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窗缝里灌进来,烛光在风中摇曳。

李初九抱着胳膊,双眼涣散的看着前方,嘴巴里轻声嘀咕着什么。过了一阵儿,他忽然眼前一亮,瞳孔收缩。“护花铃的力量固然强大,但是……应该并非是没有上限的!”他转脸看向慕容非,目光灼灼。“植树造林的意义,你懂吗?”

慕容非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李初九,轻轻摇头。

“嗯,这么跟你说吧。一堵土墙立在平地上,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土墙上的土,就会慢慢被风吹走,时间长了,土墙就会彻底消失。假如,假如在土墙周围种上大片的树林。有树木来挡风,即便有风依然吹进来,土墙却还是能坚持存在更长的时间!”

慕容非皱着眉,盯着李初九那有些兴奋的眼睛,藏在被子里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一股诡异的力量,在指缝间流转。

李初九忽然笑了,“变身女!就好似一棵棵用来挡风的树!异女的数量越多,能汲取的护花铃的力量就越大。那样的话,我们的世界,承受的力量冲击就越小。嘿!不得不承认,厉无咎虽然没有人性,但智商是真的高。竟然能想起利用护花铃的力量来克制护花铃。不过……”李初九又轻轻摇了摇头,“即便是全天下遍及异女,那距离护花铃最近的异女,也必然会因为无法承受那强大的力量冲击而死掉吧。”

慕容非有些震惊的盯着李初九,她没想到,李初九竟是猜对了厉无咎引起变身之祸的最终目的。她及时后悔,没有跟李初九说更多,但李初九,竟还是猜到了。迟疑了一下,慕容非问道:“你可曾想过,要死掉多少异女,才能保住这个世界?”

“这不是重点。”李初九说出了一句毫无人性的话,他冷笑一声,眯着眼睛看着慕容非,“重点是,我凭什么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嗯?”慕容非愣了一下,看着面前李初九脸上阴险的笑容,慕容非竟是感觉脊背发凉。这张消瘦的脸,带着诡谲阴险的笑,让人打心底里发憷。

“长生不死,修仙问道,固然诱人。但如果代价是让厉无咎也变得长生不死,那可就让人很不爽了!”李初九说罢,身子忽然往前探去,嘴唇几乎贴在慕容非的唇上。“留着你那最后一击的力量用来对付厉无咎吧。”说罢,竟是真的在慕容非唇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跟折磨厉无咎,让她野心无法得逞相比,长生不死,又算个屁!”

慕容非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初九一脸恶毒的离开,良久,竟是哭笑不得。

三年活埋……

可以想象,但一定也无法想象。

一千多天炼狱一般的痛苦,似乎把李初九给折磨疯了。

他活着,就是为了要找厉无咎报仇。

任何美好的东西,都无法阻挡他复仇的脚步。

心中积怨太深,最终,变成了一种必须达成的偏执。

他依然像以前一样,整日里没个正经,整日里嘻嘻哈哈,可内心深处,那一团复仇的烈焰,犹如他修炼的秘术一样,随时都可能失去理性。

或许……

一千多天的炼狱之苦,让厉无咎成了李初九的梦魇。

而李初九,亦会成为厉无咎最终的梦魇。

师父说,李初九是最厉害的,愤怒的李初九,没有人能够阻挡。李初九也是最弱的,冷静下来的李初九,不堪一击。

犹记得当年李初九在认真的看过选择的秘术后嘟囔的一句奇怪的话:“肾上腺素决定一切啊?”

肾上腺素是个什么东西?

慕容非不清楚。

李初九从来就喜欢说些奇怪的话,慕容非早就习惯了。

……

李初九从来不喜欢失眠的夜晚。因为每一次失眠,总会容易胡思乱想。想的多了,情绪就会有些失控。

他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所以,他没有回家,反而在城中到处闲逛。入夜不久,繁华的京师,灯火辉煌。李初九又觉得吵闹,出了东门,再往左,打算转一圈儿,绕到南门。到时候人困体乏,也便容易入睡了。

又想起厉无咎的“修仙计划”,李初九心里压着一团火。

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厉无咎得偿所愿——哪怕付出一切惨痛的代价!

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为什么不出来与自己决一死战?

你不是拥有护花铃吗?

那么厉害,还不敢一战吗?

你这个……

呼——

要冷静。

可不能还没找到厉无咎,就先气死了。

为了给慕容非疗伤,自己的经脉已经受损了。

必须尽快冷静下来,让经脉稍事休息,要好好保持最好的状态,以备随时跟厉无咎拼命。

多少年来,李初九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尽快的冷静下来。

嗖——

一支冷箭从夜色中打来。

李初九的瞳孔猛然收缩,微微侧身,眼睁睁的看着一支袖箭从眼前掠过。

你娘的!

刚刚有些冷静下来的李初九,顿时又怒了。

“狗娘养的!”李初九咬着牙,低声咒骂,“找死!”循着那袖箭的轨迹,李初九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速度竟是奇快。夜色中,犹如鬼魅。

咻——

心中压抑了许久,正无处发泄的李初九,快速来到偷袭他的人面前,一拳挥出,直接将那人打出了数丈之远。

此时,再定睛看去,不由一愣。

面前,十数人正围着两人缠斗。那被围困的两人,竟还是熟人。

“初九?!”陈七月大为惊讶的看着李初九。

陈七月面前,脸色苍白,嘴角带着血丝的田恭,也是意外非常。她意外的不是李初九会突然出现,而是意外李初九竟然身手不凡。

李初九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立刻意识到了似乎是有什么误会。

这群黑衣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要围杀陈七月。而刚才那支袖箭,好像也并非刻意冲着自己,只是巧了,自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而已。

“初九!你……”陈七月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李初九只是个文弱之人。可刚才,那个一流高手,竟然被李初九一击必杀了。

“咳,呵呵……”事情好像有点儿难以收场了。李初九挤出一丝笑,看着陈七月,道,“老天待我不薄,英雄救美的好事儿,竟然又被我赶上了。”嘴里说着不正经的话,心里却是发愁。

陈七月是摊上什么事儿了?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群高手围堵呢?

自己还要对付厉无咎,还要防着苏景行,可实在是没心情再管别的破事儿。可既然是撞上了,再走好像也不合适啊。这帮黑衣人已经看到了自己长相,就这么走了,怕是日后有麻烦。如何收场呢?把这帮黑衣人都杀了吗?

没等李初九想好呢,黑衣人首先发难。

李初九无法,只得迎战。

已经稍稍冷静下来的李初九,此时竟是没有之前那般彪悍了。而且,这帮黑衣人亦非弱手,竟是逼迫的李初九连连败退。

渐渐的,李初九也被围了起来,与田恭和陈七月站在一起。

“李官人,这帮匪徒,非是善类,万不该手下留情。”田恭冷冷的说了一句。她是高手,一眼就看出了李初九似是没有刚才厉害了。

“咳,这个……我……”李初九有苦难辨。他也想尽快解决了这帮人,可问题是,自己修炼的秘术是很有问题的——上次与雍王府的人交手,他以为对方是在针对他,所以很愤怒。而此时,已经知道对方并非要与自己为敌,而是自己横**来,想走,随时可以。所以就很难真的愤怒起来。

“阁下是谁?我们无意与你为敌!请高抬贵手!”黑衣人中,有人说话了。他与李初九过了几招,明显发现,李初九似乎是玄门中人。此人先前展露出来的实力很强,明显不好对付。此刻虽然好似手下留情了,但亦是个麻烦。此时与之为敌,不是什么好事儿。“今日当有误会,阁下无需插手此事。”

对方还很客气。

李初九更是怒不起来了。

忽然,背后有人碰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躲在田恭和李初九身后的陈七月紧张的抓着李初九的肩膀,凑过来,低声道,“他们要杀我。你……帮帮我。”

李初九感觉耳朵痒痒的。

斜了陈七月一眼。

月色下,一头银发的陈七月,脸庞显得愈发白皙动人。

李初九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想要肾上腺素激发,未必只能动怒。

他忽然转身,一把搂住了陈七月,未等陈七月有所反应,便狠狠的亲了上去。一只手,更是绕到陈七月身后,在她屁股上狠狠的抓了一下。

陈七月瞪着眼睛,懵了。

一旁,田恭也懵了。

周围,黑衣人们被李初九的行为冲击的有些措手不及。先前那说话之人见状,眼中杀气陡现。当机立断,一抬手,众人趁机围杀而上。

最近有些上火啊——李初九心中想着。虽然常常占人便宜,但到底没有彻底发泄过。所以,愈发容易上火了。只是一个吻,虽然不够缠绵,但总也能让李初九足够兴奋了。他闭着眼睛,依旧亲吻着陈七月,享受着陈七月唇齿间的清香,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迎敌。

一旁,田恭的身子有些僵硬。

她想去救驾,可又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

此时此刻,李初九一边欺君,一边救驾,害得田恭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正当不知所措之际,她猛然发现,李初九在攻击黑衣人的那只手上,竟然隐隐有微光。

有些淡淡红光,好似一团火焰在燃烧。

漆黑的夜里,那红光,异常明显。

这是……

田恭一脸震惊,双腿发软。

潜光隐耀!厝火燎原!

“潜光隐耀,厝火燎原!乃玄门第一秘术,遇之万不可敌!当避之!”当年,那前辈高人在传艺时的话,在田恭耳畔响起。

田恭的神志有些恍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忠心守护的君主,被一个男子搂着,亲吻着。那男子的手,带着微微红光,轻而易举的斩杀一个又一个黑衣人……

倘若自己没有中毒,这些黑衣人,也不值一晒。但想要如此轻描淡写的击杀,也绝无可能。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转眼之间。

周围一片冷清,地上尽是死尸。

李初九放开了陈七月。

手上的红光,也渐渐敛去。

“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子,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李初九抱怨了一句,之后一把拉住了陈七月的手,“走啦,进城。”

陈七月有些恍惚,任由李初九拉扯着。

走了一段,终于回过神来。陈七月一把挣脱了被李初九抓着的手,愤然戟指,“你……你……朕……”

“李官人。”田恭忽然插话道,“想来已经安全,不需李官人护送了。”

李初九看了看愤怒的涨红了脸的陈七月,又看了看田恭,道,“那行吧,我走了。你们小心点儿,赶紧回家。大半夜的,瞎跑什么。”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着,李初九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陈七月瞪着李初九离开的方向,咬着牙,龙颜震怒,“田恭!你……”

“圣上。”田恭道,“此人……奴婢不是对手。”

陈七月紧攥着拳头,又羞又怒。“李初九!罪当凌迟!”愤然转身,大踏步的朝着城门口而去,边走边对田恭道,“拟旨:李初九欺君罔上!罪无可赦!徐阳教夫无方!其罪当诛!罪当……凌迟!不!诛九族!”

田恭沉默不语。

眼看着到了城门口,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一马当先的,是一位英姿飒爽的银发银甲的将军。**飞天马,掌中龙吟枪,正是皇帝最信任的武将,银武营统领,关家第一人——关绍。

飞身下马,关绍单膝跪地。“臣救驾来迟!”

陈七月瞥了一眼关绍右臂上缠着的布条,布条上有血迹渗出来。她上前一步,亲自搀起关绍,关切道:“关将军受伤了。”

“皮肉之伤而已。”关绍道,“臣大意不妨,遭了小人暗算,一时难以脱身。”

“关将军被伏,供奉堂高手惨死无数,田恭更被人暗中下了毒……”陈七月面色阴冷,脊背发寒,“看样子,这帮人,势必要取了朕的性命呐。”

想到此,陈七月更觉侥幸。

幸亏李初九突然出现,不然……

又想起被李初九强吻之事,更被李初九抓了屁股……

可到底,他有救驾之功……

陈七月涨红了脸,沉默良久,才闭上眼,呼出一口气,道:“田恭!传旨,徐阳……革职查办!”

田恭一愣,不免有些为难。

革职好说。

查办?

查什么?

徐阳一直遵纪守法,怕是查无可查啊。

算了,管他呢。

让刑部发愁去吧。

田恭躬身回道:“遵旨。”

关绍不解,有些惊讶道:“圣上,此事莫不是与徐阳有关?”

陈七月不答,拂袖而去。

田恭紧紧跟随,陈七月闷声不吭,气氛很紧张。

一直到了皇宫内,陈七月才道,“田卿,你的伤势如何?”

“毒虽猛,但还不足以要了奴婢的性命。”

“这帮人,计划周密,武功高强,不知什么来路。可惜所有人都被李初九杀了,竟是没了问话的舌头。”说道来路,陈七月又想起了李初九。“这李初九……又到底是什么来路?”

“恐与玄门有关。”顿了顿,田恭又补充道:“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

那陈七月,到底是什么来路?

李初九想不通。

到底该是什么样的身份,竟然引得一众高手来杀?大半夜的,她又跑到外城干什么?说起来,开始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后来又只顾着享受香泽,竟是没有注意那帮人都是什么武功路数。

管他呢。

先养一养身子吧。

这京城之地,是非纷杂,实在是乱的紧。必须调整好状态,随时准备应付麻烦才好。

……

刑部尚书府邸。

秦士廉一脸冷笑的看着面前仆役装扮的男子。“这便是你让我静候的佳音?”

那仆役黑着脸,道,“高手都去对付关绍和供奉堂高手了,围堵陈卓的,原本也足够了。没成想……那田恭竟是如此厉害,以中毒之身,杀了我那么多好手。”

秦士廉又是冷笑,道:“好在供奉堂的许多高手,都被杀了。就连关绍,都险些丧命。也算是有些收获。”

仆役的脸色很难看,听出了秦士廉语气里的嘲讽。他冷哼一声,道,:“若是秦大人愿意帮忙,哪怕是让苏景行或曾庆来帮一把,事情也便成了!”

“你当时,可没说让我们帮忙。”秦士廉笑道,“更何况,没有掌门的命令,我们这些潜伏的棋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呵,秦大人便好好看笑话就是了。”

“这笑话,也不好看!”

“你……呵,无妨。反正陈七月常常出宫,我们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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