心火,终于如同火山一样,要爆发了。这炙热的岩浆一般的心火,会毁了周围的一切,也会把李初九烧成了焦灰。

火焰迅速蔓延,转眼间,整个屋子里都烧了起来。

李初九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奇经八脉都在燃烧,四肢渐渐失控,无论如何,都再也无法阻挡。终于,他绝望了。无力的放弃了挣扎,整个人便是一软,仰躺在地上,只能任由体内的力量迸发。

临死之前,前生今世的一切,在脑海中汹涌呈现。李初九闭上了眼睛,怀念着这个世界,思念着深宫中的女孩儿,遗憾着未能复仇,等待着死亡。

每个人,都会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即便是遭遇了厄运,也总会期盼着自己会创造奇迹。直到彻底绝望,才会心如死灰。

身上的衣服已经化为灰烬,内心体表,具是炙热犹如烈火焚身。

死亡,只在转眼间,便会到来。

忽然,李初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脸。

很凉,很冷。

他诧异的睁开眼,竟是看到了慕容非。

烈火没能烧死慕容非,反而压制了她体内的寒气。她看着李初九,轻声说道:“师父当年为何要让你修炼《潜隐诀》?真的如她所言,随便选吗?厉无咎为何只是活埋了你,却又没有杀你?真的如她所言,是没有能力吗?师父又为何不让我救你出来……”

李初九微微一笑,想要抬手按住慕容非的手背,却根本做不到。叹一口气,回道:“都不重要了。走吧,再待下去,你会被烧死的。”

慕容非竟然也跟着笑了一声,收回了手,翻身骑在了李初九身上,之后双手按在李初九胸前。“土克水,水克火。此时我以寒气之体,合土系秘术,能否灭了你这滔天心火?!”

李初九怔了一下,之后心口猛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

慕容非一脸决然的迎着李初九的视线,朱唇轻启,似呢喃一般,念道:“四师弟,别了。”

“三……三师兄!”

“天崩!”

天崩,属土系秘术。乃鱼死网破的手段。

这会是慕容非的最后一击。

原本,她是打算将这一击,留给厉无咎的。

霎时间,李初九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座大山,整个人也好似坠入了万丈深渊,不停的下沉。耳畔,一声炸雷陡现。

大火惊了周围的百姓,所有人都逃离了家,在大街上惊恐而悲切的看着自己陷入火海的家。漆黑的夜,变得一片火红。

突然间,天空中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便是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朝着那火海的中心打了下去。

随着这一道闪电落下,大地竟是开始震颤。

那震颤开始很弱,渐渐变强。

周围的房舍,倒塌一片。

天降异象!

京城百姓惊惧非常。

那些身份特殊之人,看到这般异象,更是大惊失色。有些人不知是什么状况,却察觉到了这是玄门秘术。有些人见识多一些,一眼便认出了这土系最强秘术:天崩。

世人认为,世间万物,以天为大。

天若崩之,力必泄之,则天下无活矣。

在玄门之中,天崩一直都是最具攻击力的手段。但凡被天崩击中,即便不死,也必然会力量尽失,成为废人。

……

皇城,紫微宫内。

一个娇滴滴的异女,正手持长刀,在一群禁军护卫中一路杀来。百炼精兵,在她手下,却是不堪一击。

转眼间,已经是血流成河。

供奉堂的供奉们,紧紧聚拢在一起,将大晋天子陈七月护在了身后。他们虽然具是高手,可面对那凶悍的异女,仍是胆战心惊。有些更是手足发颤,脸色苍白。

陈七月吊着一条受伤的手臂,眼神中尽是绝望。她惊讶的发现,贵为一国之君的自己,紧紧只面对一个玄门高手,竟是这般无力。

她看到面前的一个供奉的脖颈中尽是冷汗。

她有些担心,担心这些供奉,是否会忽然将刀口对着自己,以求在这玄门刺客手下留得一条小命。

最信任的田恭和关子陵都倒下了。

陈七月身边,再也没有了可以真正信赖的人。

那刺客,像是一个疯子,脸上一直洋溢着残忍的笑。她一刀斩下一个禁军的头颅,血呛出来,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竟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滚烫的血,然后深吸一口气,颇为享受一般,好似品尝到了绝世美味。

终于,有人吓破了胆。

一个禁军开始逃跑,更多的禁军畏惧的远远站着,不敢上前,亦不敢逃跑。

那异女冷哼一声,舔了一下刀上的血,看向被供奉围起来的陈七月。她一言不发,大踏步朝着陈七月这边走来。

供奉们似是吓破了胆,不停的后退,逼迫的陈七月也开始后退。

忽然,一声轻微的龙吟之声破空而来。

那异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急急转身,之后手中长刀横向里斩去。

一个身影灵巧的避开那刀身,落在了陈七月和那些供奉们面前。只是,重伤未愈,她没能站稳,竟是趔趄了一下,却还是以龙吟枪支撑着,重新站稳了身子。

银武营统领关子陵,头上还缠着白布。额头处,鲜血渗出来,将白布染红了一片。

异女哈哈大笑。“真是一条好狗。”

关子陵怒目而视,横枪在手。“供奉堂!护驾!”

虽然关子陵并非那异女刺客的对手,甚至还差点儿死在了她的手中。可她这一声断喝,依然让那些供奉们重新提起了一股悍勇之气。毕竟,能入选供奉堂,必然具是忠义之士。誓死护驾,便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那异女刺客见众人围来,却是丝毫不惧,将手中的刀耍了个刀花,傲然道:“来呀!”说罢,提刀上前。

刀光剑影,血溅五步。

一个个忠心的供奉,死在了异女的刀下。一声声惨叫里,还掺杂着近乎疯癫的娇笑。面庞狰狞的异女,十分享受杀人的乐趣。

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了。

关子陵再一次被那异女一刀斩下,不仅手中的龙吟枪被打飞了出去,背部要害也受了重伤,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想要努力撑着起身,却是感觉四肢无力。有些绝望的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天子陈七月,关子陵开口说话,“圣上……”血呛出来,终于彻底趴下,再也没了动静。

天子,亦不过普通人。面对这基本上是必死的局面,陈七月也有些慌了。但作为帝王的孤傲,仍然支撑着她不肯落了气势。

她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刀,擦了擦手心的汗。看着那刺客,陈七月决定在最后时刻,引颈自刎。

作为一个皇帝,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忽然,陈七月愣了一下。

她的视线,掠过那异女刺客,看向外面。

外面走进来了一个消瘦身影。他以黑纱遮面,看不清面庞,只是不紧不慢的朝着这边走着,经过被关子陵丢下的龙吟枪时,弯腰将其捡起来。他提着枪杆,任由枪头在地上划着,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异女刺客逼退了所剩无几的供奉堂供奉,皱着眉头循声看去。她愣了一下,眼神中多了一丝惊异和恐惧,之后又是狰狞的笑。

来人没有理会异女刺客的视线,反而看向了陈七月。

陈七月眼眶微红,看着来人,刚要开口,注意到他黑纱遮面,又闭了嘴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小五。”来人开口说话了,“乖,告诉我,厉无咎在哪。只要你乖乖说实话,我保证不杀你。”

“你有本事,便杀了我呀。”小五残忍的笑了起来,“真是奇怪,你竟然没死?”

天崩造成地震,虽然无法明显蔓延至皇宫中,但小五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大地那不易察觉的震颤。她呆了呆,有些狐疑的问道:“老三练成了天崩?”

“没想到吧?”

“即便如此,天崩还能解了《潜隐诀》?这不可能!不可能!老大说了!你必死无疑的!”脸上粘着血迹的小五,情绪忽然异常激动。“玄门历代先贤,但凡修炼《潜隐诀》的,必然没什么好下场!你就是个师父捡来的野种!又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如何能解决了《潜隐诀》的隐患?!”

“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身上有龙之血脉!不是普通人。”

“我呸!”小五显然不会信了李初九的鬼扯,一如当年李初九吹牛说自己是“武魂血脉”时一样,除了吐口水,没什么好说的。

李初九笑了一声,唏嘘道:“三师兄拼命帮忙,暂时压制了崩溃的势态而已。若是哪天心海又失控了,还是会崩溃的。”

小五闻言,不由一愣。灵动的眼睛上下扫视着李初九,手中的刀,也微微动了一下。“你很自信啊,说出这番话来,大概是不会让我离开了。”

“值此良辰美景,怎好放了美人归呢!”李初九忽然朝着小五扑来,手中的龙吟枪,也抬了起来。破空而来的龙吟枪,发出的声响,竟是比在关子陵手中更甚。

小五没敢硬抗,试图侧身避开。可那龙吟枪竟是忽然横扫。小五灵巧的飞身跃起,脚尖点在了龙吟枪的枪杆上,之后试图借势后退。却不成想,李初九似乎是早已料定了她会有这般身法,脚下一个滑步,来到后方,枪杆再一次甩了一下,挡住了小五的退路。

不远处,陈七月看着打斗的越来越快的李初九和小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险象环生的招式。渐渐的,竟是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听到频繁的铿锵有力的金属碰撞之声。

在短暂的惊骇之后,陈七月终于恢复了帝王的冷静。她急忙派出禁军,将伤者带走救治。发现关子陵尚有一口气在,陈七月也是稍稍安心。在供奉的护卫下,陈七月退离紫微宫。禁军也重新壮了胆,将陈七月围起来,犹如铜墙铁壁一般。

有人要陈七月远离此地,陈七月却不肯走。只是待在紫微宫外,等待着李初九。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问题,陈七月相信,李初九一定能打败小五,也一定能像一个凯旋的将军一样,站在自己面前。那个时候,自己一定不会再去在意任何人的不满,给他一个最热切的拥抱!

哗啦一声响。

两个人影缠斗着冲破了紫微宫的屋顶,之后两人一记对掌,分别退开,分别站在了紫微宫顶的两端。

风声凛冽,夜色撩人。

李初九看着面前的小五,语气轻蔑道:“小杂种,跟着厉无咎,倒是学了点儿本事啊。”

“小野种!三年多不见,你的本事,倒是没什么长进!”小五不甘示弱的回骂了一句。“《潜隐诀》,也不过如此!”说着,微微塌下身子,做出了攻击的姿势。“来来来,让小爷我尝尝你的什么狗屁武魂龙之血,看看好不好喝!”

李初九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任由风吹衣袂,活脱脱像个世外高人。他轻声一笑,问道:“你喜欢什么姿势?”

“嗯?”小五愣了。

“比如老、汉、推、车啊,观、音、坐、莲啊什么的。”李初九一字一顿的说道。

“哈!你可真有雅兴!”小五脸上尽是狰狞的笑,藏在身后的握着刀柄的手上,隐隐有青丝蔓延,渐渐的缠住了刀柄。

“唉,没办法。我估计啊,想让你交代出厉无咎所在,必然不容易,也必然需要一些特别的手段。你说,先征服了你的身体,是不是便更容易让你臣服啊?”李初九没有在意小五的狞笑,继续不知廉耻的说道:“你呀,一直在山上修炼,大概还不知道男女之事的妙处吧?不要紧,哥哥我十分精通,也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的教你……”说话间,李初九微微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龙吟枪。枪头上,泛起了微微红光。

“小野种!看刀!”

转眼间,又是电光火石的交手。

李初九不慌不忙的抬枪迎战,混乱之中,还在喋喋不休。“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哥哥我——你看,下面那些禁军,一个个都是威猛大汉,一定能满足你……”

“看小爷割了你的舌头!”

“舌头在哪你知道吗?”

“先阉了你也是可以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大,即便离得很远,依然能听得真切。

紫微宫外,一脸紧张的护着陈七月的一众禁军,听到这般对话,都有点儿懵了。刚刚经历了生死大劫,此时忽然听到这般插科打诨的对话,再看这虽看不清状况,却也必然是生死一线间的缠斗,莫名有种荒诞之感。而那个英勇救驾的蒙面人,顿时也没了英雄气概,反倒更像是个流氓。

大晋天子陈七月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虽然觉得好笑,可是……等会儿,还是不要给他拥抱了。那样的话……感觉影响会很不好。

……

城外,南郊,徐府。

内城的纷乱,并未殃及此地。

橘子打着哈欠,守在一张床边,时不时的看一眼床上昏睡不醒的慕容非,时不时的瞌睡的栽头。

姑爷真是的!

就算大人不在家,便能如此乱来吗?

可怜大人在外出使,为国操劳,却不知家里出了这般丢人的事情!

姑爷真不是个好人!大晚上的,抱着个异女回来……

万一被人知道了,可是要抓去浸猪笼的!

也是奇怪,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干嘛非要橘子熬夜守着。

好困呐。

……

内城。

荆十八背着发烧的儿子,从一处医馆里出来。看着闹哄哄的街道和胡乱嚷嚷的人群,眉头皱在了一起。

“似是哪里走水了。”荆妻说道。

“嗯,回家吧。郎中说了,要尽快熬了药喂下。”荆十八有些心急火燎的说了一句,又抬头看了看天。

刚才那一道诡异的闪电,隐约中似乎有些玄门气息。也不知这京城中,又出了什么大事。倒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孩子烧得厉害,要赶紧回家熬药。

……

皇城之外。

暗中潜伏的苏景行和秦士廉,远远的关注着紫微宫顶上的打斗。秦士廉的眉头越皱越紧。她虽然修为高绝,但却是越来越看不清状况了。这打斗的两人,实力都太强了。她已经辨不出两人的招式了。

“厉害!”苏景行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修习的是风系秘术,以快见长,眼力倒是能跟上那二人的打斗。“青丝对潜隐——胜负难料了。”

“却不知那善用青丝之人,是谁?”

苏景行应了一声,又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他很清楚,那使用《潜隐诀》之人,虽然黑纱遮面,但必然是李初九无疑了。李初九的本事,果然厉害。真若是要杀他……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而言,应该真的是做不到的。而且,二人都尚未真正发力,具体会厉害到什么程度,还未可知。

李初九……

很强!

一念及此,苏景行忽然冒出个想法。

要不……

趁着李初九专心应敌的时候,背地里阴他一下子?

若是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然后……

嘶……

万一失败了……

《潜隐诀》是遇强则强,不会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更强吧?

秦士廉不知苏景行心中思量,正认真观战,忽然心头一颤,下意思的四下里看了看。之后低声提醒苏景行:“有高手。”

“什么?”苏景行回过了神。

秦士廉肃容道:“刚才……似乎有人在暗处看了我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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