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皇宫,有内侍来报。“圣上,徐阳徐大人,等候召见。”
陈七月一愣,“何时来的?”
“上午便来了,等了一天。”
“呵,倒是心急的很呐。”陈七月笑了笑,又有些感慨。
这个徐阳,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一个文武双全,又风趣幽默,见多识广的夫婿,有什么不好的?天下间多少女子,想要找个这样的夫婿而不得,你却非要休夫。
陈七月在御书房召见了徐阳,明确拒绝了徐阳休夫的请求。徐阳对此十分不满,态度温婉,用词辛辣的表示了皇帝对于大臣婚姻干涉的不妥。
陈七月知道自己理亏,只能硬着头皮听。听着听着,陈七月忽然心生一计。“徐爱卿,夫妻之间,若是有些矛盾,也很正常的。并非必须离了才行。要不……朕给你个差事,你们夫妻二人分开几日,也好冷静冷静?”
徐阳隐忍了一下火气,道:“臣不觉得分开几日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过圣上有差遣,臣不敢抗旨。”
“朕想让爱卿去一趟东北胡族那边。”陈七月道,“爱卿应当知道,我大晋北方,一直不算太平。西北蛮族,正北狄族,极北土方,东北的夷族和胡族,各种势力,错综复杂。除了狄族和胡族之外,其余各部,居心叵测。如今,朝廷大力扶持狄族,以制衡蛮族,阻挡土方族。西北虽凶险,但短时间内,当不会有犯我大晋疆土。反倒是东北方的夷族,一直枕戈待旦,养精蓄锐,十分让朕不安。更何况……”迟疑了一下,陈七月又道:“夷族紧邻幽燕之地,幽州又被吕氏一族把控,更是我大晋东北门户之地。若是有失,恐中原危矣。”
徐阳眉头一蹙,道:“圣上所虑甚是。臣以为,夷族好战,夷王更是野心勃勃,恐我大晋与夷族,必有一战。或可效仿蛮、狄之举,扶持胡族,以制夷族。胡族与我大晋,交好多年。我大晋对胡族多年来也是颇多照顾,是时候让胡族还人情了。胡可汗乃庸碌胆小之辈,又多处依仗我大晋,必不敢拒我大晋要求。”
“你我君臣,想到一处了。”陈七月大喜。“朕希望徐爱卿能出使胡地,顺便打探夷族虚实,安我大晋东北边境……”这件事,陈七月早就有了计划,只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如今忽然灵机一动,发现徐阳其人,倒是极为合适出使胡地。
徐阳认真听完了陈七月的计划,频频点头。之后又道,“臣有一请求。”
“呃……还是要休夫?”
“那倒不是。”徐阳道,“臣的好友钱忠,倒是一直想去东北之地看一看。臣希望钱忠能为副使,与我同行。”
……
三日后,徐阳收拾行囊,离开家门。临走前,段氏与李初九送至家门口。徐阳对母亲段氏拜别。又看向李初九,想起李初九的“不良行为”,心中虽然鄙夷,可家中无人,母亲年迈,需要人照顾。“初九,母亲大人,便交托于你了。”
“大人放心,一切有我。”李初九做出保证,又叮嘱道,“异国他乡,比不了京城地方,一定要多加小心。”
徐阳笑了笑,说道:“放心,此行并无什么危险。胡族与我大晋一向交好,胡可汗更是胆小怕事之辈,待我到了,必然大礼相待。”
“还是小心些。”李初九道。
徐阳点点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初九一眼,这才上路。
目送徐阳走远,李初九扶着段氏回了后宅休息,又出了门。来到慕容非家里,利用秘术,帮慕容非稳定了一下体内寒气。
“本以为日久天长,寒气即便不能尽去,也该稍有收敛。可眼下……”李初九眉头紧蹙,心情不太好。他注意到,慕容非体内的寒气,虽然一次次被自己的《潜隐诀》压制,但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甚至还有愈来愈强的势态。
长此以往,慕容非终是命不久矣。
慕容非倒是并不在意,她似乎早已认了命。提上裤子,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说道:“已经很好了,若非有你,我大概已经死掉了。”
李初九叹一口气。
慕容非起身,整理了一下衫裙,故意岔开话题,笑道:“叹什么气?徐阳出使东北,不舍得?”
“呵,也没什么不舍得。总归是夫妻,担心是难免的。”李初九没心情说这个,又看了看慕容非,“三年前厉无咎有能力将你伤成这样,说明她是真的很厉害了。如今,三年过去了,怕是……”
“是啊,三年了,她当是更厉害了,你却是没什么长进。”慕容非也是心中发愁,但还是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又道,“走吧,二哥二嫂,约了我们去吃饭。”
“平白无故的,怎么忽然相邀?”
“二嫂怀孕了。”慕容非笑道。
“哦,这样啊。哈哈哈,倒是要恭喜一下二哥了。”李初九笑了一声,一把搂住了慕容非的肩膀,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走,去双全楼。”
“你怎知是双全楼?”
“嗐,二哥那人,是个死心眼儿。在他看来,双全楼就是最好的地方。如今这般喜事,自然是要在双全楼设宴的。再说了,双全,儿女双全,文武双全。添丁的喜事,自然是要在双全楼办的。”
二人出了院门,慕容非扭了一下肩膀,打开李初九的手,皱眉道,“被人看到了!”
李初九大笑一声,背着手,与慕容非结伴前往双全楼。时间倒也不紧,二人走的不急,一边走一边闲聊。慕容非跟李初九说起荆十八和他妻子之间的趣事,说起自己与二嫂说出自己是玄门弟子,是荆十八师弟的往事。李初九饶有兴趣的听着,之后忽然插嘴道:“你说,万一二嫂生的二胎,真的如二哥所愿,特别像我,可咋办?”
慕容非哑然。
李初九大笑,“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二嫂难堪呐。哈哈哈。”笑着,大踏步前行。走了几步,却发现慕容非没有跟上来。回头又道,“走啊。”发现慕容非看自己的眼神很古怪,李初九愣了一下,之后便举起一只手,做投降状。“我发誓,我与二嫂,绝对清白!”
慕容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神里还是有些不信任。在她看来,李初九这家伙,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平日里每次见了,对自己动手动脚也便罢了。走在大街上,他那双眼睛,从来都是盯着漂亮女子和异女,十分放肆。
这样的人,若是对二嫂做了什么,很正常。
“二哥是我最信任之人,我就再不是东西!也不可能动他的女人!”李初九没好气的说道,“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不堪,我是有底线的人。”
“我记得在山上的时候你说过,你的底线,就是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咳,那就是开玩笑。我这人……得,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反正我是人正不怕影子歪。”
二人时而说笑,时而拌嘴,终于到了双全楼。与荆二多日不见,自是一番热情招呼。因荆二不知慕容非身份,所以有些话题不能谈。只是聊聊京中趣事,时间过得倒也快。转眼到了午后,酒足饭饱,各自散去。
李初九喝了点儿小酒,精神便有些亢奋。一路上哼着小曲儿回家,刚出了内城不远,竟是遇到了陈七月。
陈七月看着李初九,笑道:“心情不错,遇到什么喜事了?”
“你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啊。”李初九开玩笑道,“莫不是知道我妻子外出,心中有什么期待?”
陈七月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
这家伙!
如果真的知道了自己是皇帝的话——该不会以为自己让徐阳出使胡地,是为了制造什么“机会”吧?
真是岂有此理!
朕岂是那种卑鄙小人!
再说了,你可真有自信。即便你是文武双全,见识广博了一些又如何?朕乃九五至尊,会对你一个赘婿感兴趣吗?朕之所以心情很好,是因为……是因为……
朕便不能心情好了吗?
便不能无缘无故的心情好了吗?
嘁!
“你妻子外出做什么了?”陈七月问。
李初九似笑非笑的看着陈七月,反问:“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他并不能确定陈七月是皇帝,所以需要稍稍试探一下。他也并不喜欢相互猜来猜去的斗心眼儿,坦诚相见挺好。所以,他其实很想直截了当的说“我知道你是皇帝”——这句话,喉咙里转了一圈儿,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陈七月虽然早有预料,但被李初九这么一问,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看来,他是确实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亦或是在试探?想了想,陈七月开玩笑似的回道:“令妻的事情,我岂会比你更清楚呢?你莫不是怀疑我与令妻有什么纠葛?”
李初九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岔开话题,道:“已经连续被刺杀了两次,你还敢出来啊?”
“有何不敢?”陈七月说这话时,不免流露出一丝王者的霸气,“那些人,也不足为惧。”
“那些人……可能比你想象中更厉害。”李初九提醒道,“只是你还没有遇到更厉害的角色而已。”
陈七月愣了一下,问:“比你这个天下第一高手还厉害吗?”
李初九笑了笑,散步似的往前走。陈七月也跟上来,走在李初九身边。李初九道, “那些人中,有太多不世出的高手,他们的实力,不可小觑。而且……江湖厮杀,总有太多意外,没有人能常胜不败。就像我这个天下第一高手,也曾经中了人的诡计,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听到这话,陈七月转眼看了看李初九。
李初九笑道,“我以前啊,特别英俊潇洒。只是受了……伤,才成了现在这般病怏怏的模样。”
陈七月也跟着笑了一声,眉头微蹙,道:“那……我便要躲起来吗?”
“能躲起来,当然是最好咯。不过……”想到刑部尚书竟是玄门中人,李初九怀疑在皇宫里,是否也有玄门的棋子——就像师父,不也躲在皇宫里么。“躲起来,也未必安全。甚至,很多时候,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最危险。”
“何意?”
“你以为自己的处境很安全,就会缺少了防备之心。你以为最信得过的人,反而是最能轻易伤了你的人。”
陈七月心里一紧,觉得李初九在暗示自己什么。下意识的,她看了田恭一眼。毕竟,在皇宫里,她最信任的人,就是田恭。
不过,这种怀疑肯定不靠谱。
毕竟,若是田恭也想杀自己,她可有的是机会,而且基本上,绝对能得手。也正因此,田恭仍然是最值得信任的。
一旁落后了一个身位的田恭,即便是被陈七月探究似的看了一眼,却仍是一脸淡然,丝毫没有表一表忠心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陈七月问道:“你来京城,是要做什么?”
“找一个人。”
“谁?”
“一个仇人。”李初九笑了笑,“我准备将她先奸后杀。”
“呃……”陈七月觉得李初九的话有些粗俗。“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奸一回,杀一回,都不足以泄愤的那种。”
陈七月嘴角抽动了一下,注意到李初九眼神中的狠辣。心念一转,问:“要帮忙不?”
李初九一愣,看向陈七月,迟疑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他在想,如果陈七月真是皇帝,如果自己要求陈七月带自己入宫,找一找地宫入口,陈七月会同意吗?
“算是对你两次救我性命的报答。”陈七月又道。
李初九又是一阵迟疑,盯着陈七月的眼睛。“如果可以……我……想进宫看看。”
“进宫?为何?”
“不好与你说。”李初九很担心,若是陈七月知道了护花铃的事情,会不会也产生了兴趣。修仙、永生,那般诱惑,何其强大。若是一国之君也动了心,怕是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陈七月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说道:“明日一早,宫门口等我。”
这般回答,便是承诺了吧。
应该也是等于承认了自己是皇帝的身份。
李初九点点头,“好。”
二人分别。
看着李初九渐渐远去的背影,陈七月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一直都没有说出彼此的身份,但却是心照不宣了。即便他只是怀疑,早晚总也是能确定的。他没有如很多人那样,对自己又敬又怕,这让陈七月很开心。毕竟,她实在是不希望一个“好朋友”,又成了哈巴狗。但是,李初九如以前一样,没有一丝恭敬之心,也让陈七月有些担心。
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君主,面对一个无法掌控的人,总是会有些难以言喻的担忧。
直到李初九的背影消失,陈七月低声说道,“这样一个人,来京城是为了什么?入宫,又到底想做什么?他的仇人,又会是谁?也是玄门高手吧?”
陈七月同意让李初九入宫,不仅仅是为了“报恩”,同时也是想借此知道李初九到底要做什么。毕竟,京中有这么一个无法掌控的玄门高手,又不知其目的,会让人很不安。另外,或许——满足他一个小小的愿望,也挺好。
……
刑部尚书秦士廉府中。
很少来这里的曾庆,却是在这个夜晚,匆匆而来。
一见秦士廉,曾庆就低声呼喝。“秦大人!不好了!”
秦士廉眉头一蹙,心中也是一紧。她知道,曾庆一向沉稳,若非大事,绝对不会这般失态。而且,已经让他离开京城,他却又匆匆回来……
“大人!”曾庆喘一口气,拉开了衣领透气。“门中出事了。”
“说重点。”秦士廉没好气的说道。
“掌门——被杀了。”
秦士廉哑然。
曾庆顾不得秦士廉的呆滞,继续说道:“苏景行的师父,指控掌门犯下十大罪,有违玄门祖训。联合四大长老,于玄武山斩杀掌门及其护卫七十余人。属下接到您师弟——执法长老传来的信息,要求秦大人速速回山,参与新掌门的选定。”
“新掌门……”秦士廉低声呢喃了一句,又道,“魏室后裔,尚存者……”
“秦大人,四大长老的意思是,玄门不再父子相传了。要能者居之。您师弟说,自前魏亡国以来,玄门一直由老一辈把控,暮气沉重。选新掌门,应该从年青一代中选……”
秦士廉又是一愣,之后哭笑不得。“老一辈中,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师弟。从年青一代中选——我那师弟的心思……路人皆知啊。”
曾庆迟疑了一下,道,“苏官人年少有为,资质不俗,而且……”
“瞎折腾。”秦士廉打断了曾庆的话,“再折腾下去,玄门早晚要被自己人玩儿散了。”
“您师弟的意思是,玄门隐患、旧疾太重,当下重手整治。作为执法长老,他这般看法……也……也是很有道理的。”
秦士廉深深的看了曾庆一眼,曾庆有些惧怕,低下头,咬咬牙,又道:“苏官人虽然年轻,做事情有时欠考虑,但到底心地善良,比之……比之前那新掌门,要好很多了。而且……年青人坐镇,老一辈相辅,不失锋芒,不失沉稳。相对于玄门的发展,也是极好的。”
秦士廉沉思良久,叹气道,“罢了,总不能眼看着玄门乱下去。我便跟圣上告个病,回山一趟。倒是许多年没有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