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大概是后者。
……
艾莫洛兹，一种基因缺陷的遗传疾病，第一例被记录的案例发生于上个世纪的20年代。
名噪一时的绝症，得此病者，无一幸终。
这种疾病会诱导器官衰竭，而诱导方式是以透支的形式，在刚发病的时候患者有一段时间的“爆发”，期间注意力和反应能力都会得到不同程度的提升，然后在“爆发”结束之后，器官就会开始衰竭，且这种病无法治愈。
年纪越大发病率越高，发病的存活率也会跟着年龄增长而降低。
一般患者都活不过40岁，在记录中最短命的只活了16岁，而在其中最长寿也不过活了58年，那还是后半辈子都在医院里度过才获得的结果。
好在大部分的艾莫洛兹患者都很容易被检查出来，并且这种疾病无法传播，只能遗传。
然后人类就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来对付艾莫洛兹——让被查出来的艾莫洛兹患者不留下后代，自然而然的就不会新的艾莫洛兹出现。
于是艾莫洛兹就像是一个准心不错的快枪手，虽然百发百中，但来的快，去的也快。
甚至快到了还没来得及研发出针对艾莫洛兹的特效药，艾莫洛兹就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而我大概就是最后一个。”
我放下手机，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手机屏蔽闪烁一下后息屏了，在屏幕变黑之前手机上面只有一条信息——
——“这种疾病是没有特效药的，而且现在也没有谁会去在一种现在已经灭绝的疾病上面花费大把的时间和金钱研究制药。”
这是我在网络上获得的答案。
换句话说，我已经没有得救的可能了。
之前只知道自己得了艾莫洛兹，但并不知道所谓艾莫洛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
而现在得知自己身患的是绝症的时候，我刚满9岁。
同时在知道自己身上有这种疾病的时候，我大概也能想象出来我为什么会在孤儿院里长大，说不定我的父母现在已经因为艾莫洛兹去世了。
我躺在病床把手臂横在脸上面，挡住太阳和日光灯的光线。
闭上眼睛想要把大脑放空，但几天前听见的话还是不住的闪过脑海。
——“你这样没有父母的人，不如早点发病死掉好了。”
最初的起因只是同班同学的口角而已，愈演愈烈之后，他们就开始拿我的身世和病说事。
并且散播了谣言。
——“艾莫洛兹会传染的，大家都离椽远一点！”
——“对啊对啊！会被传染的！”
然后，我被孤立了。
——“椽过来了！大家快跑！”
——“滚开啊椽！你别过来！”
——“椽你以后还是别来学校了吧！不然传染给我们的话你打算怎么赔啊？啊！”
——“这么靠近我们，一定是想要传染给我们给你陪葬吧！快滚啊你！”
同学的咆哮和叫骂声在我脑海中回荡。
或许，我死掉了会比较好？
“滴滴……”
手机又响了，我有气无力的拿起来瞄了一眼。
然后就像是在枯木上重新点燃了火苗，我为之一振。
——“大概情况就是能研究出特效药，也能找到治愈的方法，但没这个必要而已。毕竟当年的那么多的绝症除了中途退场的艾莫洛兹外，其他的到现在都已经是可以完全治愈的了。所以只要是人类想的话，应该是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才对。”
“只要人类想的话，应该是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才对。”
或许是因为当时还年龄小，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老师，手机可以还给您了。”我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青年男人开门进来，表情介乎于同情和无奈之间。他就是我的班主任，听说是今年刚上任的年轻老师。
“那个小椽，其实艾莫洛兹这个病它……”老师突然语穷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的。”我把手机递过去。
“跟艾莫洛兹一样的许多绝症都能被治愈，也就是说只要人类想的话，应该不存在做不到的事情才对。”
我抬头望着老师。
“对吧……老师。”我试图求证。
老师看着我的眼睛愣住了，随即眼神激动的点头。
于是，就因为那一句话和这一点头，我开始了自救的路途。
……
而回到学校之后老师就公开解释了艾莫洛兹是非传染疾病。
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大环境已经把我孤立了，和我到底有没有传染病无关，气氛上我被孤立已经是既定事实。
情况基本已经变成了那种，既然我已经被孤立，那么就一直被孤立下去就好了。
“孤立我”这件事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变成了全班的默契。
所以在老师解释完之后，他们依旧会拿艾莫洛兹来说事。
即便不是传染病，他们也能拿艾莫洛兹来攻击我。
我就索性一心去学习那些在上个世纪关于艾莫洛兹病的资料，并且靠着时不时的“发病”时间，我学的还挺快。
一直到在此之后的初中，高中，乃至大学，我也没有主动跟人做无意义的交流过。
环境孤立了我，同时我也孤立了环境。
……
但一个人想要研究出艾莫洛兹的治愈药物还是太难了，首先光是需要的金钱就不是一般人所能负担的份额。
因为我是唯一的患者，所以找不到可行的投资，没有谁会愿意去花大把大把的金钱去制作只能卖给一个人的药。
同时我也渐渐发现了，即便“没有什么是人类做不到的”，但我也并不是适合医学的人。
或许有人可以做到，但很不幸，那个人并不是我。
我的天赋显然指向另一条路，于是在高中时期，我放弃了学医，开始向着科技方向转型。
也是在那个时候，鹬出现在了我的生活当中。
本来在这方面就具备不错的天赋，加上艾莫洛兹发病时的“爆发”时间，转型之后我一路高歌猛进，终于在毕业后的第五年，我在人工智能领域研发了各种专利，在把这些专利租给了企业之后。我开始有了足够且稳定的资金入账。
于是我凑够了钱，开始投资让别人来研发艾莫洛兹的特效药。
然后理所当然的，我被冠以天才之名，同时也被不少人说自己太过独来独往。
但若是我拥有一个正常的童年，或许我就能随波逐流的接受一个艾莫洛兹患者应该迎来的正常结局。
所以要是问我，究竟是天才本身孤独，还是孤独造就了天才的话。
我想那大概是后者。
同时，就算天才是孤独的，也不代表天才就喜欢孤独。
“我也不是喜欢才一直一个人的啊！”
时不时我会站在夜晚高塔之上这样呼喊，望着远处翻滚的黑色潮水，想象自己落入水中的感觉。
“不会有那一天的，因为我会陪着你。”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然后走到我旁边，跟着我凝望大海。
我歪歪头，看见她正在盯着自己。
我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脸，但手直接穿了过去。
她只是个幻影，我无法触碰到她。
“……也只有你陪着我了。”
我扭头望着远天的星空，有意无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