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所携带的能源几乎是无限的,灰鸦已经被她甩在身后,有些遥远了。
但他们并非不能超过她,但那毫无意义,他们都很清楚,她此刻正处于冷静的癫狂状态——在人身上可能出现的最可怕的状态,她的动作和步伐都异常冷静,却做着毫无意义的战斗,仅仅是发泄,或是为了证明别的什么东西?
雨,仍在下着,被甩开的雨滴破碎在红光中,随后迅速被划过的光束蒸发,在外界开来就好像被抹消了一样,那感染体也是。感染体大军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个近在咫尺的威胁,这似乎证明附近的感染体几乎都受那个在隧道中被终结的高级感染体的控制,而失去了领导后,成千上万的感染体就只是遵循最初的指令,向西进攻。
翔殷路隧道出来后的高架直接通往五角场,这高架上几乎没有感染体,也没有什么末世电影中的车辆残骸,显然,最终的混乱并没有波及这里,或者说当代的交通几乎已不在地面了,就目前的消息,昆山方向的城区中——因为城市的扩张昆山已经是一个区级行政单位了,战斗仍在持续,而绝大多数的拥堵和载具被毁也发生在那附近,沪青平路应该是重灾区,而到了宝山一代和嘉定地区,问题应该更为严重些。
这感觉十分微妙,好像灰鸦也成为了感染体的一部分,在曾经疯狂互相厮杀的敌人上方,闲庭信步。
卡列尼娜在满是感染体的地面上不断前进,清理着一路上所有出现的感染体,而到了某一刻,她放弃了,因为四面各个地方出现的临时机械工厂中从各个路口不断汇入翔殷路,她根本清理不过来。此时的赫拉克利特还在初始版本,单兵火力覆盖能力并不强。
“前面就是五角场。”里传望着前方高架上的“胞衣”,“我们快到了。”
二人只是点点头,继续被持续了一路,在丽芙崩溃时稍微休息,现在又浮出水面的沉默所支配。
“好吧。”与此同时,卡列尼娜把炮身定在地上,“看来我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等灰鸦到了五角场中心位置,探头望去,下沉式广场周围的环岛上,黑色蚁群涌动着,翔殷路、黄兴路上的感染体不断朝邯郸路、四平路方向移动,而南北向的淞沪路则被“过马路”的感染体集群切割成了无数段,他们在那些段落中看到了抵抗的痕迹,甚至工事,但卡列尼娜前去检查时,却没有发现任何活物。
“这里......”露西亚望向朝西南延伸的四平路方向,“这个方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那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吗?”丽芙发问。
“并不是,但,”里望着残破的天际线,“还有一条道路是邯郸路,也就是他们主要的前进方向。”
“所以,该做决定了。”露西亚一锤定音。
“那就把他们全杀光就好了。”卡列尼娜从淞沪路中央的工事回到环岛北面,“杀穿过去。”
“等等!”
但太迟了,里很清楚,露西亚的语言阻止不了卡列尼娜,他们维持了一路的、脆弱的、单方面的上下级关系,很快崩裂开来。
卡列尼娜一个纵身跳下下沉式广场,在身后留下一连串焦土,又拦腰截断在下沉式广场中的排成长队的感染体,那些感染体仿佛给第一次前来消费的陌生人做着路线指引,把各个出入口相互链接起来。
“我们......应该跟上去吗?”丽芙有些迷茫,他们的战斗力并不足以突破那里。
“我们是小队,不是军队,火力覆盖并不是我们擅长的事情。”里摇摇头,“给她发一个集合点,等她去看了她说的那个地方,再汇合就是。”
“嗯。”露西亚点点头,随后尝试连接已经跑出灰鸦视野卡列尼娜。
“当然没问题,你们在高架上看好就行。”很快,卡列尼娜的回应就来了。
等到卡列尼娜的身影完全消失,露西亚才喃喃开口:“她......她的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物理上没什么问题,”里看着丽芙传来的数据,“情感上就不好说了。”
露西亚再度回到了沉默中,思考着自己可能永远无法得到解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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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列尼娜正在人群中穿行,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曾经听那个人说过的一样,在自家阳台上,窗户大开,看着窗外的暴雨连绵,好像生出混沌中,却“片叶不沾身”。这种脱离感同时伴随着掌控感,矛盾带来思想上的刺激和精神上的放松。
确实,她以前很那理解那种感觉,她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下雨,更别提对暴雨的概念了,然而现在,雨后莫名的清新让她感到无比舒适,当然,内心的期待也有一定原因。
转过这个已经没有任何响动的、只剩下一些落地的枝叶充当有机体角色的小路,被误认为法国梧桐的悬铃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他们的孩子,仰望着星空。转过曾经车水马龙,现在在另一种意义上车水马龙的四平路街角就能看见,两个街区外那一抹仅存的绿意。
她心头一动,自己的推测果然没有错,在指挥官心中占有最重要部分的地方,看起来也将成为一切结束的地方。
不,那不是结束,那才是我们的开始。
大多数电线杆都已经倒下,线缆杂乱地散落,在停电之前,它们为感染体输送了许多养分,它们似乎看得见电磁波,这就使得各种意义上的公用供电变成了资敌。
随着那线缆不断前进,前方道路左侧露出一个窗明几净的、崭新的楼房,那可能是某个新落成的教学楼,沿着那教学楼往前就看到了一扇铁门和其后的题字,她并不认识那些字,勉强能辨认出来一些,或许那就是指挥官曾经提过的书法。
那铁门紧闭着,从一旁带有已经断电的闸机的小门进入——她下意识变得好像进入了某种领域一般小心翼翼,经过一系列设施,她仿佛看见了林荫走道上所应有的欢声笑语。
当阳光从树影婆娑中悄悄偷看,又很快缩回去时,她下意识 屏住呼吸,那种领域感更新奇怪了,她变得不敢触碰身旁摇晃的灌木、甚至脚下有些黑色颗粒附着在其上的、方形的地砖,她缓步朝前,栏杆上脱落的油漆、一切的莫名的美好让她几乎要窒息了。
现在她才意识到,她从刚才开始就变得无比拘束,甚至下意识调整了呼吸,为什么呢?她并不知道,只是对指挥官常说的,观察人的变化而不是特征,有了些更深的理解。
好吧,她也并没有进入教学楼的想法,她终于绕过了那教学楼,前方原来是巨大的操场,操场上的绿茵闪烁,几乎让她无法直视。
在那根特别高的杆子的基座旁,伫立着一个人影,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但就是立刻认出了她,以前她做得到吗?这是否又是自己的一个变化呢?
但她本就不怎么灵光的大脑无法支撑她继续思考,而是被已经被那人影牢牢吸引的目光牵制了一切注意力。
她,在哭吗?
不知道,她捧着手上的一张纸条,从这个角度勉强能看见其上的文字从纸张背后渗透出的倒影,但是那色差太小了,她根本无法分辨。
她下意识想要走上前去,却看见指挥官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纸张,以一种她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情绪攥紧了那纸张,把那紧握的双手在身侧,看着天空。
她下意识想要躲藏,随后又惊讶于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操场上的人影抬着头,紧闭双眼,眼角中不断溢出水滴。今天的她太奇怪了,如果不是没有看到明显的感染体特征,她几乎要一位指挥官已经被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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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缓步接近时,或者说在我的视野中有所行动时,我才看到她,应该说注意到她的存在。
情绪的洪流刚刚几乎要平息下去,心中的暴风雨瞬间再次涌现。
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前来,我有种要上前迎接的冲动,却突然开始自我怀疑——我这么做,她会怎么想呢?虽然事实上和赛琳娜并没有见过面,但在我心中的那些记忆,已经彻底扭曲了仲裁的天平,让我感到有些迷惑。
于是,我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