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很奇妙,直到一个错误出现,我才彻底清醒过来,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仿佛在梦中听到的旋律全都是现实中的声音。
看着熟悉的,碗底一般的卧室大灯,我不禁好奇,所以为什么会有错误呢?不对,有人来家里了吗?
等等,我在家里?
从让我再熟悉不过的床上弹起,薄被被掀开,露出而带起小小旋涡的刹那让我的后腰和胯部感觉有些凉意。
跪在床的内侧,就能打开衣柜,发梢垂落在那恰好够衣柜门开启的“走廊”上方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随后膝盖往床垫中猛地陷入一下,把上半身拉回立正姿势。
出于不明原因,这似乎是我高中时代的衣柜,这也是最令我迷惑的地方,好像我所经历的人生、冬眠和醒来后的战斗,全部都本就是一场幻梦,是我的中二幻想。
现在想想,如此经典的科幻内容,和生硬的世界观设置,确实有些那种味道。
但无论如何,我家还有别人,就此人的演奏水平来看,并不像是我的家人所拥有的水平,而通过那主旋律交代的力度来听,更像是男性能够做到的演奏模式。
所以,是谁呢?
我,在梦中?还是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阵泡影?
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我现在仍在沉睡。
在我最后的记忆中,我似乎在东海溺水了,等等,所以我已经死了?
无论如何,尽快确认真相,才是应该做的。
阳光穿过城市的轮廓,隔着朦胧的轻纱从窗外照入,那是典型的江南的雨季的阳光,朦胧阴暗却携带清新,而并非压抑。
这也是我喜欢雨天的原因。
就在从卧室门框探出头去张望斜对面另一间卧室的门中是否有所异动时,我突然想起了那旋律是什么。
《基督再临》,我曾经征服过的曲目之一。
为什么是这首?
我穿过客厅和餐厅之间的空间,来到了不断传出乐声的卧室门口,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在我的记忆中,高中时代的我,并没有把很多精力放在钢琴上,虽然学习压力壁纸一提,但最问题在于那钢琴已经太过老旧,陪伴了我十年之久的钢琴,已经老化得不成样子了,那段时间弦丝崩断越来越频繁,等到我高三时,已经断了十余根弦了。
那只是很一般的合成板材木钢琴,韩国的牌子,虽然在21世纪初拥有这样的东西就已经十分不易,却还是质量堪忧,再加上上海黄梅季的潮湿天气,寿命如此短暂也很好理解。
但此刻那熟悉的、独特的、只在这个房间的空间中才能产生的音色轻抚耳廓,却令我感到如此舒适,完整且突出,好像回到了童年一般。
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随后探头进去。
出乎我预料的是,那居然是一位女子,有着十分夸张的长发,白皙得不现实的肌肤,等等,那是机械义肢吗?
构造体一词迅速被大脑从幻梦洪流中打捞而出,被划归为“概念”的范畴,也让我心中的一丝毫无根据的希望突然熄灭了。
也不能说毫无根据,而是那希望,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的希望,虚幻的自我逃避,被现实轻易击碎了,不可能回到从前。
等到我从沉思中突然回过神来,我突然感一阵怪异,为什么在这个构造体面前我轻易地放下了戒备呢?为什么会脱离警惕呢?音乐当然是交流的方式,却并不能反向定位他人的立场,而是开辟新的、共处的天地不是吗?我应该清楚这些的。
我看着她的双瞳,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瞳色,我正在搜寻形容词时,其中突然闪过一道红光,几乎将我牢牢按在了原地。
等等,升格者?
这人不会就是,在洋山港的......
她起身的动作打断了我的思绪,但恐惧还是让我动弹不得,看着她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同时盒上琴盖,缓步朝我逼近,我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余光中的房间里。
我想再看看,我的家,在黑暗到来之前。
但脑海中的不同的我互相迅速交换意见,得出结论,我不会死,此人把我带到这里,肯定不是为了终结我,但她是否有更深层次的目的,我说不清楚。
就算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没有性命之忧,却还是无法移开视线,被那双闪光牢牢吸引,也不敢移动分毫。
一刹那的时间过去的很快,秀发轻轻散开,和裙摆一同舞动,擦过书桌和装点了我童年的、小小的收纳柜,最终差点要包围我,却被自己主人的动作拉住,朝她的身后躲去。
我居然在她的眼中看见了兴奋。
“你好,”她轻轻开口,声如银铃,“我叫赛琳娜,你记得这个名字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伊利斯?”她追问。
我不知如何面对她眼中的期待,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仿佛我的迷惑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心中却突然喷薄而出无限的恐惧,以至于我几乎支撑不住自己了。
如果回答不出,我会死吗?
她似乎有些,慌张?上扬的嘴角和下垂的眉间,这似乎是典型的社交新手才会露出的表情。
等到她低下头去,稍稍晃动身体,我已经完全陷入迷惑了。
“那个,我可能有些语无伦次,抱歉,”她抬起头来,表情强作镇定,“你是,口口口,对吗?”
我不禁一怔,缓缓点了点头:“你是?”
“额......”她的双手突然上下摆动,我不禁头脑一空,倒在了地上。
“额,你,你是在,害怕吗?”她显示出慌张。
但这更让我感到恐惧——我何德何能?即使清楚自己已经陷入了情绪滑坡中,我还是被吓到了。
“抱歉,抱歉,你要知道,我,我经历了一些事情。”她蹲下身来,缓缓朝前移动身体,像一只猫咪,这大胆的举动几乎要把我吓破胆,“但是,我不想直接把那记忆灌入给你,那是未来的你的记忆。”
“未来的,我?”我仍旧没有完全冷静下来,“我怎么样了?”
“我们,是恋人......”
“什......么?”等等,我和升格者成为了恋人?这桥段,这世界一定是被构想出来的。
我一个翻身,一手撑着沙发栏杆,朝阳台跑去。
然而那阴云下,只有瓢泼的雨幕,和毫无生气的城市——残骸。
阳台对面的内环高架路千疮百孔,再往后的,画面的绝对主角,宽大的同济科技园大楼几乎完全消失了,再往后的赤峰路街道和仍旧屹立的教育电视台比以往清晰得多,而正当我发现,曾经的对面楼顶的空隙中才能看见的陆家嘴建筑群已经七零八落时,我才猛然想起,对面的居民楼似乎消失了。
等等,其实我现在处在一个悬空的房间中!
我回过头来,房间内的一切日常陈设都是如此普通,但他们却组成了混乱,朝我不断冲击。
下意识捂住有些胀痛的后脑,我不禁蹲下身去。
“你......你没事吧......”那人跟了上来,“我根据你的记忆复现了这里,抱歉,你这是......”
我猛然抬起头,似乎想斥责她对我记忆的亵渎,却被她眼中的担忧挡住了一切具有攻击性的想法。
“对不起,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轻相信我。”
赛琳娜轻轻捧起我的头颅,我根本无力反抗,所能做的最后倔强,只有轻轻闭上双眼。
然后,唇间传来一股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