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背对窗户，躲被单底下蜷缩成团，呼吸声微弱轻缓，像是睡着了。

今天都在走路，她应该累得不轻。

夜未艾正上网查资料，电脑屏幕发出幽幽蓝光，照亮一张清秀帅脸。

旅馆电脑是老款台式机，有个大肚子，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

运转速度也相当符合外表年纪，点下鼠标，要过半天才有回应，动不动还会卡住蓝屏，不得不重新启动，让查资料过程显得分外漫长。

简直是折磨人。

这种时候要是有智能手机就好了。

他如此想道。

小砖头一般的诺基亚静静躺在电脑旁边，仿佛感受到主人嫌弃，忽然颤动着亮起来，好像在表达不满。

手机能接打电话不就得了？还要甚么自行车？

夜未艾瞥一眼屏幕。

是可儿的电话。

接通，对面传来女孩担忧的声音，平缓温柔。

“小艾，你在哪？”

夜未艾环顾四周。

他在黑旅馆，腰上别着枪，胳膊绑绷带，旁边还睡着邻家小萝莉。

虽然这局面基本上解释不清，但说谎是不好的行为，尤其对关心自己的家人。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诚实的人呢？

“我在网吧通宵呢！”

少年语气诚恳。

“欸？”

徐可儿愣住，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跑网吧通宵还能理直气壮。

旁边爆出一声震天怒吼：

“好哇!你个臭小子竟敢离家出走！有种别回来，回来我必然打烂你屁股！你听……”

手机传来宁儿姐的咆哮，仿佛随时会有凶猛野兽从里面窜出。

夜未艾虎躯一震，下意识按住挂断键。

电话挂断后，他才反应过来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宁儿姐本来就很生气了，再被挂断电话……他都不敢想。

夜未艾之前担心伤口暴露，所以没回去，但其实想想办法也能混过去。

现在好，彻底有家不能回了。

破釜沉舟了属于是。

电话另一面。

徐宁儿呆呆地看着电话，满脸不可置信。

她刚才，被挂电话了？

“有人要倒霉了。”

御姐怒极反笑，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夜未艾能想象出这场面，但并不特别害怕。

宁儿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管把她惹恼到什么地步，最后认个怂服个软就屁事没有。

相当好对付。

这便是小屁孩的处世哲学：光口头教训是不够的，你不真正下手去揍他，他反而会觉得你好对付。

电脑界面中央圆圈旋转，一圈又一圈，终于刷新出网站界面。

金玉门，赵氏集团旗下最大的娱乐会所，据说关系很硬，各种违规动作不谈，甚至皮肉生意都接近半公开化。

泪城几家报社多次点名批评，警察、工商局轮番整顿，他们的负面新闻才少了许多。至于到底是金玉门幡然悔悟、洗心革面，还是买通了报纸主编，那就不得而知了。

最新丑闻在一个月前。

《金玉门女员工疑似不堪受辱而自杀》

夜未艾心中一凛，喉头微动，无名怒火顺着脊椎蹿上脑门，重重点击鼠标，打开链接。

‘对不起，你访问的页面已失效。’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怒火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无力感。

网页大概被删了……

警方估计也是按自杀结的案。

但秦姐姐那么坚强的人，又承诺过请他吃饭，怎么会突然自杀?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可是，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敌人好像不存在，又好像无处不在。

夜未艾闭上眼睛，感觉太阳穴生疼，耳畔回响起柔弱的女声。

“我带了蛋糕给你，亲手做的哦！”

“我要去城里当文员了！工作不累但挺忙。”

“以后可能不经常找你，你自己记得好好吃饭。”

“等我挣到钱请你去城里最好的酒店吃大餐！”

……

其实也没多大点事。

最多不过邻家姐姐被人欺负到自杀了。

人家是幸福活着，还是悲惨死去，

跟你夜未艾有什么关系？

没有秦姐姐不也活着？

不！

我受你恩惠，你的死就与我有关！

黑夜总会放大情绪，更何况心思敏感的青春期少年。

悲哀与愤怒，化作暴虐杀意肆意汹涌。

尝过血的狼是养不熟的。

夜未艾今天第一次开枪，很快将会再次扣动扳机，并深陷于暴力的**，一直到死。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夜未艾睁开眼睛，其中淡金色光芒隐约浮现。

他不会让秦姐姐白死的。

他一定会查出真相，让死者安息，让罪人付出代价。

无论是谁，都得付出代价。

绝对！

【少年，你渴望力量吗？】

低语响起。

而如今的夜未艾，早不能像几天前那样，不屑地表示拒绝了。

你不能拒绝你需要的东西，哪怕背后藏着整个世界的悲剧。

他陷进去，无可自拔，只能以仅存的理智做出最后抵抗。

“我要长久的力量，不要一次性的。”

【好。】

干脆的回答。

夜未艾一愣，问道：

“那么，代价呢？”

【力量本身就是代价了，悲剧会自己找上门的！】

低语在笑。

沉默良久。

少年似乎在思考低语这话的深意，最终还是轻声说道：

“可以。”

话音落下。

【诚如尊命，我将唤醒你的力量，其名为，黑暗之意。】

【荣耀与代价，你当一并承担！】

天边，苍月光芒骤然大盛，

夜未艾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脑袋挨了重锤。

接着全身上下每条血管、每块肌肉、每节骨骼都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倒在地上，因为面部肌肉痉挛，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只能发出呜呜声。

疼！

好疼！

像是灵魂上有蚂蚁在咬。

疼痛的讯号如洪水般通过神经传达到大脑，不过几秒就超过阈值。

夜未艾昏死过去，又瞬间醒来。

细胞宛如暴民，不允许他失去意识。

它们在喊叫，声音难以辨认。

你们到底想干嘛？！

它们张开嘴，露出尖牙利齿，宛如一条条食人鱼。

无数诉求汇聚在一起，逐渐清晰。

五十万亿个细胞同时呼喊着一个字：

吃！

吃什么？

肉！

大半夜的哪有肉啊？！

夜未艾急了。

为了消除疼痛，他什么都愿意做。

“小艾哥哥？你怎么了？”

净重七十来斤的秦蓁，鸭子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起来挺好吃……

不！

夜未艾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勉强维持正常，嗓子沙哑地说道：

“我肚子饿了，出去吃点宵夜。”

不能吃人，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推开门，走出去。

疼痛更甚。

至少不能吃认识的人。

夜未艾补充道。

……

第二天清晨。

夜未艾来退房。

旅馆老板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

“隔壁冷藏库，三十吨冻肉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有人目击到一个乌黑的妖怪？”

他把押金退回去，叹息道，

“这日子又要不太平咯！你们路上小心点。”

“还有这事？太奇怪了。”

夜未艾记得昨晚饿极，去楼下小商店买了几根烤肠吃掉，就差不多饱了。

三十吨冻肉那是个什么概念啊。要是不变质，够他吃一辈子的了。

肯定是仓库管理员监守自盗，把冻肉拖出去卖掉，后来事情败露，选了这么个蹩脚借口。

毕竟，哪个傻哔这么大胃口能吃三十吨冻肉？

他们离开旅馆。

身后小街上，并没有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