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人,大多总在期待着别人来改变自己的不幸。就像陈芳,她原本以为,结婚之后,肖红光的性子会有所好转。后来,她以为生了孩子之后,一切也就会好起来了。如今,她在想,或许等孩子长大了,如今的烦恼,就会不复存在了。她深切的明白自己这种心态的弊端,然而,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能如何?

一切为了孩子——仿佛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借口了。现在,她每天的生活,就是照看孩子,闲下来的时候,给孩子拍拍小视频,发到APP上,或者把孩子可爱的照片发到朋友圈,俨然成了一个十足的晒娃狂魔。不管生活中遇到怎么样的痛苦和磨难,看着孩子那天真烂漫的笑容,陈芳浑身上下就充满了力气,仿佛永远也不会枯竭。

肖红光的父母虽然对陈芳百般不待见,但对于自己的孙子,还是十分疼爱的。一家上下,除了肖红光,都在围着孩子转圈。对于肖红光对孩子的冷漠甚至凶狠,肖红光的父亲深感自责。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肖红光小时候,被自己打的太狠了,以至于如今报应在了自己的宝贝孙子身上。

或许就是母贫子贵。肖父肖母如今对陈芳也还算和善。至少,家里洗衣做饭的杂活儿,从来不让陈芳干了。

生活,看起来也并非没有希望。

如果婚姻生活,也能如钟夏和李若兰那样恩爱,就更完美了。

远远的看着一脸幸福的钟夏,看着喜滋滋的李若兰,陈芳很羡慕。也是稀奇,听肖红光和村里人都说过,钟夏没上过学,也没啥本事,几乎要饿死。后来跟着瞎老刘学了按摩,才算能吃饱饭。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忽然间结识了镇长,混的风生水起了?不只是肖红光靠着钟夏上了位。听钟老三说,他儿子上学的事情,就是钟夏帮忙解决的。还听说,朱庄的朱医生,原本惹了很大的麻烦,也是钟夏帮忙搞定的。甚至是朱医生的女儿朱艳华的工作,都是钟夏安排的。要知道,想去县医院当护士,不仅需要人脉,还需要十多万的好处费,才有可能进得去。可朱医生却没花一分钱。

有几个人朝着钟夏夫妻走过去,远远的就打招呼。看那一脸献媚的客套模样,竟是有些可笑。听肖红光说,村里人,以前遇到钟夏,可都是瞎子长瞎子短的打趣的。

心中百感交集,竟是想起了以前晚上时候在钟夏店里推拿的过往。

唉,再好,也就是个瞎子。

陈芳心里如此安慰着自己,之后又自嘲一笑。毕竟,自己现在的日子过的,还不如一个瞎子。

瞎子走了,他的妻子李若兰开着那辆二手奔腾,在村民热情的招呼下,离开了肖家沟。他们没有回郭村镇的街上,而是直奔县城。

大过年的,好好玩几天——这是李若兰的坚持。她说自己可能废了。年纪轻轻的,整日里只想着玩儿,一点儿活也不想干。原本还想着跟钟夏学学按摩的手艺,只是渐渐的又懒惰了下来,学了点儿皮毛,再也不想动弹了。

“每天摸女人,你不想啦?”钟夏打趣问道。

李若兰一边开车一边摇头,“算了吧,也没啥意思,隔靴搔痒一样,哈哈哈。”

钟夏也跟着大笑。

“哎呦,人好多啊?”看着前面越来越拥挤的长龙,李若兰放慢了车速。“这都几点了,还这么多人。”

“早跟你说人多,挤不动,你非要来。”钟夏道,“还不如在家歇两天。”

“这话说的,你也没有坚持不来啊。再说了,城里的陈家大院,城隍庙啥的,都盖好了,过年这几天不要门票,不看白不看。”李若兰笑道,“咱先去城隍庙,拜拜神仙,保佑咱发大财。”

钟夏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笑道,“我觉得吧,就算这天地间真的有神仙——磕几个头,拍几句马屁,就来保佑你。那这神仙,也太可笑了。”

李若兰笑了一声,“万一神仙就是这么好糊弄呢。”又正色道,“进了城隍庙,你可别乱说话,大过年的别膈应人。”

“嗯嗯,我懂。”

越是往前,越是拥堵。

李若兰开始后悔,想要打道回府。可回头看看后面的长龙,又郁闷不堪。如今竟是进不得,退不得。

好不容易找到了路边一处临时拉了红绳的收费停车点。将车停下,带着钟夏徒步进城。先去陈家大院转了一圈儿,两人大失所望。整个大院里,古色古香的建筑,基本都是新建的,也没啥看头。只有一处破旧的半间房,是老宅子,还用玻璃罩起来保护着。

一圈儿转下来,天黑之前才来到城隍庙。

拜一拜城隍,求个平安。拜一拜文武财神,求个来年发大财。拜一拜土地,求个家宅安宁。拜一拜月老,求个好婚姻——“你是有多想嫁人啊?月老也拜啊。”钟夏问李若兰。

李若兰给了钟夏一个白眼,恭恭敬敬的拜了月老,拉着钟夏出来,才说道,“你这人,就知道胡说八道。来都来了,别的神仙都拜了,跳过去哪个都不好啊!就好比一屋子好多人,有人让烟。一个个的都让了,偏偏跳过了你。你是啥感觉?”

“嗐,有道理。”

“走啦,继续。”李若兰拉着钟夏,继续“挨家挨户”的磕头上香。

终于还是忍不住,钟夏一本正经的跟李若兰说道,“看你这么诚心,送子观音一定会保佑你的来年生个大胖小子的。”

李若兰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刚拜了送子观音。看钟夏一本正经的模样,也是忍不住乐。“关你屁事。”

一路拜下来,也算是功德圆满。

二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在家赋闲多日,待到初六,按摩店才开始正式营业。下午时候,李若兰跟几个妇人正在打牌。瞎老刘夫妻却来了。把正在打牌的李若兰喊起来,瞎老刘说道,“开车送我去个地方。”

“好。”打牌没有尽兴,李若兰却没有不开心。因为她刚赢了不少钱,十分担心再打下去,会输出去。正好有个借口,卷款跑路。

跟钟夏招呼了一声,李若兰开车带着瞎老刘夫妇出了郭村镇。问及瞎老刘要干啥去,瞎老刘说是要去找个老中医,给哑妻瞧瞧身子。

乡道上跑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地方。

确实是个老中医,头发胡子雪白雪白的,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这医生,跟算命先生一样,越老越显得厉害。

瞎老刘请老中医先给哑妻看了,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开了点儿中药调理。瞎老刘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一脸淡然的模样。又拉来李若兰,道,“兰兰,来都来了,你也瞧瞧吧。”

“嗐,我又没啥毛病。”

“来都来了,看看吧。”瞎老刘坚持。

李若兰无奈,只得上前坐下,伸出了手。老中医搭脉,片刻,道,“虚火有些旺,要注意饮食和睡眠。”

“嗯嗯。”李若兰点点头。

“别的也没啥,开点儿药调理一下吧?”

“不用啦。”李若兰道,“又不是啥大毛病。”刚才给哑师娘开的药,李若兰看了。药有没有用,她不清楚,但可是真贵啊!就那么十天半个月的药水儿,就要一千多块,也太黑了吧。

瞎老刘道,“兰兰,你先跟你婶儿出去,我跟老先生说说。”

李若兰不解,却也懒得问,带着师娘出去了。

等到二人脚步声远,瞎老刘才道,“老先生,您看出啥毛病了吗?”

老中医捻了捻胡子,“不生?”

“对!您真是厉害,不说都看出来了。”瞎老刘有些激动。

老中医笑了一声。他的大哥,治疗不孕不育是远近闻名的。来家里看病的,十个有九个,都是瞧不孕不育的。如今大哥死了,自己打着他的招牌混日子。医术是比不了大哥,但又不傻,察言观色的本事更胜一筹。当然明白瞎老刘的意思。

或许是自己医术真的不行啊。

也没感觉刚才那小媳妇有啥毛病啊。

不过既然人家真的不生,开点儿药调理一下也行。总归是有钱赚的。于是,老中医又开了个方子,这次的方子更贵,足足要了三千块。

等上个把小时,药也就煎好了。

“这是你的。”瞎老刘把一兜儿中药水递给李若兰。“一天两次,早晚各一次,饭后四十分钟喝了。”

李若兰有些哭笑不得。“叔,你这……我又没啥大毛病,花这冤枉钱干啥。”

“反正钱都花了,死贵死贵的,你不喝就浪费了。”

“咳,行吧行吧。”

路程很远,瞎老刘跟李若兰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兰兰啊,钟夏对你还好吧?没欺负你吧?”

“咋可能。哈哈,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

“呵呵,这孩子,老实本分,是个过日子的。可就是眼瞎,不然啊,娶媳妇可就容易多了。”

李若兰笑了笑,想起钟夏的异能。有了那异能,虽然也还是个瞎子,但看到的东西,可比正常人还多呢。她觉得瞎老刘可能是很遗憾,劝道,“也没啥,钟夏长得帅,又有本事,脾气也好,娶媳妇还不简单嘛。”

“是啊,我和你婶儿啊,就希望哪天钟夏能结了婚,再生个孩子。趁着我们俩身子还行,也能帮忙带带孩子。再过些年,怕是想帮着带孩子,都带不动了。唉,可是吧,自从那个陌陌走了之后,钟夏他……好像就消沉了很多,给他介绍对象也不要。幸亏你又回来了,他也开朗了起来。可就是一说找对象,他就没啥兴趣。”

想起陌陌,李若兰也是唏嘘。

钟夏应该是深受打击吧。

想了想,李若兰叹道,“叔,你也别担心了。这不有我嘛,我劝劝他。早结婚早生孩子,总是有好处的。”

“对!对对!”瞎老刘笑起来,“就靠你了。”

“小事一桩。”李若兰夸下了海口之后,又开始犯愁。说到底,钟夏再好,也是个瞎子,给他找对象,哪有那么容易啊。要单纯是个瞎子,也无所谓了,随便找个,是女人就行。偏偏钟夏长得帅,有本事,脾气也好。要是娶个歪瓜裂枣,也有点儿可惜。

高不成低不就,最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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