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初九第二次见大理寺少卿,少卿的长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记不太清也很正常。关键是少卿到底叫什么名字,李初九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甚至,他隐约间觉得自己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位“义兄”的名字。

“兄弟实在是做得不对!”少卿板着脸,十分不悦,“自上次一别,兄弟竟也不去寻愚兄,莫不是嫌弃愚兄?”

“不敢不敢!”李初九忙道:“最近实在是有些忙,一直没有得闲。”

“哈哈,不提这个。今日里来,愚兄是特地来找贤弟喝酒的。”少卿显然也没有与人结拜的经验,称呼换了好几次,终于觉得“贤弟”这个称呼最是合适。“酒菜都无需贤弟准备,愚兄都带来了。”

少卿做事,实在是周到。两个杂役进屋,一个带着食盒,一个抱着一坛酒。不用李初九动手,两个杂役将桌椅摆好,酒菜备上,便自行退下。

李初九看看桌上的四个小菜,三个都认得,有一个倒是奇怪。少卿嘿嘿嘿的笑了一声,请李初九坐下,才道:“贤弟,你猜这是何物?”

“何物?”

“虎鞭。”

“……”

“哈哈哈,此物乃是大补,愚兄没舍得吃独食,特地带来,与贤弟分享。”

李初九一时无语。

这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大补也没错。可问题是,听少卿“分享”的话,感觉实在是别扭。你说你要是个变身的漂亮异女,也便罢——也是别扭!偏偏你又是个胡子一大把的男人,更是让人浑身不自在了。

“来来来,贤弟,尝尝。”

虽然别扭,可李初九还真有些好奇。犹豫了一下,夹了一小块,尝了尝。注意到少卿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李初九顿时尴尬无比。

“如何?”

“这个……极好。”

“哈哈,自是极好。来,浮一大白。”

少卿是个极为热情的人,一杯酒饮罢,便跟李初九叙起了“离别之情”,更感慨了一番“兄弟情义”,眼看着酒去了半坛,又提及了在大理寺中工作上的一些琐事。说着说着,舌头似是有些大了,便开始酒后吐“真言”。“愚兄心里苦啊……在京中无亲无故……与贤弟一见如故……倍觉亲切……”自艾自怜一阵,又是豪气干云。“贤弟放心,愚兄虽然郁郁不得志,但到底是大理寺少卿,在这京城之地,还是说得上话的。贤弟若是有什么难处,定要跟愚兄开口。愚兄必尽力相帮……”

直到天色不早,少卿觉得跟皇帝的姘头——李初九的“感情”培养的差不多了,也算是尽了兴,告辞离开。

一直陪着少卿说话,李初九感觉自己腮帮子都要抽筋了。眼看着少卿的马车离去,李初九忽然又是哭笑不得。

自己一个连皇帝都敢占便宜,王爷都敢欺负的大人物,面对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竟然还要客客气气的?为什么不抬手给他一个大嘴巴,质问一句“尔意欲何为!?”呢?

想虽这么想,李初九到底也不是个混不吝的人,不至于这般撒泼耍横。慵懒的回到屋里,想睡一觉,又睡不着。

白天睡得多,晚上自然没了觉。睡不着,不免开始胡想八想。本想趁着夜深人静,思路清晰,想一想怎么对付厉无咎,亦或是想一想怎么哄哄陈七月。可脑海中却又总是浮现出雍王的模样,临别时,玉体横陈的雍王脸上,那愤怒、恐惧、阴险、恶毒的眼神,竟是回味无穷……

这人世间的有些事情吧,没有接触过的时候,只是空想。明知不可为,总也能忍上一忍。一旦哪天接触过了,就会欲罢不能了。所谓食髓知味,便是如此。

咚咚咚、咚咚咚……

一慢两快的打更声悠悠传来。

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分。

李初九翻身坐起,皱着眉呆了一阵儿,终于下了床,寻出之前自制的面罩戴上,摸黑出了门。

一条黑影,在寂静的黑夜中几个起伏,便进入了一个奢华的府邸之中。躲避着巡夜的兵卒,几经周折,终于寻到了府主人的寝室。

片刻之后,一队巡逻的兵卒经过,忽听得一声惊呼。那为首之人十分警觉,看一眼主家寝室的窗口。“王爷?”

“没事,做噩梦了,走吧。”一墙之隔处,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雍王,努力镇定的回着外面的话。

待那队巡逻兵卒离开,掐着雍王脖颈的手才挪开。

雍王胸口起伏,又怒又怕。“李初九!你干什么!”

凶徒虽然戴着面罩,但那如钢钳一般消瘦却又有力的手,雍王一辈子也忘不了。单凭这只手,雍王便断定了李初九的身份。

李初九摘下面罩,有些诧异的看了雍王一眼。她能认出自己,也是意外。之后视线上下扫视,嘴角一扬。“还是王爷家的床舒服啊。”说着,一把搂住雍王,滚倒在床上。

……

雍王府外。

黑暗里,几个身穿夜行衣的绣衣使者面面相觑。

“怎么办?”

“统领的意思是……阻止李大官人的。可眼下……这里是雍王府……”

“这里动手,怕不合适啊。”

“要不……禀报统领?让统领拿主意?”

“也只能如此了。”

“那我这便去。”

“等等……你们说,统领会不会认为我们阻拦不力,然后……让我们背锅?上次挨了板子的那几个兄弟,现在还趴在床上呢。”

“这……”

“哎呀,我好像有点儿肚子疼,定是下午吃坏了肚子。此事你们做决定便好,我去方便一下。”

“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吃的饭,也是肚子疼。”

“呀,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肚子疼,莫不是此病也会传染?”

……

东方露白,晨雾弥漫。

雍王寝室中。

蜷缩在被窝里的雍王,咬着牙,怒视着正在穿衣服的李初九。这个混蛋,简直畜生不如。定然要想个办法,将之千刀万剐!

对!

雍州那边的破事儿,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小儿对自己的态度,又算得了什么!

眼下,将李初九碎尸万段,才是当务之急!

李初九终于整理好了衣服,又忽然转身回来,吓得雍王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李初九四下里瞅了瞅,之后忽然把手钻进了被窝里。雍王浑身紧绷着,紧紧抓着被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李初九的手在被窝里胡乱摸了几下,又拿了出来,手中便多了一个面罩。

原来这混蛋,在找东西。

雍王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初九将面罩戴上,又看了雍王一眼,转身离开。

雍王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疲惫又松弛的躺好。想到半夜屈辱,眼眶都红了。她一生与人勾心斗角,对于人性的了解,十分透彻。她算是看出来了,李初九这混蛋,肯定还会再来,甚至不止一次!

必须尽快想办法!

又看了看天色。

时间还早,先休息一下。

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不大会儿,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竟是已经中午时分。

精神抖擞的雍王霍然起身,正欲下床,却又忽的眉头一皱,疼的龇牙咧嘴。

“畜生!你给我等着!”

李初九虽然身手不凡,但俗语说得好:所谓好汉难敌四手!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雍王府人手众多,高手如云,便不信了。以多欺少,还能收拾不了一个李初九?

顾不得洗漱,雍王匆匆穿上衣服,正欲出门,经过铜镜之时,忽又是一愣。看一眼铜镜里蓬头乱发的自己,雍王嘴角一抽。

这形象,看起来实在是太像那些曾经被自己欺辱了之后的女子的模样了!

还是先收拾下吧。

等一切收拾停当,表面上恢复了王爷的荣光的雍王,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召集了府中高手。

扫一眼包括荆二在内的数十位高手,雍王信心十足。“今日里召集各位,要商讨的,是如何斩杀李初九!”

荆二闻言,不由一惊。

作为雍王的首席军师,小卧龙亦是有些惊诧。“王爷,您是说,要杀李初九?”

“是。”知道大家都好奇,雍王直接说道,“不必问原因!杀了便是!”说这话的时候,雍王的视线落在了那日被李初九轻易打晕了的两名护卫脸上。

那两名护卫虽然不知李初九到底把自家王爷如何了,但被雍王这么一看,也是不由的绷了一下嘴巴,暗暗叫苦。

“总之!不惜一切代价!”雍王一脸阴戾,凶相毕露。“凡能取李初九项上人头者!赏——阿嚏!赏银万两!”昨夜一番折腾,竟是有些着凉。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众高手中,虽有不少曾被李初九轻易打败,但有万两巨款的诱惑,一个个的,也是不免心动,更是跃跃欲试。

“李初九是一流高手,诸位单打独斗,定然不是对手。”雍王沉吟道,“所以,必须想个万全之策,以求一击必中!”

……

是夜。

徐府。

荆二与李初九详谈一阵儿,便悄然告退。

荆二走后不久,一人身穿夜行衣,并未遮掩气息,直接来到李初九院中,竟是敲了敲门。还没有睡下的李初九十分意外,问了一句,“谁?”

“李官人好,在下有要事相告。”

“你是谁?”

“同为玄门弟子,不忍李官人遭遇小人谋害。三日之后……”

来人未必是真的不忍李初九遇害,但欲拉拢李初九之心,却是昭然若揭。他说的事情,竟与荆二所言一般无二。

“阁下好意,李某心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实名不便相告,在下绰号小卧龙……”

……

第二夜。

李初九又来到了雍王之处。大喇喇的坐在床上,看一眼惊醒的雍王,李初九冷笑了一声。“听说你想害我?”

雍王心里咯噔了一下,矢口否认。“没……没有啊!”

“是吗?我听说,三日之后,你计划……”

雍王越听越是心惊。

“哦,对了,谋划杀人的时候,竟然打了个喷嚏,实在是太不严肃了。”李初九冷笑着说道。

雍王的心沉到了谷底。

很显然!

自己府中,有叛徒!

会是谁呢?

府中这些护卫,都是跟了自己许多年的。有些人,比如荆二,更是受过自己许多恩惠,不可能背叛自己啊。是那日那两名护卫吗?担心自己猜忌他们,而选择了背叛吗?

“过来!”李初九忽然冷冷的吩咐。

雍王哆嗦了一下,不肯动。可注意到李初九恶毒的眼神,又心生惧怕,咬着牙,爬了过去。

李初九一把抓住了雍王的头发,把她揪了过来,之后恶狠狠的亲过来。

……

雍王府的护卫都懵了。

前日里还恶狠狠的要杀李初九的王爷,竟又忽然取消了这个命令。下午时候,府中两名护卫,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后花园中。王爷对此事,似乎并不觉惊讶。

一时间,人心惶惶。

荆二听说了此事,心中不由生愧。

定然是因为自己给李初九通风报信,以至于雍王怀疑了那两名护卫,从而杀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不杀伯仁什么的。

唉……

一个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一个是恩重如山的恩人。

夹在中间的荆二十分为难。

李初九与雍王,到底因何产生了矛盾?

非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吗?

雍王不提,李初九也是意味深长的不肯说。

这让荆二更加是又纠结又无奈又迷惘。

他觉得自己跟李初九通风报信,或许是错了。可若是不通风报信,又是不对。思来想去,荆二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他想问一问自己的妻子,却又担心妻子跟着发愁。妻子怀孕了,听郎中说,孕中的妇人,心情要愉悦才好。

万事不决问初九!

这是荆二在山上时便养成的习惯。

因为李初九很聪明,总能给荆二一个十分完美的答案。

这一次,也不例外。

李初九抱着荆二的肩膀,笑道:“二哥,你看啊。如果你的恩人,成了你的弟妹。你便不用为难了是不是?”

荒唐。

荆二觉得李初九像是在开玩笑。在意识到李初九不是开玩笑后,荆二又猜测李初九看上了雍王。心中虽然一直对李初九十分“崇拜”,可对他“朝三暮四”的性子,也是不太喜欢。不过……

四弟说的,也不无道理。

如果雍王成了四弟的女人,那他们自然不会再要死要活的。

那样的话,自己肯定不用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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