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一片寂静，无数人在此举起相机，想要记录那传奇般的“第一人”，虽然第一个上台的人大概率是已经可以被预测到。
聚光灯之下西装革履的主持人正在宣读第一个获奖者。
“下面宣读人工智能领域的金奖获得者——这是一位老伙计。老实说在我拿到名单之前我就知道会是他，毕竟他已经在这方面的才能到了无人能及其左右的地步，但他的成就却深入我们的生活，伴随着我们几乎所有人，他就是已经连续五年获得此奖的天才中的天才！让我们欢迎机械之心的缔造者——椽！”
全场哗然，记者们疯狂的摁下快门，他们会在接下来的几小时之内写出各种各样的稿子并在网络上发布，根据上一次颁奖典礼的经验，像是《传奇的延续！第六次连任！》这一类的标题估计会迅速在网络上漫天飞舞。
“该我上去了吗？”
我摘下黑框眼镜，把斜戴在头上的狐狸面具拉正，然后起身走出包间，往台子上面走，全程表情淡漠。
其实倒不是装高冷，只是不知道在这种场合露出什么表情比较好，就敷衍的全程扑克脸了。
周围好吵，虽然第一次的时候还会觉得这样的氛围让人有点激动，但现在只觉得有点麻烦。
不过毕竟奖金有不少，所以今天我姑且还是有好好梳理了一下，衣服也穿着一身黑色正装。
到台子上接过笑容可掬的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我摁下喉结部位的变声期开关，然后清了清嗓子。
“嗯这个……感谢大家，接下来我会继续努力的。”说完就往台下走。
台下的其他人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从五年前开始我的获奖感言就是这样了。
不习惯说漂亮话，不如说就算是刚刚那么敷衍的一小段要是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不说的。
要不下次就试一下直接拿奖走人吧……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台下，回到自己的包间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毕竟本来就不太喜弄这种东西，还不如回去继续自己的研究。
于是我脱下外套和面具，喉结上的变声期也跟着一起摘下放进包里，之后穿上了平时在实验室穿的白大褂，再戴上一顶乱糟糟的爆炸头假发，变装手法熟练，就像是作案之后回收工具的罪犯。
不过在路过会场的时候听见有人貌似在谈论自己，于是我稍微又停留了一会儿。
“唉？不是吧，就这么没了？”
说话是一个女人，看穿着样子她也科研人员，但既然会对我的感言表示诧异，那应该是最近第一次被凯恩奖提名，也是第一次来到现场的人吧。
之前有在网上看过凯恩奖的颁奖视频，自己的获奖感言貌似是被微调更改过的，虽然我就说了两三句话，但一般视频里都会有个阅读理解大师在旁边做旁白分析我的心理，十秒左右的事情就变成了好几分钟。整体观感还不错，挺带感的，至少比我光两句话要好不少。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我本人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心路历程。
那个女人估计就是心潮澎湃的来到现场想要一睹其他人的风采，想着这次的典礼究竟是个怎样的科技殿堂。
结果就看见了我这样没有旁白加持，敷衍的获奖感言……
破灭了你的幻想可真是对不起，我在对方不会注意到前提下稍微低头表示歉意。
“习惯就好了，他基本就这样。”旁边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有意无意的说。
其实那个老人我认识，我们私底下关系还行，甚至他还当过一阵子我的导师。
“话说椽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带着面具上台……是个人爱好吗？”女人发问。
“听说好像是不喜欢太张扬吧，因为第一次领奖的时候在会场里被人山人海的围了半小时才结束，从那之后就主办方就特地给他安排了包间，还允许他带面具领奖……听说连入场离场也是走的秘密通道。”
“啊这，秘密通道什么的会不会有点过头了啊。难道说？椽是社恐吗？”
“不，好像是身体方面的原因。”老人好像想到什么了，语气顿了顿，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女人微微一愣，也停了下。
“话说……听说椽没有助手，一直是一个人研究，在现实中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概就跟在舞台的时候上一样吧，如你所说，椽一直是一个人研究，一个人生活，即使是获得了科技界最高荣誉……明明已经蝉联一个最高奖项六年，却连一个可以在获奖感言里感谢的人都没有……我想或许他其实是希望自己的获奖感言可以长一点也说不定。”
“你这么了解他……难道你们是熟人吗？”女人有点好奇
“啊，这个嘛……”老人稍微挠了挠头。“算不上特别熟的人，大概，只是勉强能称之为朋友的样子吧。”
我一瞬间有点呆，我自认为我们应该算熟人的，但他的回答貌似又显得有点冰凉。
“勉强称之为朋友”原来我们的关系这么单薄吗？
但突然我又理解了，大概是我这边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太少了。
对他来说一般般的朋友关系，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稀少的存在了。
接下来的对话我没有继续听下去，也没有那个心情。
身后不断的传来对下一位获奖者的欢呼，我低眉耸肩的走出会场，像是个在小学年代被班级孤立的衰小孩。
又认知到自己到底有多孤单了。
我回家之后躺在沙发上发呆。
人们总说天才是孤独的，他们跟一般人不同，有着自己的世界，甚至连他们的“孤独”都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孤独的原因大多被解释为觉得自己的作品比跟人相处更加重要。
但我的话……
我想要一个朋友，一个不那么“勉强”的朋友。
我希望被关心着，也想要想爱情电影中那样的伴侣，为此我愿意以一切交换。
于是为了不再孤身一人，我开始了一项研究。
……
我有轻微的妄想症倾向，但我并不觉得困扰。
因为只是倾向而已，而且还是轻微的那种，所以也不需要特别去治疗什么的。
不会困扰的还有一个原因是……
瞳孔微微颤抖，大脑似乎没平时那么清晰，冷汗滑落脸颊。
我大概是有点累了。
“还好么？亲爱的，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好像有人在我对面说话，是个温柔的声音。
我抬起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对面。
没有人。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晚安祝好梦，鹬。”我对着空气轻声说。
“嗯！祝好梦，椽你也要注意休息才行哦。”脑海里自动脑补了鹬的回应，我盯着对面就好像那里真的站着一名叫做鹬的少女。
临走前我望着躺在休眠仓内的机械少女。
白皙的身体在透明的玻璃下勾划出美好的曲线，五官精致的像是，不，应该说鹬的五官本来就是精雕细琢出来的才对。
为了让我幻想中的鹬能有在现实中的载体，我开始了创造。
不过她还只是个半成品，左臂未安装，左肩膀的电路直接暴露出来，连处理系统也还没有完全安装完成。
就那样安详的躺在休眠仓里，好像是科幻电影里面的机械人女主角在跟某些可怕的东西战斗之后，躺在机械仓里自我修复一样。
那双眼睛好像随时都会睁开，我等了几秒，明明知道现在的她是不可能睁开双眼的。
但内心还是莫名的期待，期待她能早一点被创造出来。
这样我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想到这里，突然自己像是控制不住手一样，想要继续工作，想要她早一点出现在现实。
或许，我还能继续工作一会儿？
“不行哦~椽要是累坏身体我会难过的，难道亲爱的你希望我难过吗？”幻想中鹬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苦笑了一下。
“好啦好啦，我好好休息就是了。”
说完我关闭了实验室到灯光，离开了。
“明天见，亲爱的。”我如是说。
“亲爱的，祝好梦。”鹬在我耳边轻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好梦，梦见我创造出了鹬，我们在阳光下相视而笑。
——“我叫鹬，是你的恋人。”
——“我叫椽，是你的伴侣。”
……
我并不觉得这种妄想症会困扰我的生活，相反，要是没有那个幻想出来的鹬，我的生活应该会更糟糕才对。
这样的想法直到很遥远的未来到来为止……不，就算是在那之后，我也如此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