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墨是我弟弟或者妹妹的名字。母亲说过,子墨这个名字好,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叫。

“不是说了不要再提了吗?不再埋怨任何人,只往前看。就算你再怎么责怪我,小墨也不会回来了!”

母亲瞬间换了一副面孔,难以想象,温润的声音变得高亢,简直要将我的耳膜震碎。

这种情况在十几年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不要说提到小墨,就是看到被抱着的孩子,她都会忽然失控。

“明明知道我失去了孩子!为什么还要带着孩子出现在我面前!”

她歇斯底里,把周围的人都当成敌人。

明明在有小墨之前,她是那么温婉的一个人。

她说过,一个孩子太寂寞了,一定要给我生个弟弟妹妹作伴。

当时的我是怎样一种感觉?期待肯定是有,想要一个可爱的弟弟或妹妹疼爱。

如果是弟弟,想要带着他一起踢球,如果是妹妹,就给她买冰淇淋、买发绳,抱起她,摸她的头发。

可我的心里也隐隐有一点嫉妒。我是不能满足父母的,他们还需要另外一个孩子。如果我能再努力一点,他们就不会寄希望于另外一个孩子。

我带着这种麻烦的想法迎来了母亲的临盆。

是个死胎。在手术室外的我们没有听到一声。医生将他和母亲的胎盘等等作为医疗垃圾一起封存了起来。

母亲当时响彻整个医院的哭声和现在的尖叫混在了一起。

“你其实很开心吧!再也没有人跟你抢了!你从来都是自私的!根本不考虑别人!明明我已经这么努力的生下孩子,你从来没有为小墨真心难过过!”

母亲挂了电话。

周罗裳离我还有一点点的距离。他大概是听到了母亲的尖叫,他没有表现出多尴尬,而是点了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一直等到他把一整支烟都抽完,才走到我的身边,把电话拿走。

我的耳边还响彻母亲的尖叫。她说得不对,我很期待小墨的降生,我期待着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出生。

我想要摸他的小手小脚,我无法接受一切都没有的事实。

所以我去翻找医疗垃圾了,本来是绝对不能进入,绝对禁止进入的地方。

可我当时是孩子,足够小,足够谨慎,足够迷惑,我绕开众人,走到存放医疗垃圾的房间。

外表是写好了编号的纸箱子,我在手术室门外看见过编号。我拿走了箱子,里面有血肉模糊的他,我将他从医疗垃圾里拾起,然后埋在了后山。

医院离我后来就读的高中很近,医院的后山就是学校的后山。

不可能是那孩子。池忆瑛骗了我。她可能只是想捉弄我,让我难受。

回去的路上,周罗裳跟我一路无话。

他把电话塞回了祈祷室。而我没有走,而是直接坐在了忏悔人的位置。

“对不起,我犯了罪。我没想过让人痛苦、难过,可我却犯下了无能之罪。我不能阻止他的死亡。也无法在他死后,阻住母亲陷入痛苦。”

“骗人,你不是真的感觉抱歉。”

没人回应我。

是我内心真实的声音。

我确实感觉不到歉意。母亲会生下死胎,只是因为脐带绕颈,跟我没关系。

可是她恨我,她认为我和父亲并不期待孩子的降生。我们对她施加了太多暗示了。

我没有这种能力。可我的心中真的没有过,哪怕只有一刻,希望那孩子消失吗?

只要没有他,我就是唯一。只要没有他,我就能享受父母所有的爱。

最后我没有成为父母爱的那一个,甚至连原本的幸福也失去了。

“这才是你,看起来无欲无求,事实上渴求的是最珍贵的东西。因为无法获得而放弃,和本身选择放弃,是两码事。”

我的内心再次说出了犀利的话语。

我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本质,只是我一直容忍自身,让伪善的自己与懦弱的自己共存。

我只想生存下去。

我和自己的内心在搏斗,在和解。

平地一声惊雷。

我的耳朵里出现了盲音,“嗞”的声音持续,我往祈祷室外奔跑,可我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

刚才的爆炸声太大,夺走了我的听力。

冷静!我还有“超链接”!我的异能大大加强我的感知,我感受到了远处有人入侵……很多人。

我缩小了超链接的感知范围,加大了感知精度。

在我跑出教堂之时,我的眼睛看到了镇子里的黑烟,异能也发挥了最大效力。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和频率,我一定能感知到。

通过振动的空气,我找到了他们。来的人都是猎尸者,他们的出现和爆炸同时发生。

而爆炸的地方是旦夕镇一片废弃的区域。

曾经打算开发的游乐场,里面有巨大的摩天轮。游乐场没有接待过一个游客,因为是烂尾的项目。

斑驳生锈的摩天轮下,熏起了浓重的黑烟。

我飞快地奔向游乐场。可我还是晚了,镇民们从家中拿出武器,披上披风,带上面具,成群结队,走在去游乐场的路上,他们比我近也比我早到。

正如我们敲响钟声之时,他们及时的反应。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燃起的火光更加明亮,暗流涌动。

“吱嘎……”

摩天轮庞大的身体出现了一点晃动,最后竟冲着镇民行进的方向倒了下来。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前面的人往回跑,可摩天轮下落的速度比人跑的速度快得多。

“砰!”

摩天轮轰然倒地。已经开始腐朽的钢架子变了形。

“啊!”

人群中传来女人的尖叫。她距离摩天轮的顶端不到三米。

一个人被砸在摩天轮之下,压成了肉饼,血液迸溅了女人一身。

“砰!”

游乐场里的爆炸声还在继续,有黑色的影子跳上了摩天轮的身体。黑色的身影,红色的头发……

好熟悉的身影……

是赛科尔的澄白!

他们找来旦夕镇了!

澄白仍然扛着那把夸张的斧头“竞世”,他从摩天轮上跳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除了澄青,还有跟他们一般打扮的十几个人。

黑色的衣服适合在黑夜行走,更容易辨认。

属于猎尸者的特有气息铺面而来,赛科尔是意图将我们一网打尽。

刚才那个尖叫的女人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她没有看到赛科尔的黑衣人,而是用手去拽被压成肉泥的那个人。他身上唯一完好之处,就是没被压到的手,她伸手一抓,竟然把他的手拽了出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抱在怀里,留在外面一块血肉模糊的切面……

澄白挥动“竞世”,女人的身体瞬间变成了两截。

“活尸人是肮脏的肉块,已经死去的活尸人连肉块都不是。真是恶心。”

澄白的眼神里有愉悦之色,我们到了真正的地狱了。

竞世的攻击范围我是知道的,等到它的斧身从银色变成漆黑,便能熔断一切。

我的双腿开始发颤,我会被杀掉!

“妈妈!妈妈!”

周镇长的女儿乔儿站在路边哭泣,她拼命地抹着眼泪,鼻子一抽一抽的。本来梳好的丸子头在奔跑的过程中弄乱了。她的母亲不在身边,周镇长也不知道在哪儿。可她竟然走到了摩天轮跟前。

她被吓坏了,只是站在原地哭泣。

澄白用小指挖了挖耳朵,又在满头的红发上抓了两把,“真是吵死了!我讨厌小孩!”

糟了!照现在的轨迹,乔儿会被他一切两半。

“啊……真厉害……”

澄白看着我跳起的身体发出感叹。

明明刚才拼命敲也不肯动起来的双腿,却带着我来到乔儿的身边。我抱起她,调往攻击的范围之外。我感到一阵风从我背后拂过,那一定是竞世。

刚才的我确实退缩了,可是乔儿是给予我温暖的人,我不能容忍她的小手受到污染。

我不能救下子墨,但我可以救下乔儿。

“啊!是小信!”

澄白终于想起了我是谁,露出有点欢喜的神色,“好久不见!虽然是我来找你的。上次放你们走,我可是被公司说了好久。今天我是来弥补过失的。”

澄白打了个响指。本来排成一排的黑衣人,忽然露出一个缺口,一个人被押了上来,是王氏兄弟的王瑠。

他的身上被变异细胞组成的黑色丝线紧紧缠绕,就连嘴也被紧紧封住。他的脸上一片灰白颜色,本来健壮的肌肉也有点萎缩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紧紧缠绕的原因。

我们两天前还见过面,他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能在48小时内彻底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小信……”

王瑠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这时才发现,封住他嘴的,并不是将黑色的丝线组成面覆盖其上,而是无数线穿过他的嘴,从内向外缝上了无数针!

现在的他每说一句话都要使出极大的力量!

澄白:“我放你们走,是因为我有自信。只要我想找,随时能找到你们。我没找到你们,不是因为你们强,而是因为我错误估计了旦夕镇。”

澄白挥动了两次竞世,上面的银白斧身再次变成了漆黑色。他将斧身贴在地上,地面瞬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缺口。将他的斧身吞噬,可他牢牢抓住把手,将斧身抽了出来。

竞世恢复了原样。

“很厉害吧?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还有这种异能,将某个地方的地面性质做出改变,只对猎尸者和活尸人起反应。”

澄白又打了个响指,在王瑠嘴上的线瞬间消失了。

澄白掐住他的下巴,表情乖张,笑容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澄白:“我应该夸奖你。你们三兄弟在事务所伪装的很好。表面上是只能用异能强化身体的废物三兄弟,事实上你们用异能改变了这里的土地,让这儿成为了旦夕镇的入口。”

旦夕镇的入口不是在镇口吗?我们就是从那里通过的……可是我们再也没从那里出去过……而且自从我进入旦夕镇,一次也不想来游乐场。就连我和斩六百无聊赖之时,从周罗裳那里得知了游乐场被废弃的事实,我也一次都没想过要来游乐场看看。

直觉告诉我这里不可进入。我却从来没认真想过,为什么不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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