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膝下有黄金。
即便十分嫌弃这个七尺男儿的无能,但雍王还是被他对妻子的情意感动。当时便给了他一些银子。后来,荆二便成了雍王府中的一个普通的杂役。永贞三年,变身之祸起。当时正在京城给皇帝庆生的雍王自然难逃变身之祸。紧接着,恽王造反,天下大乱。当时的京城,乱成了一锅粥。雍王带来的随从,更是四散。正当雍王不知所措,感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荆二来了。
这个圆脸虬须的大汉,孤身带着雍王,一路闯出京城,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雍州。那个时候,雍王也便发现了荆二的不凡之处。
“你救我妻子,我便誓死相报。”雍王依旧记得当年荆二带着自己浑身浴血杀出京城时说过的话。
也是在那个时候,雍王知道了玄门确实存在,也知道了玄门至宝护花铃。
再后来,雍王带兵勤王,又滞留京城。她的身边,就多了一个虬须粗汉。有一次,雍王甚至跟荆二说:“如果非要选择信任一个人,我不会选择我的两个儿子,而会选择你。”
雍王对荆二极好,荆二对雍王,亦忠心耿耿。甚至即便知道了雍王有篡谋帝位之意,亦不曾有二心。
可即便如此,雍王问及关于玄门之事,荆二亦不愿多谈。
在雍王的记忆中,荆二谈的最多的,无非就是他的那个师弟。
“我有个师弟,与我关系极好。英俊潇洒,器宇不凡。”
“我有个师弟,与我关系极好。他说我是个铁憨憨。不算傻,就是有点儿憨。”
“我有个师弟,与我关系极好。他修炼的秘术,乃玄门第一秘术。”
“我有个师弟,与我关系极好。他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雍王总结出了经验:但凡荆二以“我有个师弟”开头,那必然是要说一说他那个师弟的厉害之处了。雍王认为,荆二对他的那个师弟的崇拜,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或许,他们玄门,并非如传闻中那般神奇,所以玄门第一人,也未必有多厉害。或许,他们玄门弟子,都长得很丑。所以玄门里最俊俏的人,可能也就是一般水准。或许,他的那个师弟,就是巧舌如簧,喜欢胡说八道,又刚好唬住了荆二这个“铁憨憨”而已……
可即便如此,雍王还是对荆二口中那个传说中的师弟充满了好奇。
闲来无事的时候,雍王有时候会主动跟荆二谈及他的师弟。每当此时,平时并不多言的荆二,就会显得有些啰嗦了。后来聊得多了,雍王发现,荆二的师弟,还真是个有点儿能耐的人。
比如,他师弟修炼的秘术,可以让他十年不吃不喝不喘气也不会死。
比如,他师弟好像还精通诗词,类似“花开堪折直须折”、“天生我材必有用”、“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之类,都是极好的。
比如,他的师弟,还精通器械。他曾经制作了一个极为精巧的手弩,巴掌大小,却是威力极大。
雍王认为,荆二的师弟,确实有些本事,但一定也是个好色之徒。因为荆二还说过,他师弟在玄门中修行时,想的最多的不是修炼,而是女人。整天抱怨的,就是玄门中没有女人。
雍王已经很了解“师弟”其人了,却一直不知道“师弟”的名字。
荆二从来不肯说。
前些时候,雍王又忍不住问及“师弟”姓名,荆二竟然叹气连连,说师弟当真是厉害,雍王未见其人,便已经对其念念不忘了。若是见了他,岂不是要爱上他了?
雍王当时真想给荆二一个大嘴巴。
要是有个人整天在自己耳边说某地有条狗很特别,就算自己不喜欢狗,那也会很感兴趣的。
可荆二就是这般,对他的师弟,崇拜到了极点。可以对他打骂,但是绝对不能说他师弟的不好。
于是,雍王说,“你师弟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铁憨憨。”
荆二挠头憨笑,“师弟总是对的。”
雍王很没脾气,只能苦笑。
今日里,又听到荆二提及“我有个师弟”,雍王有些悻悻然的出了密室,又回头看了一眼密室的房门,想起传说中的师弟,忍不住开始幻想荆二口中的所谓“英俊潇洒,器宇不凡”该是个什么样子的。
也许……
也许真的是英俊潇洒,器宇不凡吧。
……
此时,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李初九,正在书房里抱着一本《论语》打瞌睡。徐阳说要他把《为政篇》背诵了。他背了一阵,昏昏欲睡,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在深山玄门中跟几个师兄弟一起吹牛的往事。
啪!
戒尺不轻不重的打在了李初九的脑门上。
李初九惊醒过来,看一眼面前面如沉水的徐阳,赶紧抖擞了精神,继续背书。
徐阳叹一口气,打断了李初九的背诵。“是‘人焉廋哉’,廋,不是瘦!”
“咳咳,呵呵,这俩字太像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喊声,“羲和。”是个女子的声音。
徐阳一愣,脸上浮现笑意,匆匆起身,出了书房。“孝廉!哈哈!你回京了!”
“刚刚回来,还未进家门,便来看你了。听闻你成亲了?哈哈哈,夫婿呢?待我一观。”
李初九有些好奇,透过窗户看过去。发现是个跟徐阳一样漂亮的银发异女。俩人说笑着,竟是拥抱了一下,看来关系挺好呐。
啧啧。
真是稀奇了。
徐阳这般刺儿头的性子,竟然还有好朋友?
“呦,这位莫非就是我那妹婿了?”那异女看到了窗口的李初九,笑着问道。
徐阳苦笑,对李初九道,“来,见一见我的朋友。”
李初九放下书,走出书房,来到二人近前。犹豫了一下,对着那异女作揖。“你好,在下李初九。”
“你好?哈哈,你好。在下钱忠钱孝廉。”钱忠上下打量着李初九,眼中含笑。又看向徐阳,道,“刚回京城,便听闻了一件大事。”
“算什么大事。”徐阳道,“不过是被雍王关了一日罢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钱忠道,“你不知刺客夜探皇宫之事?”
徐阳一惊,“我近日在府中督促初九读书,倒是未曾听闻。何时之事?是什么人?”
“就是前天夜里。”钱忠道,“那刺客身手极好,与关绍打了数十回合,亦未落败。我回来时,刚巧遇到了一个银武营的朋友,听她说,那刺客,可能比关绍还要强悍一些。只是无意伤人而已。”
比徐阳更震惊的,是李初九。
前天夜里?
李初九立刻就想到了荆十八。
关绍是什么人?那可是自变身之祸后,最是声名赫赫的禁军统领。武艺高强,世人皆知。能跟此人打的不分上下的人,屈指可数。
莫非,那刺客,就是荆十八?
这倒是奇怪了。
荆十八就是个铁憨憨,没事儿夜探皇宫干什么?
“嘶,这般厉害?”徐阳沉默了一下,对李初九道,“你去背书吧。”言毕,又对钱忠道,“走,正到了饭时,我请你吃酒。咱们边吃边谈。”
“嗐,吃酒不带上妹婿,怎么能行?走,一起啊。我做东。哈哈,在江南,我发了一笔小财。”
二人关系是极好的,徐阳也不跟她客气。又对李初九道,“那便同去。”说着,跟钱忠一起往外走,边走边道,“又有人请你题字了?”
“哈哈,江南一个富商,给了不少润笔费用。”又看了一眼李初九,钱忠道,“你这婚事,也太仓促了,竟不等我回来。未参与你的成婚大礼,实属遗憾呐。”
“呵。不说这个了。说说那刺客之事吧。”
“具体尚不清楚。有传闻说是前朝余党,欲刺王杀驾。也有人认为是恽王死士,欲为恽王报仇。更有传闻说……”钱忠压低了声音,“可能是雍王的人。”
徐阳眉头紧蹙,沉吟道,“雍王虽然做了许多事情,但是……刺王杀驾……”
“我亦觉得可能性不大。”
两人又聊起雍王之过,李初九默不吱声的跟在后面,一脸的惆怅。
前天夜里刺客夜探皇宫,又刚好出现《星辰灭》。难道只是巧合?刺客并非荆十八?若非巧合的话,荆十八为什么要刺探皇宫?
钱忠之前说那刺客可能无意伤人——那刺王杀驾的可能就不大了。皇帝都要杀了,怎么可能会对一个禁军统领心慈手软。
钱忠回头,看了一眼李初九,压低了声音,跟徐阳低语,“我在江南,就听说了你奉旨成婚的事情,传闻说他是个乞丐,快病死了。如今看来,虽然瘦弱,但也不至于病死嘛。”
徐阳苦笑,“你便看我笑话吧。”
“非也,你成家了,我自是替你高兴。只是吧……”钱忠露出一抹贱笑,“妹婿如此瘦弱,夜晚万不可太操劳啊。若是累出个好歹来,如何是好。”
徐阳给了钱忠一个白眼,道,“都说江南士子如云。你不是一直想找个精通文墨的夫婿吗?可有收获?”
“哈,别提了。”钱忠笑道,“尽是绣花枕头,浮华之辈。”
“哈哈哈。”
二人说说笑笑,李初九默默跟着,进了一家酒肆。要了一些饭菜,二人边吃边聊。说的尽是朝中琐事,江南风光。李初九对此没什么兴趣,便只是闷头吃饭。钱忠是个喜欢说笑的,偶尔还会跟李初九打趣。
李初九心中有事,便只是嗯嗯啊啊的附和,有些爱理不理的样子。
徐阳见状,眉头微蹙,似是不悦。钱忠倒是并不在意,笑呵呵的继续跟徐阳闲扯清谈。待酒足饭饱,钱忠结了账,也便回家。
徐阳喝了酒,有点儿晕乎乎的。回家途中,忽然心生感慨,对李初九道,“孝廉乃我至交好友。”
“哦。”李初九随口应了一声。
徐阳又皱了皱眉,道,“你是我的夫婿,当对我的好友稍稍热情一些。”
李初九愣愣的看向徐阳,笑一声,道,“记得了。”心里却琢磨着自己真要是对钱忠很热情的话,徐阳会不会吃醋。虽然夫妻之间没什么感情,甚至也没有夫妻之实,可到底是夫妻嘛。万一心中起了芥蒂,总是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