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

钟夏发现自己最近烟瘾见长,不知抽烟,还酗酒。每天要是不喝点儿,总感觉少了点事儿。

都说近墨者黑,果然不假。

跟着李若兰这个烟酒不离手的家伙,自然难免沾染恶习。

烟气缭绕之间,钟夏“看”着李若兰,通过李若兰的记忆,“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父亲痛苦的脸庞,品着那句“杀人不过头点地”,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李若兰也不说话,坐在床沿上,双脚泡在泡脚桶里。房间里弥漫着中药的味道。不是李若兰喝的中药,而是泡脚桶里的药粉的味道。

等到水温下降,李若兰收起脚,擦了擦,又看了看钟夏。“别抽了,想熏死我。”说罢,端起水桶去倒水。“你泡不泡啊?”

“等会儿吧。”

李若兰进了卫生间,片刻,又提了一桶热水出来,放在钟夏面前,道,“行啦,别瞎想了。泡泡脚,心情会好很多。”

钟夏不禁一笑,脱了鞋子,将脚泡进桶里。“还别说,谁娶了你,还真是幸福啊。”

“哈哈,老娘就是可怜你心情不好。”李若兰走到窗户边,打开窗透气。“你呀,是不是觉得,不原谅他,太残忍,又不忍心。原谅吧,又觉得心里窝囊?其实呢,想那么多干什么?一切顺其自然不好吗?把以前的不愉快都忘了不好吗?就当你爸对你一直都很好。自欺欺人不会了?”

“欺人易,自欺难。”钟夏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是感觉窝囊,可这并不重要。怎么说呢,我总感觉,就这么冰释前嫌,很对不起爷爷。”

“跟爷爷有啥关系?”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凭什么!他甩手离家,爷爷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了,他又回来了,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故事……”钟夏说着,脸上浮现一抹冷笑。有太多的话,说不出口,也不知如何表达。他只是觉得很可笑,很可悲。

“爷爷或许也希望有这一天啊。”

提及爷爷,钟夏感觉心里更堵得慌,心情很恶劣,没好气的怼了一句,“你倒是扮演了一个好儿媳,还真来劝我跟他和好了。”

“嘿,你这就是狗咬吕洞宾了。”李若兰气道,“随便你吧,我才懒得管你。”

钟夏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叹道,“对不起,我……”

“行啦行啦。”李若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看着办吧你。”李若兰躺在床上,翘着腿,晃着脚丫子。“我也理解你,要是换做我,大概也是很难做决定啊。可是吧……仔细想想,要是我爸妈也能关心关心我……也挺好啊。”

钟夏抹了一把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或许像李若兰说的那样,顺其自然,也挺好的。他来,自己不必冷着脸。他不来,自己也不必去想念。

过了一阵儿,钟夏感觉水温降了,擦了擦脚,准备泡脚水。李若兰却下了床,“放着吧。摔厕所里了再。到时候,被你爸知道了,还以为我虐待你一个残疾人呢。”

“谢谢。”

“这么客气干啥。”李若兰笑道,“吃你的喝你的,伺候你也是应该的。我就是个保姆,搁你这儿赚点儿钱花花。”

倒了水,李若兰回到床上脱衣躺下,又拿起手机,躲在被窝里捣鼓。“吃芒果不?”

“不吃。”

“那我少买点儿……我去,草莓这么便宜的啊,买点买点儿……彩妆品牌特卖会……你说这口红,这么大点儿,要一千多,金子做的啊!”

钟夏忍不住乐。

这家伙还想涂口红了?

幻想了一下李若兰涂口红的模样,钟夏笑道,“你这天生丽质的,不用涂口红也好看。”

“我看你就是不舍得我花钱。”

“怎么会。”钟夏道,“我就是不想浪费。上次买的情侣戒指,你是不是又没戴了?”

“碍事。我每天做饭洗衣服的,戴着那东西不方便。”

“我就知道。”

“知道个屁。我就买。”李若兰道,“打折,才一百多,不买感觉都亏了。哈!还有个红包能领……卫生巾也好便宜啊……买十送一,买二十送三……挺划算啊……暖春购车季……一万代金券啊……”

“你那辆不开着好好的啊?”

“档次太低,开出去丢人。我这么一大美女,怎么也得配个香车啊。”

“咳!”

“我看看啊……算了算了,还是好贵……这辆真不错,就是太贵了,等咱有钱了再买。啧,其实买了也浪费。一天到晚的也不咋出门。奔腾都落灰了……”

钟夏听着李若兰嘀嘀咕咕的唠叨,时不时的轻声笑笑。累了一天,又想了太多,身心俱疲。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沉睡。

翌日上午,钟夏忙着招呼客人,李若兰坐在柜台后,时不时的收收钱,大多时候都在捣鼓手机。到了饭点儿,也不做饭,竟然点起了外卖,说什么红包不用就浪费了。钟夏十分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毛病了,啥时候沾染了购物狂的毛病啊?这败家娘们儿,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给祸祸光了。

晚上,临睡前,李若兰跟钟夏说道,“明天我去县城逛街。”

“咋突然想去逛街了?”

“领了个公交免费券,明天到期,不用就浪费了。”

钟夏愣了一阵儿,脑洞大开问道,“要是国家新出个政策,杀个人,可以免死一次。你是不是会觉得,不杀个人感觉好亏?”

李若兰大笑,“那肯定啊。我想杀的人可多了。”

“哎呦,说说看,都有谁啊?”

“反正没有你。”

“那就好。”钟夏笑一声,又“看”了一眼趴在被窝里捣鼓手机的李若兰,忽然想起了在店里“挤”的日子。竟是有些怀念起来。心里乱糟糟的,仿佛有什么事情,总也放不下,又拿不起。一直过了许久,钟夏道,“兰兰。”

“咋了?”

“我……没什么,算了,睡觉。”

“神经。”

钟夏闭上眼,自嘲一笑。

想什么呢?

真是抽风了。

竟然想问问这货愿不愿意真的嫁给自己。

一定是疯了!

她可是个变身女啊。

变身,包括自己的异能,都太不科学。不科学的事情,总给人一种不安定的感觉。万一哪天,自己异能消失了,她变身的“效果”也消失了。到时候可咋办?

再说了,就凭现在的自己,可能是娶不到像她这样的美女,但娶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应该也不算很难吧。毕竟,自己有钱,还可以更有钱。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这好像就是李若兰这货说的。

这个被大男子主义毒害的变身女,即便是变成了女人,也从来都瞧不起女人——这种扭曲的思想,可能注定了人格的扭曲,说不准哪天,会干出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呢。

钟夏充满恶意的臆想着李若兰,在她低声嘟囔声中沉睡。

没过两天,李若兰买的东西陆续到货了。

吃的喝的玩的,还有穿的。

钟夏拿着一条肥大的沙滩裤,有些哭笑不得。

这质量,真是……

还有这条内衣,摸起来质量实在是够差劲的。

袜子也是,都没有弹性。

钟夏十分怀疑李若兰给自己买的东西,都是九块九包邮的便宜货。包括这条T恤,太厚了。现在这天儿穿这东西太冷,夏天穿这东西又太热。

什么玩意儿!

“我说,兰兰啊,你是我媳妇吗?”钟夏问。

“是啊,咋了?”李若兰正在照着镜子研究着怎么涂口红,听到钟夏问话,随口回了一句,“表面功夫我做的还不够吗?谁家媳妇能像我这么贤惠啊,买东西从来都想着老公的份儿。”

“你可真疼我,全是九块九包邮的吧?”

“死瞎子还挑眼了?你娶我连九块九的彩礼都没下呢。”

“我……”

“你爸说了,要我们补办婚礼呢。”

“咳,你啥时候又跟他联系了?”

“没有,听王姨说的。”李若兰道,“王姨说过明天请我去做汗蒸呢。”

王姨,就是钟父现在的妻子。

“我琢磨着啊,补办个婚礼也真不错。”李若兰笑道,“你爸应该会给包个大红包。老胡和镇长,肯定也少不了一份大礼。哈哈,算算一定能赚钱。呀……”李若兰拿起湿巾,在嘴唇上擦了擦,一不小心,竟然涂歪了。

钟夏苦笑,“办婚礼我没意见,最好流程能有个全套。”

“啥流程?”

“比如洞房花烛什么的。”

李若兰给了钟夏一个鄙夷的眼神。

看来,这死瞎子是真的对自己有想法。

虽然没有明说,可最近说话,都是“意味深长”的。

嘁,咱以前也是男人好不好。死瞎子的这点儿套路,肤浅的很!

真是天真。

必须把他这个邪恶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才行。

自己这么漂亮,又这么贤惠,怎么能嫁给一个瞎子呢?还能一辈子给他当保姆啊?

“那是不可能啦。”李若兰道,“昨天跟崔晓逛街,遇到了一个帅哥,对我很感兴趣的。人看起来也不赖,典型的小鲜肉。跟他亲热的话,应该也不是很恶心。我正在考虑呢。”

钟夏一愣,睁开眼,“看”了一阵儿,发现李若兰说的竟然是真的。

那小鲜肉——

“小鲜肉?娘炮好不好!”

“人家只是长得像女人而已,什么娘炮。”

“原来你好这口啊。”

“这话说的,不是我好这口。你想想啊。”李若兰放下镜子,很认真的看着钟夏,道,“一个直男,意外变成了美女之后。如果她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想找个男人嫁了。那她是会选择一个抠脚大汉呢?还是会选择一个漂亮的像女人的男人?”

钟夏哑然。

李若兰又道,“那小鲜肉约我明天看电影呢。正好,跟王姨做了汗蒸之后,不耽误看电影。看完电影,应该就很晚了。说不准就近开个房什么的。”

钟夏挤出一丝笑容,道,“那我祝你开——苞大吉了。”

“嘁。”

钟夏心情忽然就恶劣起来,再“看”继续涂抹口红的李若兰,钟夏恶意的猜测李若兰是不是打算好好的化妆一番,好去勾搭那娘炮——他坚持认为那个小鲜肉是娘炮。

心里堵得慌,感觉很烦。

钟夏没好气道,“大晚上的,涂口红,有毛病啊。都几点了,还不睡觉。”说罢,拿被子蒙住脑袋睡觉。

李若兰斜了钟夏一眼,扯了一下嘴角。

这死瞎子,是吃醋了吗?

幼稚!

忽然又想起那小鲜肉来。

李若兰眉头一蹙,心里膈应。

一个大男人,搞得跟个伪娘一样!

感觉真是别扭啊!

男人就不能有点儿男人样儿吗!?是!长得像女人不是你的错,可眉眼之间,那么重的媚气,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能想!

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实在是想不通,那样不男不女的一个家伙,竟然能让崔晓犯花痴。

女人啊!

幼稚!

现在这世道,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像女人的男人,竟然那么受欢迎了。

不过,还是要忍一忍啊。

死瞎子能“看”到自己做的事情,免不得要跟那伪娘忍着恶心约会几次,好让死瞎子死了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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