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舫上下来,陈七月笑着看向李初九。“走啦。”
“嗯。”李初九也笑着,“真不要我送你?”
“不用。”
李初九点点头,“小心点儿,那些人似乎还是不会罢休。”
“嗯。我知道。”陈七月看着李初九的眼睛,隐隐有些担心。“你帮了我两次,不会被他们盯上吧?”
“不怕。”李初九很自信的笑了笑,“我可是天下第一高手。”
“哈哈,是啊,第一高手。可还是要小心。”见李初九点头,陈七月道,“那……我走啦。”
“走吧。”
“对了,你答应送我的那个什么……哦,地球仪。”
“知道了,我再做一个送你。”李初九笑道。
“别忘了。”
“一定。”
“走啦。”
李初九应了一声。
陈七月又道:“差点儿忘了,你做好了地球仪,何时给我啊。”
“嗯……三天吧。三天之后,此时此地,你在这里等我。”李初九道。
“好,一言为定。”陈七月道。“那……”
“走吧走吧,别不舍得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李初九道。
陈七月脸一红,瞪了李初九一眼,道:“我就是怕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那你再仔细想想。”
“不想了,走了!真走了。”
这一次,陈七月真的走了。走出很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李初九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陈七月笑了一声,继续前行。
一直走了很远,陈七月上了一辆马车。
田恭这才说道:“死了两个,跑了六个。我们的人,死了七个。”
陈七月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对于如此悬殊的战绩,她很吃惊,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很厉害?”
“是。”田恭道:“俱是一流高手,还都是玄门弟子。”
“玄门……”
田恭迟疑了一下,又道:“他们……似乎有些忌惮李初九。只是试探了几次,之后便撤走了。”
陈七月想到了李初九那云淡风轻的“高手风范”,不由的又笑起来。“是啊,应该会有所忌惮,玄门第一高手么。而且,若非初九,朕怕是已经毙命。”说罢,陈七月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的看向田恭,道:“关将军是不是已经开始追捕那些刺客了?”
“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
陈七月面如沉水,一只手无意识的在膝盖上轻轻地敲打着。“我记得你之前提及,在前魏灭亡之后,很多玄门弟子离开了,有些遁世,有些自立门户。初九所在的玄门,人数少的可怜,应该是一个旁支。但同为玄门弟子,初九是不是知道那些人的来历?他与那些人交过手……他会不会已经猜到了朕的身份?”想到李初九在画舫上开玩笑似的问自己是不是皇帝,陈七月眉头紧蹙。
“这个……”田恭沉吟着,“《潜隐诀》是火系秘术,并不像水系那样对秘术力量敏感。或许其并不知道那些人是玄门弟子……”
“绣衣局是干什么吃的!这些人数量众多,在天子脚下如此嚣张!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陈七月膝盖上的手攥成拳头,很是愤怒。“传旨!给绣衣统领七天时间!若是事情还没有进展,回家种地去吧!”
“遵旨。”
陈七月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一直徘徊着岸边李初九远远看着自己的画面。忽然间就特别的烦躁,特别的不安,特别的紧张。
他应该是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吧,以后,他应该会像所有人一样,见了自己,都毕恭毕敬的,不敢再随便开玩笑了。
也好,那样,他定然不敢再随便亲……
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做下了那种事,又得知自己是皇帝,而吓得落荒而逃……
应该不会的。
他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对,说不准,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知道自己是皇帝,还敢肆意妄为!
三天后,他应该会做好了地球仪送给自己。
三天……
陈七月一手扶着额头,怅然若失。
回到皇宫,御书房里见了关绍和绣衣统领,商量了一下缉拿玄门要犯的事情,时间已经不早。陈七月洗漱就寝,却是又失眠了。
抱着被褥,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李初九的样子。
时而自顾自的笑,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满心向往,时而怅然若失。
……
翌日。
徐府。
李初九准备了一些木材,又把需要的工具都拿出来,开始制作地球仪。
一边忙着手头上的活,一边想着事情。
刺杀陈七月的,是玄门高手。
河上一众人打斗时,散发出来的玄门气息太浓重了。即便李初九修炼的是对秘术力量不太敏感的火系秘术,也能感应到。
常伴陈七月左右的田恭,竟然能跟玄门高手一较高下。
其人又极度冷静沉稳,警觉性极高。这样一个高手,随便到哪里,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却是甘心做了陈七月的奴仆。
那关将军,身份不一般。
虽然入京不久,李初九还是知道“白马银枪关子陵,三千银武定神都”的传闻的。关绍关子陵,手中那把龙吟枪,当世应该没有第二把了。姓关、银发异女、龙吟枪、将军。不是关子陵,又能是谁。
银武营统领,皇帝最信任的武将,六部九卿见了都要礼遇三分的人物,对陈七月却是毕恭毕敬。
陈七月姓陈。
玄门与前朝皇室关系匪浅。
这样的话,陈七月的身份,似乎是呼之欲出了。
或许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陈七月身份确实不简单,但并非当今天子?
忽然又想起苏景行接触陈七月的事情来,或许目的并不单纯呐。
苏景行那混蛋,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等见了他,非得好好问问他不可!很显然,那小子还有些事情并没有如实交代!
如果陈七月真的是皇帝……
李初九觉得,利用陈七月的感情,混入皇宫的话,或许便能轻易的查出地宫入口所在。那样的话,也就有很大的可能找到厉无咎了——李初九相信,既然厉无咎来到了京城,那其目的,一定与地宫有关。
脑海中又浮现出陈七月的一颦一笑,李初九眉头深锁,心中竟是有些堵得慌。自己从来都算不上一个好人,自从进了京城,欺负“女孩子”的事情,也没少干。可真的要利用陈七月的感情吗?
竟是有些负罪感。
甚至有些担心,担心陈七月知道了“真相”后会不会恨自己。
可是……
报仇啊!
没有什么事情,比找到厉无咎报仇更能让李初九在意的了。
所以,即便是被陈七月怨恨,即便是卑鄙无耻一些——又有何妨!
呵!
女人么,大不了到时候哄一哄,或者干脆摁倒在床上,狠狠的收拾一番,自然就乖乖的听话了。皇帝怎么了?扒光了衣服,一顿收拾,照样……
李初九忽然颓然叹气,竟是生出一股无力感。
最好——最好自己想多了,最好陈七月并不是皇帝。那样的话,自己就不用利用她了。
或许太矫情了?什么利用不利用的!
就是一边泡妞,一边寻仇,正所谓一石二鸟……
“姑爷。”橘子蹦蹦跳跳的跑来了,看到李初九捣鼓的东西,十分好奇。“姑爷在做什么?”
“地球仪。”
“地球仪?是什么东西?”
“特别好的东西,别人做不出来。”李初九笑了笑,看一眼天真烂漫的橘子,大概是被橘子的笑容影响,心情也好了多了,笑着问道,“不伺候老夫人,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许久不见姑爷了,来看看你啊。”
“啧啧,想姑爷了?”
“才没有。”
李初九哈哈大笑,抬手在橘子屁股上拍了一把。
橘子吃了一惊,跳一下,试图躲开,却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脸一红,气道,“姑爷不是好人。”说罢,又跑了。
跑出跨院,橘子小脸红扑扑的,揉了揉屁股,哼唧一声,嘀咕道:“姑爷是坏人。”说着,去了后宅。半道上,竟是遇到了徐阳,赶紧见礼。
徐阳心里想着事情,随意的答应了一声。
“大人。”
“嗯?”
“地球仪是什么?”橘子问。
“什么地球仪?”
“姑爷说的,姑爷在做一个叫地球仪的东西,橘子问他是什么东西,他也不说呢。”橘子抱怨道。“大人那么有见识,也不知道吗?”
徐阳摇了摇头,“倒是不知。”
“哦。橘子去侍候老夫人了。”
“去吧。”徐阳想了想,径直出了后宅,去了李初九的跨院。
李初九仍在忙活着,地球仪虽然制作不算麻烦,但工具落后的情况下,还是要折腾许久的。见徐阳过来,李初九笑道:“大人不忙了?”
“嗯。”徐阳答应一声,问道,“听橘子说,你做的这东西,叫地球仪?”
“是啊。”
“做什么用的?”
“啊……就是玩儿。”李初九敷衍道,“闲着也是闲着。”
徐阳眉头紧蹙,看一眼李初九正在用木材拼凑的一个圆球,又看了看李初九一脸认真的模样,想起了那晚听墙根儿得知的“见不得光的事情”。“整日里玩物丧志,总是不好的。”
“呃……书,我也在看的。”
“我最近想了想……”徐阳缓缓说道,“咱们……总是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
李初九一愣,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看向徐阳,琢磨着徐阳的意思,莫非是要跟自己圆房,正式结为夫妻?
“我想好了,不若我跟圣上上表,寻个由头,将你休了吧。”
“啊?”李初九哑然。
“我当初救你一命,如今,你被我休了,算是委屈了一些。但你我总能得了自由身,也是好的。”
“呃……大人若是真想如此……”李初九觉得,强扭的瓜不甜,自己倒也没必要一直赖在徐家。“也是可以的。”
“你没意见,自是最好了。”徐阳道。
“没意见的。”
“好,你忙吧。”徐阳说罢,离开了。
李初九看着徐阳背影,呆了呆,苦笑一声。
行吧,虽然被一个女人休了,感觉有点儿丢人,但也无所谓。大不了便搬去慕容非那里……或者去安平侯那里也行。侯府比徐家可大多了,整日里一大堆丫鬟下人伺候着,日子多舒坦啊。更主要的是,跟安平侯在一块儿——比较随意。
说到底,李初九跟徐阳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但确实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所以是否继续在一起,李初九一点儿也不在乎。
……
皇宫,御书房。
陈卓拿着徐阳递上来的奏章,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玩物丧志、不识礼节、粗鄙不堪、窝囊颓废……这是徐阳对李初九的评价。评价之后,就是徐阳上奏章的主要目的了。
陈卓看完了奏章,又抬起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徐阳,问道:“你要休夫?”
“是。”徐阳道,“请圣上恩准。”
“这个……容朕考虑一下。嗯……后日给你答复。”陈卓道。
徐阳不解,“缘何要到后日?”
“总要给朕两日的考虑时间吧?”陈卓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事关徐爱卿的终身大事,朕一定要慎重思量。”
“圣上说笑了,当初您指婚的时候,可没有慎重思量。”
“你……总不能一错再错是不是?”陈卓道。
徐阳一时无语,苦笑一声,道,“那臣便等两日吧。”
陈卓迟疑了一下,又道:“徐爱卿,朕听闻你那赘婿诗才了得,不该是粗鄙之人吧?至于玩物丧志的说法,一介赘婿,如妇人一般的身份,缺了一些进取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识礼节么,多多教导便是。所谓窝囊颓废,更是……咳,朕听说,其人是不太注重仪表,但倒也干干净净……”陈卓说话时,斟酌着用词,盯着徐阳的眼睛。“徐爱卿,你自己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圣上,李初九他……”徐阳似乎欲言又止,顿了顿,坚持道:“臣已经考虑再三,请圣上恩准。”
陈七月眉头一蹙,道:“爱卿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个……”想到自家赘婿李初九为了钱财,与妇人偷欢之事,徐阳倍觉羞辱,红了脸,道:“不好与外人道。总之,李初九……有些事情,做的……”心中屈辱难以诉说,徐阳颓然叹道:“臣受不了。”
陈七月立时想到了前些时候徐阳撇着腿走路的画面来,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咳,慢慢总会习惯的。”
“这……这种事!岂能习惯!”徐阳怒道。
“呃,好吧,容朕考虑一下,后日,一定给你答复。”
后日,李初九会把礼物做好送给自己,到时候,便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他与徐阳的感情到底如何。如果他不介意被休了,那自然最好。若是介意的话……
陈卓本以为两三天的时间,会很快过去。
可日子算来算去,竟是过的极慢。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三天,陈卓带着田恭,匆匆赴约。
李初九果然是个信人!
——说让自己在这里等他,果然是要等他。
看看天色,陈七月有些焦躁。
已经过了晌午,这家伙,怎么还没有来?
莫不是确定了自己是皇帝的身份,吓得不敢来了?
幻想一下李初九在自己面前吓得瑟瑟发抖,满嘴恭维的模样,陈七月就皱起了眉头。她还是比较喜欢李初九那一副玩世不恭、混世不羁,又满口胡言的劲头儿。
很奇怪的一个家伙。
有时候会做些很幼稚的动作,唱一些很可笑的曲子,像是童心未泯。有时候,又会很深沉,很认真,很冷静,很睿智的样子……
大多时候,都很可恶。
这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不见踪影!
陈七月恨恨的说道:“田卿,你派人去看看,是不是徐家走水了?到现在竟还不来!”说罢,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干咳一声,道,“算了。再等等吧。”
这一等,竟是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
远远看到李初九抱着一个球一样的东西不急不缓的走来,陈七月是又喜又气。待李初九到了近前,陈七月道:“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一天。”
李初九一愣,道,“不是约好了这个时间吗?”
“……”陈七月哑然。
“三天之后,此时此地。难道我记错了?”
陈七月愣了愣,脸刷的红了,嘴巴却依旧不肯认:“你……你记错了!”
“嘁!不可能。”李初九坚决不承认,“女人啊,不能惯着。你记错了,就是记错了。”说着,把怀里抱着的地球仪递给陈七月,又道:“呐,世间独一无二的好东西!”
“你确定是独一无二?”
“啊,哈哈,之前那个不能算……来来来,我教你。这里,看,这里就是咱们大晋的位置。这里,是南极,有企鹅的地方……”
“我大晋幅员辽阔,万里江山!竟只有这般大?”
“那肯定啊,不要在意这个,你再看这里……这就是扶桑。据说,扶桑地下,有个巨大的银床……就是很大的银矿……这里是身毒国,正确的叫法,应该是印度……可能吧。反正,这里的牛很多,牛肉很香……”
陈七月心不在焉的听着,时不时的看一眼李初九,想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李初九对于被“休掉”的意见,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同时,她也十分好奇,很想知道,李初九到底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便是这大晋的当朝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