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非紧紧搂着李初九,浑身哆嗦个不停。呼出的气,都是那样冰冷。“四……四弟……”慕容非的牙齿在打颤,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我……我……”
李初九咬着牙,搂紧了慕容非,浑身上下,滚烫犹如烙铁一般。“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原本迫切的想要进入皇宫保护陈七月的李初九,又一次未能成行。他想不通,状况还算稳定的慕容非,为何会连续两日突然病情加重。是巧合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李初九想要把事情理一理,可脑子却有些混乱。总感觉好似忽略了某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却又总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一时分神,稍有疏忽,以至于身上的热度不够。直到察觉到怀里的慕容非不再哆嗦,似是被冻死了,李初九才猛然惊醒,赶紧极力施展秘术,情急之下,又低下头,以口对口,灌入热气。
片刻之后,慕容非深吸一口气,有了些许反应。只是,神志还有些不太清醒,只是下意识的贪恋着李初九口中的热气和炙热的身体。
一直到了黎明时分,慕容非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李初九也渐渐收敛了秘术,疲惫的平躺下来,又微微抬了一下胳膊。“麻了。”
慕容非抬起头,让李初九把胳膊拿出来,看了看他憔悴的脸色,感激道:“谢谢。”
“不忙谢。”李初九道:“休息一下,然后帮你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这样吧。”
“嗯。”慕容非一夜没有休息好,也是有些累,答应了一声,便悄悄的往旁边挪了挪,与李初九保持着一些距离,闭上了眼睛。
一直等到午时,慕容非悠悠醒来,发现自己竟然侧身抱着李初九。微微一怔,脸颊绯红。正待离开一些,忽然注意到李初九沉睡的脸。即便是在沉睡中,李初九的脸上,依然尽是焦躁不安。
慕容非心中忽然多了一份愧疚。
如果当年自己将他从地下挖出来,他的心海,应该会更平静一些吧。更甚至,也许他已经找到了厉无咎,并且报了仇……
师父说初九善恶难辨……
真是这样吗?
从年前,到年后。这段时间以来,李初九虽然经常不干人事儿,但是……
慕容非暗暗叹气,自责不已。她依旧侧身抱着李初九,竟是有些不舍离开。李初九身上的温暖,让寒气没有尽退的她倍觉舒适。
忽然,李初九猛然惊醒。他霍然起身,身体紧绷着。呆呆的愣了一下,转脸看看慕容非,慌乱的眼神稍稍平静,整个人也放松了一些。又无力的躺下,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慕容非看了看躺下的李初九,下意识的想要再抱住他,但终究没有这么做。撑着还有些疲惫虚弱的身子坐起来,又有些尴尬的拉了拉被子,遮住身子。“还早,你休息一下,我给你做饭去。”
“不用了,你躺下,我帮你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吧。”李初九不容分说,起身,又将慕容非按倒,直接开始检查慕容非的身体。
慕容非看一眼认真探查的李初九,脸颊又是绯红,闭上眼,把头转向一旁,任由李初九施为。
玉体横陈,自然是美不胜收。然而,一向不正经,甚至是有名的好色之徒的李初九,此时却是心无杂念,专心帮慕容非检查了一下小腹处的寒气,脸上尽是狐疑。“寒气很稳定啊,缘何会突然发作?气海……很稳定……丹田也是……命海有些冷,这是因为寒气所致,也算是正常……无缘无故的寒气蔓延,以致全身冰冷……”李初九呢喃着,开始检查周围的穴位:“冲门此时并无寒气……五枢也没有……髀关也……咦?”李初九心中一惊。他十分惊讶。几处大穴都没有寒气,缘何在腿上,不算很重要的髀关处,却是隐隐有一丝寒气呢?
“嗯……”慕容非忽然闷哼了一声,之后咬着嘴唇,脸色更红。
李初九心中疑虑,百思不得其解,倒是没有注意到慕容非发出的奇怪的声音。一时想不出答案,便又开始在慕容非全身各处穴位查找起来。直到炙热的手,落在慕容非胸前灵墟穴处,李初九又吃了一惊。这里远离寒气聚集的气海丹田,竟然也有寒气的痕迹。再回头查探髀关穴,李初九再度懵了。原本在这里发现的一丝寒气,竟然不见了。
这是什么原因?
不仅如此,李初九又发现,慕容非浑身上下,竟是有些热,而且气血流转也加快了许多。看起来像是……
呆了呆,李初九抬眼看向慕容非羞红的脸,愣了一下。他伸出手,摸向慕容非后颈,忽然用力。慕容非的身子挺了一下,之后便软软的放松下来,竟是昏迷过去。
待稍事片刻,李初九再查髀关穴,重新找到了那一丝寒气的踪迹。再回灵墟等几处穴位,李初九又发现这里的寒气加重了。紧接着,慕容非的身体竟然开始迅速降温。
李初九大吃一惊,急忙探查气海,更发现气海内的寒气,正在迅速的扩散至慕容非全身。短短的时间里,慕容非便浑身冰冷,几乎要被冻死了。
李初九哪里还敢犹豫,赶紧重新躺下,将慕容非拥在怀中。再次施展秘术,让自己的身体急剧升温,以此来保住慕容非的性命。
只是,连续多日如此高强度的实战秘术,李初九也有些吃不消了。更担心陈七月那边的状况,心中的焦躁,竟是因为疲惫的加剧而加剧。
渐渐的,慕容非身上的寒气被压制下来。只是脑子大概还没有彻底解冻,仍旧有些晕乎乎的。她紧贴着李初九,享受着李初九炙热的身体,犹豫了一下,竟是仰起脸,张开嘴,吻在了李初九唇上。
李初九迟疑了一下,也张开嘴,呼出热气,吸取寒气。
是夜。
紫微宫再度出现刺客,禁军死伤过百,银武营统领关子陵重伤昏迷。幸而供奉堂供奉拼死护驾,最终,以三死七伤的代价,护住了天子陈卓。刺客见事不可为,再次全身而退。相传,此次陈卓亦受了伤。
李初九是次日早上从秦士廉那里得到的消息。之后,他逼迫秦士廉,企图乔装成秦士廉的护卫,混入皇宫。可惜,天子险些遇难,皇宫进入了极度森严的防守状态。即便是刑部尚书,依然不允许带着任何人进宫。
秦士廉无奈,只得独自入宫。半个时辰后匆匆出来,告诉李初九陈卓只是手臂伤了,并无大碍。
李初九稍稍放了心,却依旧焦躁。
心火难平的李初九折返回慕容非那里,发现慕容非正坐在屋里发呆。见李初九回来,慕容非站起身来,脸色微微一红,道:“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做点吃的啊。”
“不用了,没有胃口。”李初九说着,走到慕容非面前,直接伸手,按在了慕容非小腹气海穴上。又迅速探查髀关、灵墟等处。
如昨日里一样,这几处看似无关紧要的穴位里,都暗藏寒气。
慕容非似是有些站立不稳,下意识的抬手搭在了李初九的肩膀上。她低着头,咬着嘴唇,羞红了脸,却没有阻挡李初九的行为。
放开慕容非,李初九在椅子上坐下来,陷入了神思。他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人体的立体穴位图。以气海为中心,寒气四散,蔓延周身各处穴位……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嗅到一股饭香。
慕容非端了一碗面,放在李初九手边。“多少吃点儿吧。”
李初九应一声,拿起筷子,看着碗里的面,却终是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又把筷子放下。盯着碗里的面,怔怔出神。
慕容非看在眼里,忧在心头。她知道,李初九这几天承受了太多的心理折磨。本就心海不堪重负的他,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而死。若是今晚再因为自己,使得他无法脱身去守护陈七月。万一陈七月今夜死了……
慕容非不敢想。
她深吸一口气,道:“今晚,你去守着她吧。”
李初九看了慕容非一眼,忽然就怒了:“那你是想死了?!”说罢,一把将桌上的面扫了下去。
啪的一声,面碗碎了,面撒了一地。
怔了怔,李初九狠狠的抓了一下头发。“对不起。我……”
“我早该死了的。”慕容非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声,“你不必为我挂怀。生与死,我早已看淡。呵,事实上,无非便是早死晚死罢了。我知道,你早已看出来了对吧?我虽然修为尽废,但以前便练成了土系的天崩之术。即便修为被废,依然能用天崩。我一直在等,等待合适的机会,与厉无咎同归于尽。”慕容非说着,走到墙角,拿起扫把,开始清理地上的面和碗的碎片。“死么,我一直在等着呢。”
李初九微微闭了闭眼,起身道:“我出去走走。”言毕,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大街上人潮汹涌,最多见的,都是些斯文学子。科举自有以来便成了国之大事,春闱刚过,殿试在即。那些已经考完,或高中,或落地的学子们,并没有立刻离开京城的意思。他们在等待着殿试,等待着金科状元的问世。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认为刺客的出现,很可能会导致殿试延后。
学子们不走,商贩们自然也乐的生意红火。沿街之地,到处都是吆喝的小贩,到处都是杂耍卖艺的江湖人。可要说生意,到底还是安师傅小吃连锁店的生意最好。各种新鲜的小吃,是外来学子们的最爱。即便是已经有些聪明人学会了那些小吃的制作方法,生意到底还是不如“正宗”的安师傅小吃。不过,因为受到安师傅小吃的影响,大街上随处可见油烟弥漫的店铺和小摊儿。
李初九心神不宁的在满是油烟味儿的街道上穿梭。
具体要去哪里,又要去做什么。李初九心中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或许也就是心情不好,想要随便走走。
最近这几日里,好似也没有太多事,又好似发生了太多事。李初九依旧总感觉哪里出了纰漏,却又总也想不出来。或许平常可以发现问题所在,只因心绪难平,所以一时无法冷静思考吧。一念及此,李初九似是扑捉到了关键的东西,脑中灵光一闪: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
又是如何被算计的?
或许是……
有人拍了一下李初九的肩膀,打断了李初九的思路。
“你这几日上哪去了。”安平侯一开口就满是抱怨,原本有点儿婴儿肥的脸蛋儿,竟是消瘦了许多。“为了给你盖宅子,我都忙坏了。却是不见你人影。我跟你说,主宅和后宅的规划……”
“滚开!”李初九野蛮粗暴的推开了安平侯,之后继续心神不宁的往前走。
安平侯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李初九的背影,等李初九走得远了,安平侯撇着嘴,低声咒骂:“苦瓜脸!奔丧去呢!”说罢,又冲着李初九的背影抬起脚,恶狠狠的空踹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跟你说你不听,盖好了可别抱怨这里不行、那里不妥的!”
人群中。
李初九试图走快一些,可前面总有人挡着。
他焦躁的左挪右闪,好几次都撞了人,换来人的咒骂声。他也浑不在意,继续“投胎似的”疾走。没有目的地,只是莫名的想走得快一些而已。仿佛这样的话,便能让焦躁的心海稍稍平复一些。
李初九相信,自己一定是被人算计了!
而这个人,极可能就是厉无咎。而那个刺杀陈七月的木系刺客,极可能就是厉无咎的走狗小五——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直觉。
可又是如何被算计了,李初九却想不明白。他不得不承认,论及阴谋诡计,自己虽然自负有些小聪明,但终是不及厉无咎。更何况,厉无咎还有小五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小杂种帮忙!
脑子里依旧混乱不堪,无法冷静的整理思绪。
不知不觉,竟是出了城。忽然想起以前常去的定军河畔,李初九转了方向,径直而去。待到了望月楼下,看到不远处那棵树,李初九又想起了当初在那树下与陈七月聊天的过往。
嗖的一声!
一支飞镖打来。
李初九急忙躲闪。
那飞镖贴着李初九的脸颊掠过,最终钉在一旁的墙壁上。木制的飞镖,竟然穿透了墙上的青砖上。
李初九走过去,拔下那木制飞镖。
飞镖上,竟是写着几个字。
“你死定了!”
李初九错愕片刻,盯着那熟悉的字体,愤然将手中的飞镖攥在手中,捏碎了。“早该打死你!”咒骂了一句之后,李初九忽然一愣。
如果真是这小子……
木系刺客……
寒气莫名发作……
最近这几日,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就被理清了。
片刻之后,李初九快速转身,直奔慕容非家里。
慕容非正在厅中发呆,见李初九回来,站起身来。未等说话,却是被李初九直接横抱起来。慕容非微微吃惊,下意识的搂住了李初九的脖子。
李初九抱着慕容非进了里间,又把慕容非扔在床上,之后开始撕扯慕容非的裤子。慕容非条件反射般抬起手臂,阻挡着李初九。“四弟,你……”
“别动!”李初九的声音很冷,是那样的不容置疑。“有点儿疼,你忍着点儿。”
“四弟!我知你心境混乱,可是……啊!”慕容非惨叫了一声。髀关穴处,忽然传来剧痛。她有些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却又被李初九硬生生的按了下去。她是信任李初九的,所以并不认为李初九在伤害自己,所以也没有拼命反抗,只是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死死的抓住了李初九的肩膀。努力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髀关穴处。但见李初九手中,掐着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绿丝。那绿丝并非实体,泛着幽幽的光。
“这是……”慕容非脸色有些苍白。
“青丝结!”李初九面色阴沉的说道。
“木系秘术青丝结……难道是小五?!”
“嗯。”
“她……为何……”
“想杀我。”李初九道。
“杀你?”
“暗中给你下了青丝结,又去刺杀七月。她可以杀了你,也可以杀了七月,但没有这么做,为的就是让我两头难顾!”李初九冷笑一声,“她试图以此让我心境大乱,最终崩溃而死!”说罢,又把慕容非上身的衣服撕开,认准了灵墟穴,食指探去,以秘术攻击,引出青丝结。
慕容非疼的脸色苍白,冷汗直下。她咬着牙,简单的说话。“若要让你崩溃,何不……何不直接杀了七月和我……”
“温水煮青蛙——竟还是我教她的!”
“什么……意思。”
“以后再跟你解释吧。我早也跟你们说过!”李初九一边慢慢的抽出青丝,一边恨声道:“那熊孩子品性有问题!宠溺过甚,早晚是个祸害!现在好了……嘶……你别抓我!”
“四弟!疼!”
“忍着!”李初九也是够心狠手辣的,丝毫不管疼的几乎昏厥的慕容非,依旧不停的往外拉扯青丝结。“现在好了!跟着厉无咎,可是学好了!定然是厉无咎教她这般阴我的!若是被我逮到——”
“啊……四弟……”贯穿经脉的青丝结,生硬的抽出来,其痛苦程度,莫说一般人,即便是玄门弟子也是很难忍受的。髀关处的青丝很短,倒也能忍受。可灵墟处的青丝太长,慕容非疼的直翻白眼。
“我非杀了她不可!”李初九忽然加快了速度,将手中青丝猛地往外一抽。
慕容非的身子一弹,仰了一下身子,梗了一下脖子,又软软的躺下。巨大的痛苦,让她直接昏死了过去。
李初九松一口气,再看慕容非丹田处。如今,便只剩下这关键所在了。将这里的青丝结取出,慕容非也便没有了生命危险。只是,此处是人体重要穴位,又连结气海,更有寒气侵扰,想要取出,便不容易了。
忽然,一支木制飞镖破窗而来。
李初九愤怒的将那飞镖一把抓在手中。
飞镖上,有一行字:“我去杀陈七月了。”
李初九霍然起身,正要往外走,却又忽然驻足。回头一看,昏死过去的慕容非身上,竟然瞬间结了一层冰霜。
一个是挚爱之人,一个是同门“师兄”……
李初九杵立当场,不知该如何抉择。
他忽然呆了一下,自责的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自己之前为何不带着慕容非直接去皇宫呢?那样,既可以保住慕容非,又能保护陈七月……是,那样的话,更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两头都顾不上。而且,以小五和厉无咎的阴险,必然也早有了应对之策。
眼下,也是悔之晚矣。生命垂危的慕容非,经不起折腾了。
深深的自责,让李初九心烦意乱,心海犹如惊涛骇浪,止也止不住。
他咬咬牙,往屋外迈了一步,却又驻足,回头看一眼慕容非。再度往回走了一步,又想起了陈七月……
忽然,李初九双腿一软,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胸口,呼吸急促,浑身滚烫。距离李初九最近的一张木桌,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竟是颤栗起来。片刻,竟是啪的一声,裂开了。
李初九的另一只手抓着地,痛苦的颤抖着。
他的身上,陡然泛起一片红光,仿佛烧了起来。
那红光越来越浓,越来越亮,最终,竟是有些刺眼。
终于……
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