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吵醒家人,他用钥匙开门时都显得小心翼翼,尽量做到轻插轻取。
方宇堶一开门,就看见曾紫兰———自己的妻子坐在餐桌椅子前,正专心地阅读着手机上的新闻。
自从妻子学会用智能手机后,平日没事儿时就总喜欢在各种论坛和公众号上面翻找些文章看;不看别的,就盯着教育类的看。
这本身到没什么,就是她太爱较真了。曾紫兰没啥文化,初中还没读完家里人就让她辍学进厂去了,说什么女娃读书读多了也没啥用,还浪费钱。结果现在21世纪,到哪混口饭都说要看学历,吃了不少文化亏,于是和方宇堶一起生了孩子后,怕孩子走自己的老路,便拼似老命也要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条件。一来二去,孩子从小到大各种兴趣班补习班几乎报了个遍。到了中学,又是各种衔接班。上了高中,孩子到了青春期,妻子和孩子间偶尔的大吵大闹方宇堶也都习惯了,而小打小闹都是常事儿了。
方宇堶发现正对妻子的桌子上,已经放置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
方宇堶微微一笑,换上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饭桌前,二话不说直接坐下,同时用手拿起筷子去翘碗里的面条:“真香啊!”
曾紫兰好没气地看了方宇堶一眼,说:“一天天的,家也不回,电话也不接。警局的工作真有那么重要?下次干脆拿着铺盖去住局里,别回来了。”
“嗨,这不局里查案子,走不开嘛。”方宇堶吸着面条,一看就是饿坏了“加上今天有个特派员下来协助调查,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对了...苗苗呢?已经去上学了?”
见丈夫提到女儿,曾紫兰又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这死鬼,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啊。苗苗她还在睡觉呢,今天学校放月假,难得能睡个自然醒......我说老方啊,苗苗今年高三了,几个月后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你这当爹的咋一天天还光往外面窜呢?”
听着曾紫兰的唠叨,方宇堶的嘴里全是面条,说话都有些梗塞:“行行,你放心吧。我有机会一定请假。”
“再说假话我看这面哽不死你。”曾紫兰道“就这句请假的话你说了十多年了。最后还不是局里一个电话,你就又出去了。”
方宇堶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把炸酱面咽下肚:“不会了不会了。这次我一定说话算话,这不离高考还有段时间嘛,我这边案子一结束,马上就请假。专心回家做家庭主夫伺候你们母女俩儿。”
看着方宇堶狼狈的吃相,曾紫兰不禁笑骂道:“得了吧,瞧把你美得!你呀,在苗苗考上大学前多给她点填报专业的建议,别让她走你这老路就算谢天谢地了。”
“得嘞得嘞。”方宇堶赶紧答应。要说这世界上还存在着能使唤得动方宇堶的人,恐怕也只有他老婆曾紫兰了。
待方宇堶吃完面条后,正准备起身收拾餐桌,曾紫兰就又想起了一些事儿来:“哦,之前我给你说的那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方宇堶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那重点冲刺补习班的事儿,之前不是说只有那几个名额吗?办这补习班的老师,人家是双一流大学的教授,这补习班还是悄悄办的,教些独门绝技,传内不传外。听说这教授的表亲也在你们局里上班,叫你走走关系。把我们家方苗也弄进去。”
方宇堶一拍脑门儿:“唉,这事儿我给忘了。我就说我好像有什么啥事儿没干。”
曾紫兰听完后,刚刚缓和的脾气立马又上来了,直接指责方宇堶道:“方宇堶,你说你那脑袋瓜子里一天在想些啥,忘啥不好,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忘了呢?!万一苗苗差个几分,没进到好点的大学,后悔一辈子,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啊!”
“哎..这不....这不事儿多了嘛...”方宇堶摸摸脑袋,自知理亏的他只能服软“实在不行..其他那些外面的补习班好像也不差....”
“你懂个屁。哦,你就以为现在教育那么简单吗,这背后的水不和你那警局的东西一样深!”曾紫兰有些恼火的说道“现在竞争这么激烈,稍微一点优势都可以拉开几万人的差距你懂吗?”
方宇堶苦笑道:“得嘞得嘞,我之后想想办法吧。保证把我家宝贝女儿给弄进去。”
“你还笑,要真出了问题你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曾紫兰还在气头上,方宇堶只能顺着妻子的意思安抚她的情绪。
这时,卧室的房门被打开了,只见一个17、8岁的少女蹬着露指拖鞋,穿着睡衣,睡眼朦胧地从寝室里走了出来:“爸,妈....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吵呀....”
她正是方宇堶和曾紫兰的独生女儿,方苗。
“哦,妈在和你爸说那个补习班的事儿呢。”曾紫兰见到女儿后,语气立马缓和了不少“苗苗,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就吃点早饭垫垫肚子?”
方苗边打着哈欠边说:“不用了妈,我喝点牛奶就行....哎,爸。你是啥时候回来的?”
“你爸刚回来。”曾紫兰说着走向厨房去给方苗热牛奶“你们父女叙叙旧吧,我这当妈一辈子就只能忍气去伺候你们两个活仙人咯.....”
“嘿嘿,谁叫当初你答应嫁给我爸了呢。”方苗调皮的开着玩笑,同时坐在方宇堶旁边“我说的对吧,爸?”
看着自己的女儿,方宇堶也忍不住笑着悄悄对女儿耳语道:“别瞎说,没看见你妈刚才还在欺负你爸呢。”
曾紫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妈嫁给你爸是因为你爸当年死缠烂打。你以为我们那时的人,会像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或者小情侣啊之类的整天过什么情人节啊。别说送礼物了,最多一起吃个饭,最后还要一起去供销社报账,连约会都算不上。”
“啊...?你们那时也太保守了吧。”方苗道。
“大家当时都那样,没啥保守不保守的。”方宇堶说“对了苗苗,你....有男朋友了吗?”
“爸,你怎么也和妈一样了....”方苗有些不开心地说,她闲家长间都太爱八卦和唠叨了。
“就问问嘛。和爸说说呗。”方宇堶说。
“你猜!”方苗没用直接回答方宇堶的问题,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把这话抛了回去,同时古灵精怪地眨巴眨巴眼。
方宇堶一眼就明白了方苗的意思。
“嘿,我就说嘛,追求归追求,但天下有哪个臭小子配的上我家女儿。”方宇堶说这话时,语气里莫名有些自豪。
此时,曾紫兰端着热气腾腾的牛奶从厨房走了出来:“妈给你说啊,现在可别谈什么恋爱啊,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被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儿影响了,等到了大学你想谈恋爱家长和老师都不会拦你。”
方苗从母亲手中接过牛奶:“我知道啦...妈,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啦。”
趁着方苗喝牛奶期间,曾紫兰对方宇堶使了一个眼神,方宇堶领意,接着问起方苗:“苗苗,你现在想好报什么专业和学校没有啊?”
方苗不假思索了一会儿:“嗯.....我看了一下之前学校发的资料。我觉得学医不错,而且我的分数差不多也能考上本地的医科大学。”
“学医好啊。学医有前途。”曾紫兰也耳闻那些亲戚闲聊时不断的说现在医生工资高,福利好之类的话。而且在她的圈子里,有很多认识的人的小孩,凡是稍微优秀点的,或者脑袋好使点的,基本都学医去了。
但方宇堶一本正经地说:“学医其实也很辛苦的,我们局里很多都是学医的,我有时听他们说,哪怕是本科学历在社会上其实都不好找到一份令自己满意的工作。”
“你们那是法医,两者能一样吗。我这边说的是医生,搞临床,看病之类的。”曾紫兰对丈夫直接翻了个白眼。
“那个谁,就以前我们老家,隔壁老王的那个孩子,人家不就学医去了吗,你看现在混得多好,每个月工资上万。还有那个.....我远亲二姨家的女儿,人家现在不也在医院工作,每月挣个万把块钱,人家还闲工资低,要跳槽呢。苗苗,别听你爸的。你爸查案把脑袋查糊涂了,咱就学医,妈妈支持你。”
“你这都啥跟啥啊....我也没说学医不好啊...”方宇堶嘀咕道。
曾紫兰刚才的话就仿佛提醒了方苗好似的,她把椅子向方宇堶那里靠了靠,好奇地问道:
“说起案子。爸,你这次又接到什么案子了?”
方宇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无奈地对方苗说:“还是那几样,你老爸是刑侦大队的队长,平时能接到的案子还能有啥不同吗。”
“噫...不会又是什么变态凶杀案吧?现在外边这么乱?”方苗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臭丫头,你爸的工作关你啥事儿啊,去去去,赶紧复习去。别烦你爸了。”曾紫兰对女儿挥挥手。
“哼.....一到关键时刻就知道打发我。”方苗做了一个鬼脸,端起装有牛奶的杯子,接着“踏踏踏”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这丫头......”方宇堶看着女儿进屋后,笑着摇摇头,也拿着碗筷走向厨房,开始洗碗。
苗苗一下子也这么大了...他感叹道,时间不知不觉也有18年了吧。
这时,方宇堶脑海里又一次闪过了转职和退休的念头。他先前也有很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毕竟考虑到自己今年也五十多岁了,在警察局里少说也干了快二十年,就算曾经也年轻气盛过,如今不得不服老了。他的体力、精力早就不如当年了。更重要的是,他想花时间多陪陪家人。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方宇堶赶紧擦干净手上的水,拿起兜里的电话:“喂?”
“方队长?”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我是何杰。”
何杰?
方宇堶一愣: 那个国安局的调查员?
“何杰同志?有什么事儿吗?唉,你怎么会有我的私人电话的...?”方宇堶皱起眉头问道。
“电话是我在警局里找你的同事要的,我现在就在警局。方队长,现在请马上过来开一个紧急会议,我有要事向大家说明。”
“我明白了。我会在二十分钟内赶到。”方宇堶没有一丝犹豫,在挂掉电话后,便去自己的卧室拿衣服。
“你这才回来就又要出门了,局里又有事儿啊?”曾紫兰看着丈夫突然一下子变得急匆匆的模样,就知道是工作上的事情。
“是啊,我马上要去开个会。”方宇堶说着,换上了一身洗干净的警服,便出门了。
“记得补习班的事儿!”身后,还传来曾紫兰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