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赛琳娜坐在我的身旁，但她并不能触碰到我，我却能碰到她，这是因为我的触觉信号是可以被那棺椁编译的。
“我想想，因为你在情感方面没有经验，对吧，”我看向天井外的天空，那天空清澈无比，看不出丝毫末日的气息，“你对自信的认知被分配到了其他方面，因此在这方面对经验的依赖程度提高了。”
她张了张嘴，并没有回答。
“听不懂吗？”我看向她。
“可以，只是，”她看着前方地面上闪烁的红光，“你以前从不这么对我说话。”
我耸了耸肩：“我只是把内心所想说了出来。”
她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移开。
我感到她正在游移，内心有了些猜想。
“卡列尼娜也被关在这里吗？”
她望向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心中大概有数。
“好吧。”我轻轻搂住她，“我所期望的，只是安全感而已，拜托了。”
“可是为什么安全感一定要基于某种现实呢？”她只是把头埋在我的胸前，闷声闷气，“如果我有机会活在歌剧之中，我会毫不犹豫。”
“那么，《悲惨世界》如何呢？”我轻抚她的长发。
“我......”
“你所向往的，正如绝大多数劳动者所向往的，”我打断了她，“他们所追求的不是某种制度或是信仰，而仅仅是更好的生活，但是有人把这些捆绑了而已。”
她扭动的动作停止了，似乎感到疑惑，我甚至能想象到她低着头，皱起眉间，悄悄眨眼的样子。
“对我而言，一切必须基于真实，就是那种信仰，就算我清楚这点也无法自拔。”
“为什么呢？”她仍旧没有动弹。
“其实这就是大国心态。”我笑了笑，“无论发生什么，总有一个力量，是我完全能够掌握在手中的，能够随时压倒一切敌人。在以前，这个力量是国家、民族，现在，这个力量成了我自己。”
“那么，你是永远无法被击败的？”
“你这不就击败了我吗。”我看着怀中抬起头的她，直视着那双眸。
“所以，我不配成为你的一部分，对吗。”
我不禁愣住了，没想到会出现这种问题。
“这只是我的爱情观而已，”我摇摇头，“毕竟在我所来的时代，爱情是可以轻易地被背叛、出卖甚至兜售的，我总想确保自己仍有立身之本。”
“为什么？”
“如果我把一切都交给别人，如果别人变心了呢？”我笑了笑，轻刮她的鼻尖，“如果你对我足够信任，应该能理解和包容我的这种观念才对。”
她点点头，随后贴的更紧了些。
“可是我如果没有了你，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我也一样啊。”我继续感受着那异常高的体温，“在苏醒后得知历史的一刻，我的内心已经关闭了，从那时起，我就成为了工具。没有感情自然不会收到伤害，很简单的自我保护机制。”
她只是倾听着我，和我的心跳。
“我之所以会喜欢上卡列尼娜，除了控制欲和征服感在作祟外，最重要的就是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在物理上失去她。”
“所以你做了那套装备？”
“嗯。”我望着天井外的星空，橘黄色和紫色的条纹交织在一起。
“我当然对我们的感情是有所图谋的，因为我有求于这感情。”我看着橘黄一点点变成橘红，和紫红色来回拉锯，“我害怕自己在沉默中崩溃，就这么简单。”
一阵沉默。
“好吧，我会告诉你真相。”进入天井中的最后一丝红霞映照在她身后的墙上，因为角度比较小，只有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才有那一抹痕迹，但这么以来就好像一团火焰轻轻从身后搂住她，带着戏谑看向我，同时与她的脸颊相依，好像一位胁迫者，映照出她眼中的恐惧。
那是绝望的恐惧，没有一丝期待，是雨中囚徒，是荒岛遗民，是争斗失败之前一刻的战士，是家国崩溃之前一刻的志士，当然，更像是那宇航员。
“入侵，是从冬眠开始的。”
虽然我已经理解，她不过是过去的我并做好原谅她的准备，我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你是指？”
“那时我只是一段数据幽灵，穿梭在无数个防火墙之间，寻找一个落脚点。”
“等等，你是指黄金时代？”
“是的。”她点了点头，“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冬眠管理公司的漏洞，进入了那里。那就像是温暖的房屋，终于让我不必再千万数据洪流中沉浮。”
“那是我？”
“并不是，”她摇摇头，“那是一个，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石油大亨的躯壳，我一进入他就立刻完全死去了。”
“为什么？”
“我一开始也很疑惑，而且在无意间又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过程，他们无一例外都死去了，我想，他们应该是签署了类似于如果受到影响或者强制唤醒，立刻自尽一类的协议。”
“我记得那协议，那是默认条款。”
“我就这么闲逛着，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被我亲手杀死了。”赛琳娜眼帘微垂，“直到我把那里的全部数据节点都看了一遍，我看到了一个状态不同的节点，被吸引了过去。”
“然后你找到了我，接着你才知道，你刚刚杀死了所有人，对吗？”
她点了点头。
“你为此自责？”
“不，我为我曾经不感到自责而羞耻。”泪滴在她的睫毛上蓄势待发。
“所以，现在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指指身下的“棺椁”。
“我，想成为你的‘魅影’。”
我不禁怔住，这句话有三种不同的理解方式，分别代表三种不同地推定逻辑。
但我是无条件信任她的。
“你的条件可比魅影强多了，”我不禁笑了，“一切，才刚刚开始，对吗？”
“你......”她看向我，已经梨花带雨，“你不生气？”
“我特别生气。”
从她的表情上看，仿佛已经被定在十字架上，却一言不发，准备接受审判。
“你让这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剥夺了我一切的新鲜感，和活着的意义。”我直视着她，看着她头顶发涡从椭圆越来越向圆形靠拢，“我再也无法探索了，因为一切都被塑造地如此完美。”
“什么......”她猛然抬起头，带起几滴水珠，眼中却并无波澜。
我尽可能维持自己面无表情：“说真的，比我想的还要早，我以为我现在还在塞壬里长眠呢。”
“那只是欲盖弥彰的小聪明而已。”她摇摇头，露出笑容。
“你成功骗过我了。”我摇摇头，把她搂入怀中。
“你......真的不生气吗。”她也将双手在我的身后紧紧锁住。
“唤醒我吧。”我轻抚那让我爱不释手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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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睁开双眼，并没有冰冷的触感，而是一种莫名的空灵，我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之所以说是奇怪，是因为我感到一切动作都异常轻松却难以控制，一切想法都异常迅速却难以辨明，一切行为都异常强大却毫无逻辑。
“这是......”我不禁询问，一瞬间，这种感觉消失了，但并没有预想中的寒意从喉间出现。
“升格网络。”赛琳娜在一旁静静恭候我的苏醒，“你现在随时可以接入了。”
“这是你送给我的立身之本吗？”
她点了点头，随后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惊惧，紧接着扶住自己的脖颈，想要把什么东西从中扯出来一般。
“额......你，你在......”
我感觉着她的身体，随后在颈椎处轻轻一拧——就算是升格者的构造仍以人体为基础，她失去了呼吸。
我看看那“魅影”的尸体，其中的“鲜血”不断涌出，流淌在这狭小的空间中，那味道竟如此清新。
我看看天井，瞬间，隔壁上的石头碎裂了一片，我出现在那碎石的另一侧地面，抬头望向天空，是空中花园。
我看向一旁被空中花园的引力捕获的黑星空间站，然后随着一部分大气的突然消失，风场一阵紊乱，两侧的高气压迅速朝我所留下的痕迹涌去。
我扫视着那近乎成为废墟的一切。
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