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翠色羽毛的小鸟,身体变得很重。

这是我的错觉,它的质量没变,只是皮肤包裹的内容物变成了黏稠的液体。一切都融掉了,肌肉、脂肪、内脏、血液、体液、骨骼……

我剖开了它。

当时的我是怀着怎么的心态呢?以为看到就能改变吗?不不不,我只是认为,剖开才能发现。

我发现了,然后忘记了。

早在我的身边出现活尸人之前,一切就已经开始变化,只是我没有发现。

我再次望向面前的池忆瑛,她的笑容可掬,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点了两下,仿佛光滑的桌面上有一幅棋盘。

池忆瑛:“一切都已经就绪。”

我:“你为什么断定苏熏一定会来找我?”

池忆瑛:“这是我应该问你的。为什么还不告诉我,你和苏熏的真正关系。”

我:“他让人拍下了我解剖被感染的鸟类……”

池忆瑛:“不不,你看到的是果。而我问的是因。为什么苏熏执着于你?”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如果我真的知道答案,学姐就不会死!我也不会一次次陷入绝望!

池忆瑛:“你不妨问问你的家人。”

我:“我的家人和这件事没关系!”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眼角也弯弯,说出的话带上了一份愉悦,“明明你已经想到了,不想和我分享吗?”

我是从池忆瑛的家里逃出来的。关于家人,我有不想提及的回忆。就算我真的有疑问,也不会再联系了。

难道……

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是那个孩子!

我父母的另一个孩子。那孩子出生时就已经死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的是有个弟弟还是妹妹。

苏熏绝不可能是那孩子。因为是我亲手将那孩子埋葬。

我曾经摸过他的身体,从污秽之中将他捞起,然后又亲手将他放在泥土里。

我的记忆没有篡改过。是池忆瑛错了。

我好久不去找池忆瑛,陈敦敦也是。她加入了我们,一起搬运完全兽化的活尸人和蜂蜜。

蜜蜂的数量增多了,我们将蜂蜜园的范围往外扩了一扩。对于整片森林来说这只是很小的一块。可还是让我们几个筋疲力尽。

斩六:“想不到还有这种锻炼的方法!我感觉每个指节都好痛!”

我:“总比你们带我去打地鼠强吧。”

在旦夕镇待久了,我简直想象不到自己斩杀没有兽化的活尸人的场景。就算公司撤销了对我的通缉令,我也很难回到事务所了。

斩六:“其实我们骗了你。第一次带你去打地鼠的时候,我们也是第一次去,当时的我们没法完全信任小信你。于是找出一个测试你的方法,不过你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忍。看到活尸人从地上冒出的场景,我其实很想吐,感觉地狱就在我的眼前。可是你比我们还害怕,小臂都发抖了,可你还是决定用身体去对抗。看着你那么努力,我们也不好示弱,我们是为了跟在你的身后才一起努力。”

无所谓谁跟随谁,我们都必须向前走才行。

我:“如果……如果我和苏熏真的存在某种亲密的关系,你会怎么办?”

斩六:“我会选择给你一个机会,听你解释。我们是朋友,我对你是百分百相信。你可要小心苏熏啊!他让你和敦敦都失去了这么多,不知道他还会使出什么花样。”

有朋友支撑着我,我也应该坚强起来。

我:“你们先在这里,我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处理。”

我找到了周罗裳,希望他能将旦夕镇的应急电话借给我使用。

旦夕镇里和外地联络受到严格的监控,可为了不时之需,他们一定应急的方法。

此时的周罗裳正在粘一个碎掉的花瓶,他放下碎片,认真地看我:“你不会害我们的对吧?”

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真相。”

周罗裳:“我没有相信你,但我也找不到一个阻止你的理由,你跟着我过来吧。”

他往山上的方向走去,从山下就能看到教堂的屋顶,这条路我几乎每天都走,可每次走的感觉都不太一样,可能是遇见的人稍有不同。

今天我碰到了一两个牵着小孩子的父母,他们见到周罗裳都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还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从高处往下扔球,掉在最下面就扔回去,偶尔几个孩子都跑到上面去了,就有一个跑下来,把下面的球全扔上去。

这在城市里是无法想象的事情,毕竟小孩子的玩具太多,玩不了这么久的接球游戏。

我:“他们看起来真开心啊。如果这快乐能够一直延续就好了。”

周罗裳:“稍微大一点大概就会烦了,想要去外面读书,想要网络游戏,想要去更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他们会意识到旦夕镇的一切就像镜花水月。被困在这里没有前途,也没有未来。他们会按照自己的想法逃出去,再也不回来了。甚至还耻于跟人提起,自己的家人中有活尸人,甚至还有开始兽化的活尸人。”

我:“如果有蜂蜜,即使是活尸人也能融入一般人的生活。”

周罗裳摇摇头,“我们在旦夕镇安逸惯了。不加掩饰的生存对于我们就像空气,如果走出去就会窒息。要一直在别人的面前戴着面具生活,提防猎尸者发现自己杀死自己,这太难熬了。现在的时间就像偷来的一样,过一天算一天。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看着这些孩子长大。如此我们便没有遗憾。”

他虽然看起来健壮,但此时却有点多愁善感,说到这里,眼角竟然有泪花。

周罗裳:“虽然不能阻止你和外面交流,不过你不介意告诉我,到底是和谁交流吧。”

果然还是要回答这个问题。我知道周罗裳一定会在我找到电话机之前问,毕竟他肩负着一个镇的兴衰,如果我的答案不能让他满意,他反手将我推下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给我妈妈。”

周罗裳:“你出门之前没有跟家人说什么?”

我:“没有……”

虽然我确实没有跟家里人联系,但我却是因为苏熏才想联系她。

周罗裳:“你的家人一定很关心你,赶紧跟他们说说话吧。”

这种误会也好,毕竟我现在什么也确认不了。

周罗裳带着我回到了教堂。原来电话就藏在我的眼皮底下。

我们绝对想不到,周罗裳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软禁我们的地方。

教堂有四十八个房间,其中的一个有两个门,并且凸出墙壁一块,是教堂的祈祷室。

祈祷室通往外面的门被锁着,这是供忏悔之人进入的门。而让神父通过的门,从教堂内部可直接进入。忏悔之人和神父之间被一大块木板挡住,让神父看不见忏悔之人的脸。

周罗裳进入祈祷室,里面只有一张椅子和一张木桌子。周罗裳在木桌子下面轻轻地摸,从下面摸出了一个鞋盒那么大的饼干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按键电话。

近两三年,我只在一些公司的前台转接电话时,看到过这种电话。

周罗裳:“跟我再走几步。”

我们两个又往山上走去,一直到了蜂蜜园和教堂中间的位置。有一块像地标一样的石头,长约一米,高约半米。他奋力推开了石头,下面的土地早已湿润。他挖了两把,终于从下面挖出了一条电话线。看起来已经埋了好久,如果不是胶皮外面绑着好几层塑料薄膜,电话线早就老化了。

我:“这还能用吗?”

周罗裳:“不知道。我们其实早已断了和外界联系的想法,就连必需品也是从外面运进来。如果你实在打不通,我们可以给你送出去……不过你好像不太方便出去的样子。”

在知道真相之前,我哪里也不想去。

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家里的电话号码。我大概有三四年没有打过了,希望没有背错。

电话的一端响起忙音,我本来紧张的心竟然有点放下了,如果母亲一直不接,我们就再也不用交流。

“喂……”

已经过了好几年了,母亲的声音还是印在我的耳朵里。她的声音更加低沉嘶哑,流露出老态。母亲年轻时是非常漂亮的人,走在路上,也会吸引别人的目光,可却在三十岁那一年,快速地衰老了。

“妈……是我。”

电话另外一端停顿了两秒,随后她换上了故作轻松的语气:“是小信啊。这么久都没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我本想关心她的肩周炎,可是我的话到了唇边,却被自己吞了回去。

就算我说,她也不会高兴的。我是不能回应她期待的人。

我:“妈,我是想问小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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