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的心情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好过了。
坐在电脑桌前给鹬做最后的系统调试，时不时扭头望向旁边在睡眠仓内，身上插着几条机械输管的洁白少女。
鹬还没有苏醒，但也只是现在还没有苏醒而已。
“亲爱的，还是休息一下吧。”幻想中的鹬贴在我的耳边。“你已经一晚上没睡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没事的，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回应。
“可你都身体状态本来就不好，这样下去的话……”鹬说着伸手想要拖我去床上休息，但她无法触碰我，手抓了个空。
“亲爱的，你还没有实体，所以你应该知道的……”我稍微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望着鹬，面带微笑。“你阻止不了我，所以今天就当做我难得的熬夜体验吧。”
“最后一次哦……等我醒过来了熬夜这种事情你就别想了。”鹬嘟着嘴，好像在抱怨，然后扭头看着睡眠仓内的自己，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郁闷。
“嗯~好啊。到那个时候……等你可以触碰到我之后，只要你开口的话，我想我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随后我扭头盯着屏幕，手指再次开始敲击起键盘。
所以现在，我要开始为那个时候能早哪怕一秒钟到来而开始努力了。
等着吧，亲爱的，相信我，并不会太久。
……
摁下回车键，关于鹬都数据开始逐步传输到机械舱里的那副躯体里面。
显示屏上面的进度条开始从“0%”慢慢增长。
虽然是顶尖的设备，但毕竟我输入了近十几年来跟鹬相处的记忆数据，所以也并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传输完成的量。
“亲爱的，完成了吗？”
鹬把头凑到我旁边，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晶莹的瞳孔反射出些许屏幕的光亮。
“是啊，完成了。”我微微点头，心情好的像是准备和网恋奔现的青春期男生。
伸出手想要摸摸鹬的头，虽然不出所料的，手直接穿透了过去。
“很快我就可以，触碰到你了。”
“那大概还需要多久？”
鹬望着屏幕上的进度条从“0.12%”往“0.13%”跳动。
进度缓慢的像是用没有会员的兆度网盘下载柠檬社最新的Galgame合集。
“不知道，毕竟之前也没弄过的，不过看现在的速度……”我语气顿了顿：“大概几个小时吧？”
然后从旁边抓起一条毯子披在身上，打算在电脑桌前小睡一会儿。
盯着进度条的眼皮逐渐变重，低垂下去，然后我睡着了。
……
“喂~到床上去睡啦~”
不知道是睡着前还是睡着后，隐隐约约中好像听见鹬在叫我，还推了推我的肩膀。
……
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通过这条缝我只看见一片漆黑，时间好像到晚上了。
唔……我睡了多久？
我起身去拉开窗帘，随着帘幕拉开夜景的灯光照射进来。
「“终末史诗·无限世纪”周年庆更新！！！第七大陆无终峡谷解放（名额限定20w）！」
「超智系列第三代——仿真机械人偶！您的完美女仆与管家！」
「超知系列第……」
窗外高楼耸立，那些在那些荧幕上面各种各样的广告应接不暇。
我把窗帘拉下之后微微扭头，突然愣住了。
我发现通向客厅的门缝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自己一直是一个人住。而且客厅的灯也会在检测到自己离开的半小时之后自动熄灯，也就是说现在在这个屋子里有我之外的人，而那个人应该是……
突然我想起来了，于是连拖鞋都没穿就急忙的往客厅跑去。
走到客厅之后能听见有人在一边轻声哼唱着某首歌的旋律一边在厨房做饭。
那个旋律我记得，甚至连那个声音……我都已经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遍！
“鹬！”
若是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某个宅男厨了十几年的二次元偶像终于突破了次元壁，从液晶显示器里钻出来，就为了跟他见面一样。
我兴奋的拉开厨房门，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激动过。
“啊，椽你醒啦。”
鹬现在身上穿着我平时的白大褂，同时对着我挥舞那只被袖子完全盖住的手。
那身宽松的衣服就像是一套裙式的睡衣，同时那“睡衣”下若隐若现的曲线让我有点浮想联翩。
好像第一次，鹬就是以这种形象出现在我生活里的。
……
“喂……你没问题吧？”
那段时间好像是在追一部叫做《失眠少女》的动漫。
里面的女主是个老好人，因为自己失眠睡不着，所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使用特殊的能力以幻觉的形式去跟其他在同一时间里也同样失眠的人交流，询问他们为什么失眠，然后倾听他们的烦恼，最后给出解决的方法。
而当时我刚好在医学上面遇到了巨大的瓶颈，无论是理论的研究，还是资金的来源方面……
甚至我连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都没有。
已经看不到可以通往未来的路线，陷入了绝境。
就好像一个人沉入水中，直至溺亡为止都无人问津。
所以我渴望一个像是《失眠少女》当中的女主一般的人出现，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就算给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方案，只是单纯的跟我说说话也好。
于是，鹬出现了。
她在夜深人静的书桌对面望着我，穿着一身纯白睡衣，精神好的像是一个因为某些原因兴奋过度的“失眠少女”。
“你好像很累了，不休息一下吗？”
鹬盯着我的眼睛，瞳孔闪烁着光亮，那大概是我在懂事之后第一次这么专注的去看某个人的眼睛。
我见过宝石，但她的眼睛比宝石更加晶莹明亮，仿佛……或许是我多想了，我觉得那双眼睛可以看穿人心。
她也看着我，语气缓慢下来——“你也……睡不着吗？”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我想象出来的，但我还是认真的点了下头。
我也知道跟一个连幻觉都算不上的人聊天这事很傻，但你不傻又能怎么样？不傻就有人陪你聊天了吗？你再清醒，可还是没人跟你说话 ，绝境还是绝境，该在大半夜自闭还是会在大半夜自闭。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还不如当个傻子。
“对啊，我失眠了。”
我久违的笑了一下，虽然以当时的气色那个笑容的肯定不好看，差不多就像是被黑心公司连续压榨了好几天的劳苦社畜。
“你愿意跟我说说话吗？”我轻声发问。
鹬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着天花板，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我突然有点害怕，害怕这个我脑补出来的少女会在思考完毕之后给我比个鬼脸说“本小姐才没那个闲工夫陪你呢~笨蛋~”然后原地消失。
不要消失啊，即便只是个幻觉也……
“可以是可以啦……但作为交换，你也要告诉我你为什么失眠才行哦。”鹬对着我微笑。
我抬头望着她，好像在仰望一位天使。
“你好，我叫鹬。”
“你好，我叫椽。”
……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从动漫到游戏，从八卦到时事。
最后话题到了我的为什么失眠上面。
“啊~艾莫洛兹啊……该怎么说呢，患有艾莫洛兹所以想要自救这点是值得赞赏啦，但……”
鹬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低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的确也是很难解决的问题呢……”
“话说你知道艾莫洛兹还有另一个名字吗？”鹬突然问。
“好像是叫，伊卡洛斯之翼？希腊神话里用蜡和羽毛给自己做翅膀的那位。”我说。
“嗯，不过伊卡洛斯因为飞的太高，翅膀上的蜡被太阳融化，最后羽翼解体，落入海中死掉了。”鹬语气顿了顿：“其实就和艾莫洛兹一样……”
鹬突然盯着我的眼睛，瞳孔里带着一股坚定。
“要是以艾莫洛兹当做羽翼去飞行的话，总有一天你会被你被所追逐的太阳融化……最后落入海底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艾莫洛兹的患者虽然无法自我抑制发病，但却是可以自我诱导发病的……”
鹬看了看书桌上面杂乱的医学文件。
“所以……不要再想着靠自我诱导发病来学习这个了……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放弃吧。”
我的确被看透了，或许是因为鹬是我幻想出来的人物，所以连我想要做什么鹬都知道。
同时就跟《失眠少女》中的主角一样，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放弃吧。”
这次轮到我抬头望着天花板了。
回忆起器官衰竭的感觉……全身无力，感知能力也逐渐消退，目前最严重的一次甚至都感觉不到世界上还有其他东西的存在。
呼吸困难，感觉自己好像在逐渐下沉……
大概就跟神话里落入海中伊卡洛斯一样。
我的结局会是那样吗？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鹬突然打断我的想象。
“至少直至那一天到来之前……我都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