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九不清楚五把龙匕到底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或许正如慕容非所言,是自己想多了。但他确实需要这五把龙匕有些特别的用处——至少,需要让某个人这么认为。

在李初九的威逼利诱之下,雍王派出护卫,四散离京,去天下各州,寻找龙匕。作为京城中的敏感人物,雍王的一举一动,自然都会引起朝廷的注意。玄门弟子,也会有所动作。当所有人都感兴趣的时候,李初九相信,一直藏得很深的厉无咎,便坐不住了。

三年多了,她如果真的没有找到地宫入口的话,一定会有些心急。所以,即便是怀疑李初九故弄玄虚,也一定会冒险来确定李初九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李初九打了草,也应该会惊了蛇。所以,接下来,李初九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等待那深藏草丛的蛇探出头来,然后狠狠的打在蛇的七寸上。

他原本希望能让陈七月来配合自己演这场戏,从而更好的引出厉无咎来。不过,最终他改变了主意。他不知道厉无咎现在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对陈七月的那些护卫,更是没什么信心。他有些担心,担心把陈七月卷入这潭浑水,会害了她。

接下来的许多天,几乎每个晚上,李初九都会去一趟皇宫,与陈七月聊上许久。每一次,看到陈七月开心的笑容,李初九心底都会生出一丝愧疚。

他承认,自己喜欢上了陈七月,也喜欢在每个晚上都能跟陈七月说说话。看着她开心的笑,人生仿佛都充满了阳光。这寒冬,仿佛也不再寒冷。

之所以愧疚,是因为李初九每夜入宫,还有另外一个目的:等待厉无咎再一次对自己出手!所以,李初九觉得自己有在利用陈七月的嫌疑。

可惜,眼看着过了许多日,厉无咎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倒是真沉得住气。这很不合理。道理上而言,既然厉无咎能在上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对自己出手,说明厉无咎确实想要杀了自己。如今自己一次次入宫,一次次给她制造机会,她不该不动手啊。

陈七月今天准备了几个特别精致的小菜,酒也不错,可李初九却没有心情品尝。他总感觉哪里出了纰漏,却一时想不起来。心中不安,便没了心情继续跟陈七月闲聊。大多时候,都是陈七月在说话,李初九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着。估算着时候不早,李初九道,“我该走了。”说着,站起身来,刚要转身离开,却注意到了陈七月的神色。

陈七月微微蹙着眉头,眼神里多了一分哀伤。

“你……烦了我吗?”陈七月低声问。

李初九一愣,挤出一丝笑,说道:“没有,就是今天有些心事。”看着微微低头的陈七月,李初九心生爱怜,迟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陈七月的脑袋:“明晚我再来看你啊。”

陈七月涨红了脸,应了一声。

目送李初九离开,陈七月有些落寞的来到床边坐下。回想着李初九摸着自己脑袋的动作,脸色又红了。

钻进被窝里躺下,感受着周围的温暖,陈七月呆了呆,忽然蒙住了脑袋。在被窝里翻滚一阵儿,又掀开了被子。此时的她,满脸羞红,呼吸也有些急促。

咬着嘴唇,陈七月又蒙上了脑袋……

……

李初九的心情很烦躁,独自一人在空旷无人的京城里乱转。感受着寒冬的冷,心情却无法冷静下来。他还是觉得自己似乎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可却总也想不到到底是哪里错了。转了许久,实在是心烦意乱,于是,又去了雍王府。

以前总会早睡早起的雍王,最近的睡眠质量很不好。总会半夜都难以入睡,日上三竿也起不来。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睁开眼看了看没有插上的房门。愣了愣,估摸着那混蛋今日大概是不会来了。

雍王松一口气,暗付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闭上眼,翻滚到床中间,摆出个大字型,宣示着对这张床的独占权,裹上被子,正准备睡觉,却忽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雍王愣了愣,收了手脚,往床里侧挪了挪。

一阵宽衣解带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被子被掀开,有人钻了进来,然后,一只熟悉的消瘦的手攀了上来。

雍王微微抬头,好让那条手臂能放在自己脑袋下。然后又自觉的张开嘴巴,准备任由那混蛋习惯性的近乎疯狂的亲吻。只是,等了片刻,却不见动作。

那混蛋竟然只是搂着自己,就那么躺下,似乎是准备睡觉了。

雍王诧异的睁开眼,转脸看了看。

夜色里,看不真切,却还是能认得出来:没错,是那个混蛋。

被雍王在心底骂做了混蛋的李初九,原本是想狠狠的发泄一番的。可却忽然莫名没了兴趣。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皱着眉,感觉心里堵得慌,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意识到,自己压抑了多年的躁动情绪,已经无法通过这种简单的形式来发泄了。每次跟雍王“不够尽兴”的欢愉,只能暂时缓解心中的火焰,却无法彻底平息。心火越积越多,无处宣泄。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必须想个办法。不然——玄门那些修炼《潜隐诀》的前辈们的下场,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李初九霍然起身,也不理会雍王,径直离开。

雍王躺在床上愣了一阵儿,起身看着敞开的房门,感受着灌进来的冷风,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咒骂:“混蛋东西!”之后,愤然躺下,抓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李初九出了雍王府,吹了一阵冷风,又去了慕容非那里。

能与自己谈心,并且可以无话不谈的,也只有慕容非了。

慕容非听完了李初九的话,脸上浮现一丝冷笑。“腻了便是腻了,何必找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初九在短暂的呆滞之后,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没有感情基础,又不能尽兴,很快就腻了,也很正常。只是……我觉得我是真该想个办法来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麻烦了。”

“能有什么办法?”慕容非道,“玄门之中,修炼《潜隐诀》的前辈,以前也是有的。那些前辈,到死都没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不然,也不至于使得《潜隐诀》明明没有失传,却好似失传了一般。”

李初九一筹莫展的摆摆手,道,“先不提这个,还有个事儿。我总感觉好像有哪里做的不够好……或者说,不够周全。总感觉要出事儿。”

慕容非看了看李初九,道:“哪里?”

“就是不知道,才发愁啊。”李初九一条腿不自觉的抖动着,手指也在桌上快速的敲打。“你说……是不是我又被厉无咎偷偷的下了蛊心而不自知?”

“我看不像。”慕容非沉吟道:“我觉得……”顿了顿,慕容非继续说道,“你很厉害,蛊心于你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太麻烦的东西。你最大的麻烦,其实是你自己。”

李初九怔了一下,缓缓点头。“看来,我该闭关几天,好好的潜下心来,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了。”他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言说罢,转身便走。

慕容非目送李初九离开,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她看得出来,或许是因为被活埋三年,因为对复仇的执着,因为对陈七月的感情,李初九的心绪越来越难以平静了。这样的状况很不好,长此以往,即便没有蛊心,不需要厉无咎动手,他也会因为心绪难平,而死在他自己手中。

对于李初九通过闭关来“整理”心绪的做法, 慕容非也不是很看好。这种做法, 类似于找雍王“缓解”一样,都是饮鸩止渴而已。

修炼《潜隐诀》,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问题是,李初九不知深浅,选了《潜隐诀》,可以理解。师父明明知道《潜隐诀》的不好,为何还要让李初九修炼《潜隐诀》呢?

还有!

多少年来,慕容非一直认为李初九性子顽劣,不懂得尊敬师长,对师父也经常恶言相向。可此时想来,又有些奇怪。师父对李初九,可是近乎有些溺爱的。李初九虽然狠辣,可并非不识好歹之人,缘何对师父的态度极度恶劣呢?

师父溺爱李初九,又不信任李初九,当年亦认为不该去救被活埋的李初九……

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另外。

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还是很重要的、很不好的事情……

坏了!

慕容非慌了,匆匆跑了出去,追上李初九,拦在李初九面前,踮起脚,对着李初九的嘴亲了一口。之后才如释重负的又回了家。

有些屈辱感!

但总比被李初九“连本带利”的羞辱更好。

……

曾家。

身穿便服的秦士廉,手里拿着玄门弟子从雍王护卫手中劫来的一把龙匕,眉头深锁,一脸凝重。

玄门掌门苏景行道:“师伯,这龙匕……真能召唤神龙?”

秦士廉斜了苏景行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般无稽之谈,你也信?”

“呃。”苏景行觉得召唤神龙什么的,也不算是无稽之谈吧。毕竟传说当年龙城之上,是有龙吟之声的。

曾庆有些好笑的看了看苏景行,在他看来,这个年轻掌门,有时候实在是有些天真。“掌门,秦大人,此物……隐隐有我玄门气息,恐怕真的不简单。”

秦士廉握着那龙匕,以水之秘术探查。良久,秦士廉正色道:“此物,出自地宫,可能是高人利用琼台阵打造。而且……这气息……你们修习的不是水系秘术,感知不够精细。这龙匕上的气息,与当年变身之祸前,及最近皇宫之中弥漫的那微弱气息,非常像——或属同源!”

苏景行虽然见识不多,但到底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很快,他恍悟道:“师伯以为,利用这龙匕,能否找到地宫……或是那气息来源?”

“同源相吸!”秦士廉道,“当是有可能的。只是……必须水系秘术方可。但只靠我自己,又很难做到。”转眼看向苏景行,秦士廉道,“眼看着新年将至,朝廷必然会准备各种庆典。宫中宴请百官和万国使者,自是难免。到时候,人多混杂,你借机乔装打扮,随我入宫。借你风系秘术,助我寻那同源之所!”

……

李初九其实很后悔,一直以来,后悔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当年,真的不该选择《潜隐诀》的。当年应该把《潜隐诀》给厉无咎,自己选了她的水系秘术。虽说《潜隐诀》是很厉害,可这天下间,又哪有什么天下第一秘术。玄门七系秘术,都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比如这火系《潜隐诀》,最怕的是心绪不平,最喜欢的,也是心绪不平。原本李初九不觉得这“心绪不平”有多不好,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才明白这其中厉害。

李初九何尝不知,强行“整理”心绪,就是饮鸩止渴。但眼下,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在家中静养七日,虽然心火没有彻底平复,但那焦躁情绪,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不过他也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死在自己手中。

这一天,刚好是除夕夜。

徐阳“出差未归”,李初九陪着岳母段氏吃过饭,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悄然出门。这样的节日里,他想跟陈七月见一面,然后随便聊几句。

不过,今日里,皇宫在大摆宴席。怕是要等到很晚,陈七月才会有空吧。李初九倒也不心急,轻车熟路的进了皇宫,朝着紫微宫而去,准备安心等着。

此时,天机殿上,一身盛装,头戴冠冕的大晋皇帝陈卓,正在与群臣欢庆除夕。陈卓其实并不喜欢这有些沉重的冠冕。特别是脸前的玉旒,感觉特别碍事。动作稍稍大一些,就会打在脸上。吃饭饮酒的时候,也不能随意的低头抬头。还有些碍眼,视线都会受影响。六年了,她还是不太习惯。

隔着玉旒,抬眼看看群臣和外国使者,陈卓脸上难掩忧色。

值此佳节,各国使节都准备了厚礼而来。唯有西北蛮族,给自己准备的是刀兵。大晋虽然不惧西北蛮族,但能不开战的话,自是最好。毕竟,国内还有一些麻烦,需要先处理了才好。

忽看到刑部尚书的位置空了下来,陈卓狐疑的询问一旁侍者。侍者道,“秦大人腹中不适,如厕去了。”

“呵,大概是年节高兴,乱吃东西了。”陈卓笑笑,倒也不介意。

这个时候,天机殿外,秦士廉匆匆出来,看了一眼等在一旁的侍女,低声道:“走。”

那侍女紧紧跟着秦士廉,边走边低声抱怨,“师伯,怎么这般久。”她已经在此候了多时,总有经过的官员朝着自己投来异样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

“总要陪着圣上说几句话。”秦士廉说道,“快走。”

“慢点慢点。”那侍女很是不雅的托了托胸前,“要掉下来了。也真是,让我扮做随从不好么?为何非要女装!”说着,又抹了一下眉毛。之前的剑眉被修成了柳叶弯眉的样子,虽然看不到,却总感觉不舒服。

“你是要参加春闱、殿试的,不扮做女子,万一将来被人认出来,知你我相识,也是麻烦!欲成大事者,岂可拘泥小节。”

二人说着话,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寻了一处无人所在,秦士廉立刻施展水系秘术,但见秦士廉周围的空气中,犹如一阵水波荡漾,噗的一下,四散开去。一旁,苏景行也施展风系秘术,双脚周围,微风渐起。

保持着秘术的施展,躲避着巡视的禁军兵卒,两人渐行渐远,出了外朝,直奔内廷。再往前,竟是紫微宫所在。

紫微宫内,等着陈七月的李初九有些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直随身携带的龙匕,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得外面传来动静。他心中一喜,以为是陈七月来了,正要起身相迎,又察觉到不对,赶紧躲在了屏风之后。

房门被人轻手轻脚的推开了。

有人悄然进来。

李初九眉头一皱,觉得应该提醒一下陈七月。不能为了给自己“留门儿”,便不在寝宫外设置守卫。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略作迟疑,李初九透过屏风缝隙往外看。

竟是两个人,隐约间,可见具是女子装扮。两人鬼鬼祟祟的到处张望,也不知在找些什么。寻摸一阵,一人竟是朝着屏风这边指了一下,之后两人慢慢朝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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