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行与其师父,自古承袭风系一脉,专精此道。其师精通风系秘术,更是玄门位高权重的执法长老。有师父庇护教导,本就聪慧机敏,又兼资质极佳的苏景行,早已是玄门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后在其师执法长老的推波助澜之下,成为了玄门新一代掌门,更习得风系秘术中普通弟子没有资格学习的不传手段。一通百通,能耐算是突飞猛进。也正因此,起初在李初九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苏景行,再次与李初九交手,甚至能与之周旋许多回合而不落败。
年后苏景行闭关数日,虽没有顿悟那般夸张,却仍旧受益匪浅。
这一日晚间,苏景行来到刑部尚书府。忽兴致突来,要与秦士廉切磋一下。两人倒也没有大动干戈,只是在室内进行了简单的秘术较量。眼看着自己的风将秦士廉的水系波纹轻易击溃,苏景行信心陡增。
“师伯,你觉得,以我现在这般能耐,与李初九打斗,胜算有几分?”苏景行信心满满的询问秦士廉。
秦士廉久经官场勾心斗角,如何看不出苏景行并非是要自己给他答案,而是要一个夸赞。她在短暂的沉吟之后,说道:“以你现在的能力,李初九要杀你,很难。”
苏景行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神色间露出不悦,道:“很难?意思是还是可以?”
“你若不去招惹他,他断然不能杀你。你若想要杀他,大概便有可能死于他手了。”
“此话怎讲?”
“《潜隐诀》,乃火系最玄奇的手段,颇有些遇强则强的道理。你将他逼入绝境,他便可绝地反击。你若不去招惹他,他又没有特别强烈的杀你之心,那他便不是你的对手。”秦士廉稍作沉吟,又道:“换言之,你在李初九面前,只要不让他起了杀心,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但若想杀他,还是等同于自寻死路。”
苏景行眉头紧蹙,冷哼一声,道:“依我看,他的能耐,也不过如此。那日你我在紫微宫遇到他,若非你突然要走,我必然可以杀了他!”
秦士廉看着苏景行,对他这般狂傲神态十分不喜。对于这个师侄,秦士廉其实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好感。这位师侄,虽然本性不坏,性情也算和善。以前,无非就是有些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而已。可如今,自打当了玄门掌门之后,竟是多了一分狂傲。权力,到底还是毁了这个年轻人。不由有些唏嘘,秦士廉叹道:“你还是太年轻,对《潜隐诀》并不……”
“我还年轻吗!我已经二十二岁了!”苏景行忽然打断了秦士廉的话,语气有些冲。“我觉得,师伯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毛病,不是……不是很招人喜欢。”
秦士廉微微一愣,讪笑,道:“请掌门指教。”
苏景行觉得“掌门”这个称呼,有些刺耳——至少,在秦士廉口中,颇有些戏谑的意思。他哼一声,道:“师伯不觉得,你有点儿好为人师的习惯吗?总是喜欢教别人做事!”
秦士廉冷笑一声,躬身作揖:“属下受教了。”
苏景行眉头紧蹙,瞪了秦士廉一眼,知他这般态度,就是故意恶心自己。更知他必然会在师父面前,告自己一状,换来师父的苛责。自己这个掌门,说起来好听。可实际上,门中大权,依然在他们这些长老手中。自己便犹如一个傀儡而已!
一念及此,苏景行气上心头,却又无可奈何,愤然哼一声,拂袖而去。
秦士廉看着苏景行离开,眉头微蹙,眼神中多了一份担忧。其实,她虽然一直不太喜欢苏景行,但也觉得苏景行稍加教导,前途不可限量。可如今,怕是会误入歧途。玄门的未来,有些晦暗啊。
叹一口气,秦士廉回到卧房,看一眼躺在床上把玩着龙匕的李初九,眉头锁的更深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自己被他羞辱的事情,被公之于众,不过个人名节不保罢了。倘若玄门与护花铃甚至是地宫之事,被他捅了出去,问题就大了——这是一个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不择手段的畜生,他既然说得出,便真有可能做得出。正是因此,虽然恨他不死,恨不得与之鱼死网破,却仍旧需要隐忍。
要冷静,不能冲动!
“来!”李初九忽然说话。
秦士廉眉头紧皱,迟疑了一下,还是向前迈步,颇有种忍辱负重、英勇就义之感。到了床边,秦士廉看到李初九朝着自己伸出了手。她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可在看到李初九那戏谑的眼神之后,又忍住了。
李初九一把拉住秦士廉,将她拉到床上,搂进怀里。将秦士廉的脸按在自己胸前,李初九问道:“不是让你带着苏景行再去宫中查探龙匕的同源之所吗?怎么不跟他提?”
“忘了。”这个倒是实话。秦士廉对苏景行很失望,把李初九交代的事情给忘了。
“必须有他帮忙才行吗?”
“必须有风系推波助澜。”秦士廉道,“不然,单靠水系,感知不足。”
李初九应一声,又忽然伸手,轻抚着秦士廉的耳朵。果然是富贵人家的面相,耳朵饱满圆润,福气盈盈。“我若要对付苏景行,真的不容易了?”
“是。”
“你是担心他自寻死路,更担心我找他麻烦,所以故意那般说的吧?”
“我说的是实话。”秦士廉趴在李初九胸前,不自觉的动了动脑袋。耳朵被李初九捏的有些奇怪感觉,起初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的想要躲避。慢慢的,竟是觉得舒坦。
“便信了你吧。”李初九收了龙匕,侧身抱着秦士廉,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竟是笑了。伸手捏住秦士廉的下巴,李初九色眯眯的说道:“秦大人的身材,比雍王好多了。长得也比雍王讨喜。啧啧……真好。”
秦士廉羞怒不已,红着脸,努力低下头,却又被李初九紧紧抱着,看起来便好似主动往李初九怀里钻似的。
她知道,李初九虽然是个混蛋,但见识不浅,说的也很有道理。倘若天下人都知道了护花铃的好处,都知道了变身的好处,这天下,这玄门,便会大祸临头。她也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虽早已知道了变身的好处,却一直没有将之告诉任何人。
为了玄门,为了天下黎民……
只能忍辱负重了!
……
荆十八的生活平淡而幸福,每日里期待着新生儿的诞生,与妻子浓情蜜意,羡煞旁人。慕容非如今成了个小富婆,日子过得也轻松。体内的寒气虽然没能彻底驱散,但经过火系秘术的几次帮助,也渐渐稳定,暂时不会致命。徐阳的第二封家书也到了,说是在东北受到了胡族的款待,让家人不必担心。玄门已经被“搞定”,秦士廉正在积极的寻找机会带着苏景行再次入宫寻找龙匕的同源之所。如果运气不算很差的话,寻找厉无咎的复仇之路,应该会更进一步。苏景行恨自己不死,却又暂时不成威胁。玄门里争权夺利的烂摊子,也够他忙活的。
如果不去想陈七月的话,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而顺畅。
陈七月的处境其实也还好,至少,西北相趋稳定了。虽然暂时不能彻底收复边境佗城,降服蛮族,但也不至于会更糟了。颇有明君之能的陈七月,以雷霆手段,处理了一批受到吕氏鼓动的朝廷官员后,民间虽然依旧有抵制皇帝与赘婿私通的言词,朝堂上却清净了许多。再加上朝中老将镇守恽州,对幽燕虎视眈眈,吕氏虽然不甘,短时间内却也不敢乱来。
这天下,看起来依旧是一片太平盛世。
作为盛世天朝的一员,享受着朝廷给妻子发放的俸禄,又从安师傅小吃“连锁店”里拿着不菲的分红,李初九的小日子过得十分安逸。
春闱过去了,苏景行不出意外的拿到了会元的名头,三元及第看起来希望很大。李初九发现,这家伙越来越狂了。偶然遇到,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是仰着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德行。李初九对此很不满,一次忍不住挖苦他:“要不是看你长得帅,我早就打得你满地找牙了。”
这话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好像自己很怜惜他苏景行似的。李初九说完就后悔了。不等苏景行黑着脸还击,就借口有事走了。
其实,苏景行到底狂不狂的,又会不会学坏,李初九并不是很在意。秦士廉说了,玄门如今无意江山争夺,只想找到地宫,拿回玄门至宝护花铃。所以,苏景行会不会成了状元,又会不会入朝为官,对陈七月也不会构成什么威胁——那小子对异女有着很大的反感,当然也不会真的喜欢上陈七月。这就更能让李初九放心了。
眼看着殿试将至,秦士廉打算趁着苏景行入宫殿试的机会,再一次使用水系秘术,寻找龙匕同源之所。
或许能直接找到厉无咎也说不准。
李初九的心情极好,沽了二斤酒,又买了十多斤牛肉带回家。橘子看到那么多牛肉,喜得不得了,又有些心疼,抱怨姑爷乱花银子。
李初九抬手捏捏橘子的圆脸,调笑道:“怕我家橘子饿瘦了,多吃点儿肉才好。”注意到橘子的裙子上沾了泥土,又道:“钻哪去了?”
橘子拍打了一下泥土,道:“还说呢,姑爷总是出去玩儿,也不管家里。晌午时候,橘子看到院墙塌了一角,便自己和泥,摞了起来。”说着,伸出手来,“姑爷你看,手都起泡了呢。”
“哎呀,呼——呼——可怜人的。”李初九抓着橘子的手,吹两口气,把玩着,看着上面的水泡,也着实有些心疼。再看居住的这徐阳爷爷留下的破旧小院儿,又道:“房子确实是老了,该翻新了。”想到自己杀了厉无咎之后,可能便要离开此地——至于陈七月,唉……心中有些唏嘘,李初九道:“过几日,我找人给咱盖新房吧。”
“盖什么新房哦,家里又没有银子。”橘子道,“房子也不算很破旧啊,总是能住人的。”
“你别管了。”李初九帮着橘子把牛肉和酒拿进厨房,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发现房舍虽然破旧,院子倒也不算小。周围又是普通农家,买过来大概也不会很贵。说不得,等徐阳回来,给她个惊喜也好。
也不知古代盖房子有啥讲究,自己也不懂。得找个人帮忙才是。
荆十八就算了,他要忙着给雍王当护卫。也不好让人知道他与自己的关系。慕容非么,身子因为寒气,还是有些弱了,不宜过度操劳。秦士廉更是不用提了,要是让苏景行知道秦士廉跟自己有一腿,也是个麻烦。雍王也是,身份敏感,要是帮着自己盖房子,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给七月添乱。
最合适的,显然是安平侯啊。
说干就干。
李初九直接去了安平侯府。
走到半道上,李初九忽然有些过意不去。
自己对安平侯,是不是有点儿“苛刻”了?
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从来都想不起她。有了些许琐事,便要麻烦她。虽说因为自己,她也发了财。但说到底,“感情上”总是有些“苛刻”了。自己那么多“后宫”里,似乎就是对安平侯失了“宠爱”。
这个一脸坏样儿,又有点儿猥琐,有点儿贪婪的安平侯,其实还是很可爱的——主要是漂亮,一美遮百恶。
李初九拐进一家点心铺子,买了一些点心,来到安平侯府。见到安平侯,李初九将点心递给她。“尝尝,我亲手做的。”说着,还捏起一块,递到安平侯嘴边。
安平侯皱着眉头,往后仰了一下身子,避开了李初九的温柔。又嫌弃的看了看那点心,道:“你好歹把那写有‘福记’字号的纸张扔了,我多少还能信了是你亲手做的。”
李初九哈哈一笑,“逗你玩儿呢。改天我亲自做点儿好吃的给你送来。今日忽然有些想你,便来看看,也没时间做。”
安平侯黑着脸道,“有事儿就说吧。”
“没事儿。”
“没事儿你能来找我?”安平侯悻悻然道。
“啧啧,这是不乐意了?好吧,我保证,以后我会常来临幸你的,绝不让你独守了空房。如何?”
安平侯愣了愣,竟是有些害怕起来。她觉得李初九虽然经常胡说八道,也像是在胡说八道,可这话听起来,又像是一种“承诺”,不免让她心生畏惧。清了清嗓子,安平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与李初九保持了距离,“你有话便直说吧。”
“好吧,我想翻盖一下老宅,也不知该怎么弄,你帮我办一下吧。”李初九道:“把周围的民房买下,盖个……嗯,跟你这里差不多的宅子吧。”
安平侯斜了李初九一眼,道:“好笑,你当宅子是能随便盖的?你看京中有钱的商贾何其多,又有几个敢如本侯府邸这般建宅子的?我大晋有律法在前,宅子有多大,该怎么盖,有一套严格的规矩。这是身份的象征,不可胡来!”
李初九还真不知道这一出,愣了愣,道:“就是盖个宅子,哪来那么多规矩啊。”
安平侯哼笑一声,再看李初九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又是一愣,悻悻然道:“好吧,也确实不该有这么多规矩。即便是有……你是什么人呐,就算是宅子僭越了,谁还敢治你的罪啊。”这话说出来,有些酸溜溜的。安平侯是真的有些酸。凭什么一个骨瘦如柴的赘婿,竟然只因为被皇帝看上了,一下子就了不得了!那些以前跟安平侯一起挖苦徐阳、嘲讽徐阳赘婿的“朋友们”,如今提及李初九,一个个的都是张口闭口“李大官人”。
本以为自己经商赚了点儿钱,身份了不得了,前途无量了。没成想,人比人,气死人。人家李初九这才叫飞上了枝头。将来的孩子,说不准还能当皇帝呢!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啧啧,你这一脸酸相的,吃醋了?”李初九走过来,一把搂住了安平侯,“行啦,我保证雨露均沾,还不行吗?”
安平侯又气又怕,努力甩开李初九,道:“不就是盖房子么,我……我帮你办了就是。不过,一应钱财,得从你分红里扣掉。”
“理所应当。”李初九大笑一声,事情办完,便该走了。不过,临走前,或许该给安平侯一个吻别。他笑着走向安平侯。“多日不见,怪想……”
安平侯不等李初九说完,竟是转身就跑。
李初九愣了一下,笑着摇头,低声自语道:“还要去找雍王谈一谈龙匕的事情,改日再来调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