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九听完了荆十八的叙述,一手捏着下巴,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来钱忠应该是被徐阳给连累了。啧啧啧……这个雍王,还真是没什么底线啊,什么破事儿都干得出来。”看了一眼满脸憨厚的荆十八,李初九又道,“为了报恩,也不该毫无原则。雍王其人,不是善类,还是趁早远离比较好。”
荆十八挠着憨憨的脑袋,说道:“雍王救了我妻子的命,我自当以命相报。师弟放心,那些不当人的事情,我是从来没有做过的。雍王也知我性子,所以昨夜的事情,也没有知会我一声。”
“与恶人为伍,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李初九又劝了一句。
荆十八一笑,道,“我就是当差而已,师弟大可放心的。”
李初九暗暗叹气,也不再说什么。“雍王即知你是玄门弟子,又知我能力,以后咱们便少见面,甚至尽量不要见面了。你亦不要叫我师弟,免得隔墙有耳。”
“我明白的。”
“这承天府地下,或有一些隐秘,极可能与玄门有关。”李初九简单的说了一下关于魏太祖与洛城龙吟的往事。“最大的可能,那隐秘,就在皇宫之中。所以,你若是再有机会进入皇宫,稍稍留意一下。”顿了顿,又道,“安全第一。如果那隐秘在皇宫之中,厉无咎便也很有可能就在皇宫了。若是能想办法把我带入皇宫,就更好了。”
“莫非我上次感应到的那玄门气息,就是厉无咎?”荆十八道。
“暂时无法求证。”
又聊了几句,李初九起身离开双全楼。
经过安师傅冷饮总店的时候,刚巧遇到安平侯。此时的安平侯,真可谓是意气风发。领着一众狐朋狗友,在店门口高声说着话,嚷嚷着要把冷饮铺子开遍天下,仿佛生怕旁人不知她安平侯的财大气粗一般。说话的时候,背着一只手,微微仰着下巴,老气横秋,偏偏又生了一张圆嘟嘟的娃娃脸,带着点儿婴儿肥。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偏又总是带着一丝阴险的味道。
“今天都别走了,本侯做东,咱们双全楼吃酒去。”安平侯哈哈大笑,带着一帮人往双全楼而去。走了几步,一眼看到不远处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李初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一下,眼睛里的阴险明显多了一分。她犹豫着要不要跟李初九说话。
李初九却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
人呐,就不能低调一些?太过招摇显摆了,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就比如玄门曾经有一位高手,算得上玄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修者了。就是因为太招摇,太自以为是,最终落了个凄惨下场。也是因为那位玄门高手,才导致了玄门的没落。
如今,又因为厉无咎,玄门……
想起那落魄的山门,此时可能已经长满了荒草,李初九心底有些压抑。那个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就是李初九在这个世界的家。即便一直不喜欢家的偏僻和穷困,甚至不怎么喜欢家人,但家终归是家,仿佛心灵上永远不会抹去的羁绊。
一个岔路口上,李初九停下了脚步,四下里看了看,朝着一条从未走过的街道而去。他打算有时间的话,就到处转转。如果厉无咎尚在京师,生活了三年,一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同门二十余年,即便她厉无咎变成了女人,但一些生活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只要稍稍留意,或许就能发现些什么吧。李初九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厉无咎为什么要在京城中瞎折腾。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厉无咎,然后报仇!
逛了一晌,到了饭时。李初九懒得再回家吃饭,到处张望着寻着吃饭所在。抬眼看到了不远处角落里的一个面摊儿。
面摊儿老板是个银发异女,穿一身灰布钗裙,头发用一块布随意的束起,腰间围着一条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麻布围裙。右眉的眉脚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白皙的脸庞,衬的黑痣更黑。漆黑的小痣,衬的脸庞更白。
面摊儿虽在背阴处,但天气炎热,正在揉面的异女,时不时的,会抬一下手臂,擦一下额头的汗。
“老板,收钱。”一个食客吃完了饭,摸出钱袋,数着里面的铜板儿。
“好嘞,放那好了。”异女笑吟吟的,拿起案板上的刀,掂了一下,刀身在空中转了一圈儿,刀柄刚好落在异女手中。切下一团面,又揉了几下,拿起擀面杖开始擀面。
又有食客坐下,异女赶紧拍了一下手上的面粉,围裙上擦一下手。又拿起抹布,过来收拾仅有的一张桌子。她的手法很娴熟,拿着抹布在桌上转着圈儿抹了一下,便擦了个干净。“凉面、拉面、鸡蛋面?”
“炒一碗拉面。”
“好,稍等。”
滋啦一声,油入热锅,再扔上几片肉,顿时香气随着油烟四溢。
“老板,来一碗炒拉面。”
“好。”异女答应了一声,又忽然一怔。
这声音,好熟悉。
她转眼看了看,那食客也正看过来。待看清食客样貌,她心中一紧,却是又若无其事的展颜而笑。“等下哈,先坐。”
李初九笑着点点头,在桌角坐下。
不消多时,拉面端了上来。
那食客吃的很快,吃完付了账,也便离开。李初九则慢悠悠的吃着,一边吃,还一边时不时的看一眼那异女老板。
异女倒是没有在意李初九,只是认真的揉着面。来了客人,便招呼一下。过了饭时,生意冷清下来,只剩下了李初九还坐在那里。面已经吃完了,人却并不急着走。
异女洗了洗手,一边收拾着案板,一边说道,“客官,时候不早了,要收摊儿了。”
李初九却并不起身,看着那异女忙碌的身影,道,“老板,你这拉面,很特别啊。我在京城也有段时间了,倒是没见过别家卖这种吃食。”
异女笑道,“是吧,独一份的。这拉面的手法,是我从青州那边学来的。京城是没有的。”
“呵呵,我去过青州,却是没见过青州有这种面的。”这就是胡扯了。李初九连青州在哪都不知道。
异女又是一笑,“客官没见过的,却也未必就是没有。”
“那倒也是。”李初九笑道,“拉面的味道是真不错,像极了我‘媳妇’的厨艺。”
异女拿起案板,放到身后的平板车上。背对着李初九,嘴角一撇,又笑道,“客官喜欢吃就好。”
“我来帮你。”李初九终于起身,帮着收拾桌凳。
“不用的。”
“我来吧,别客气。”李初九道,“放心,帮你干活,也会给你面钱的。”
异女讪讪一笑,也不再推脱。东西不多,很快收拾好了。异女推起平板车,看向李初九。“呵呵,走了。”
“走吧。”李初九说着,跟着异女前行。
异女拧眉道,“客官这是……”
“巧了,咱们竟然顺路。”
异女心里暗骂。
你知道我住哪吗?就顺路了?
很显然,这小子怀疑我的身份了。
也怪自己,竟是忘了这拉面的手艺,是他教的。
或许习惯性的甩刀之类的小细节,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心中思量着,异女没有回家,反而是朝着荆十八的住处而去。
李初九跟着异女,瞄着异女的脸色。“老板,生意咋样?来京城几年了?”
“生意不算好。”异女简单回应着,“来京城倒是有十多年了。”
十多年?
李初九眯着眼睛,“看着老板很面善,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当是未曾见过的。”看了李初九一眼,见他盯着自己,异女匆匆将视线避开。
“相逢何必曾相识啊。”李初九感慨一句,又道:“眉脚有痣。不好。”
异女勉强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并不吱声。
“易惹桃花。”李初九说。
异女随意的应了一声,显然对李初九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我来京城不久。”李初九道,“以前啊,在山里跟我爹和四个兄弟一起生活。”
异女神色淡然,似乎对李初九的过往并不感兴趣。
“我有个三哥,与我关系极好。我那三哥,最是勤快善良,厨艺也是极好。兄弟几个,各有各的臭脾气。唯有三哥,脾气最好。从来不与人争执,亦不计较得失。偶尔兄弟间闹矛盾,也是三哥做和事佬……”
异女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一分惆怅。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一路来到一处院门外,异女放下平板车,道,“客官,我到家了。”
“嗯,我还早。”李初九道。
异女又看了看李初九,见他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心中暗暗叹气,走到院门口拍门。
院儿内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
“嫂嫂,是我。”异女说罢,又看向杵在一旁的李初九,道,“我与哥哥和嫂嫂住在一起,不方便,就不请客官进屋了。”
李初九微笑不语。
院门儿打开。
荆妻看到异女,正待说话,又看到李初九,不由的一愣。“这位是……”
“一位客官,顺路送我回来。”异女笑着,又推起平板车。对李初九道,“客官,天儿挺热的,您赶紧回家吧。”说罢,推着平板车进了院门。
荆妻笑道,“今日里这么晚?生意很好么?”
“也是一般。”
二人说着话,进了院子。
看着荆妻关上院门,李初九眉头紧蹙,一脸疑惑。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这异女,并非三师兄?
还是因为某种原因,三师兄不愿跟自己相认?
后者的可能更大!
这个给她开门的黑发女子,又是什么人?师父?还是五师弟?亦或是别的什么人?
可惜了。
可惜三师兄的性子,最是能隐忍。
不然的话,直接扒光了她衣服,总能逼她跟自己相认——也不好说。三师兄虽然能隐忍,但有些事情……未必能忍啊。
……
半个时辰后,天色不早了。
荆家的院门又打开了。荆妻小心的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大开院门,让异女推着平板车出来。
一路匆匆回到家里,异女插上院门,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进屋脱下沾了面粉的外衣,拿起干净衣服,正要穿上,却一眼看到房间门口站着的李初九。
这家伙,显然一直没有离开,复又跟着自己来到这里。
异女吓得猛一哆嗦,惊叫一声:“你……你干什么!”说话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抓着衣服挡在胸前,一只手背到身后,摸索着什么。
李初九盯着异女的眼睛,道,“三师兄,别装了。”
“什么三师兄!你认错人了!”
“行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李初九说着,解开了腰间束带。
异女瞳孔一收,心中暗骂。眼看着李初九邪笑着走来,她在身后摸索的手终于摸到了桌上的剪刀,杵在面前,锋刃朝着李初九。“你别过来!”
李初九瞥了一眼那剪刀,“你觉得,这玩意儿能吓到我?”
异女忽然又把剪刀的刀口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来啊!”
李初九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啥?”
“非礼啊——!”异女忽然大喊,见李初九有上前制止自己喊叫的意思,又把剪刀口往自己脖子上杵了一下。
李初九也是无奈,看一眼异女那已经被刀口扎破了皮肤,有血滴渗出来的白皙脖颈,气道,“算你狠!”说罢,转身便走。
直到听到院门响动,异女才大松一口气,无力的瘫坐在床上。想起李初九那句“我有个三哥,与我关系极好”,异女就有些哭笑不得。脾气极好的她,也忍不住想问候李初九全家。
在山上那么多年,她实在是没觉得自己跟这个四师弟的关系有多好。
……
回家的路上,李初九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虽然三师兄并未与自己相认,但从种种迹象看来,那异女,八成就是三师兄了。想想逼迫三师兄未果,李初九还是有些遗憾的。
欺男霸女的事情,他早就想体验一下了。
忽然又想起昨夜之事,李初九又有些担心起来。
雍王那个阴险之徒,怕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万一再对钱忠或者徐阳下手,可就不好了。毕竟,一个是自己的便宜媳妇,一个是媳妇的朋友。不能不管不顾,可自己总也不能一直跟着她们俩。
李初九沉吟片刻,转了方向,直接来到了雍王府大门口。
“雍王在家吗?”
“你是何人?寻我家王爷作甚?”
“进去通报,就说李初九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