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站,李若兰拉着钟夏的手,挤下公交,大口大口的喘气。“哎呦我去,可是累死了。回去的时候,可不能坐公交了,差点儿被人吃了豆腐。”
钟夏开玩笑道,“有啥好吃的,我都吃腻了。”
李若兰哈哈大笑,放开了钟夏的手。注意到地上积雪,怕钟夏滑倒,又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啦走啦,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先去步行街买衣服。”
步行街上已经人满为患,各大商铺都在做促销活动。有些品牌,打折力度大得惊人,声称原价999的现在只要99。虽然怎么看这东西都不值999,但99总是也不算贵。
衣服、鞋子,甚至是内衣,俩人都买了全套。然后再给瞎老刘夫妇买上一身衣服。钟夏手里的盲杖已经折叠了收起,双手提的满满的。李若兰也是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挽着钟夏的胳膊。她虽然是个女孩儿,但体力惊人,所以重物都是她在拿着。只可惜手满了,在想买菜买礼物之类,已经是不能够了。
“也算是满载而归了。”李若兰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钟夏,道,“是街上吃过饭回去?还是回家再吃?”
“怎么都行。”
“回家吃吧,过年饭店都涨价了,不值。”
“嗯。”
“走,那边路口打的。”
俩人来到路口,等了一阵儿,却没有看到空的出租车。人太多了,出租车供不应求。李若兰把东西放在脚边,点上一支烟,有些焦躁的等待着。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孩儿走来,脸上洋溢着笑,递来一张宣传页。“二位,要不要进店看看?我们金店垫底促销,情侣戒指,五折优惠。消费满一千元,还送……3D电影票。”注意到钟夏是个盲人,琢磨着盲人是不会看电影的。店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李若兰拿过宣传页,看了一眼,“我去,这么便宜?”
店员很开心,“是呢,美女。这几款情侣戒指,是我们店今年的新品,专业设计师设计,绝对足银,价格绝对诱人。您看有没有喜欢的款式?这一款,是风雨同舟。这一款,是永结同心。还有一生一世、比翼双飞、山盟海誓……”
李若兰其实不喜欢戴戒指,甚至从头到脚,她身上就没有任何饰品。之前倒也兴致突来,买过一些小玩意儿,但总觉得碍事,如今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去看看!”李若兰道。
“嗐,啥用,你又不戴。上次买的吊坠,你扔哪了?”钟夏还是很了解李若兰的。
“主要是便宜。”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这是李若兰一直以来的生活信条,不然也不会常常跟着一群老太太一起排队买便宜鸡蛋了。
“是啊先生,这么便宜,机会难得。再说了,大过年的,给女友买点儿礼物,也是应该的嘛。”店员在一旁劝说着。注意到李若兰和钟夏手上都没有婚戒,二人又很年轻,店员估计二人还没有结婚。“而且啊,南国红豆,北国约指,都是寄情示爱的好东西哦。”
钟夏苦笑,“行吧,那去看看。”
李若兰很高兴,拖着钟夏,好奇问道,“北国约指是个啥?”
钟夏道,“红豆生南国,自然是南国红豆。约指就是戒指。汉代繁钦《定情诗》中,首提约指。元代关汉卿的戏曲作品《望江亭中秋切》有戒指一名。不论是繁饮还是关汉卿,都是北方人。而且秦汉文化中枢,是北方。所以,说北国约指,倒也不算是错。”
店员笑道,“先生好博学啊。”
李若兰也跟着笑道,“厉害。”
钟夏只是笑笑,对于店员的恭维和李若兰笑嘻嘻的夸赞,倒也不以为意。他是个盲人,对于戒指这东西,好不好看的,也不会整天盯着,所以并不介意款式。店员也只是不停的跟李若兰推荐。因为李若兰“主要是便宜”的原话,店员自然也是不断的表示自己推荐的商品有多“超值”。
等到钟夏和李若兰从金店里出来,几千块钱就没了。
等出租车的时候,李若兰忽然叹一口气,看看手上的银戒指,再看看给哑师娘买的金手镯。“我说,感觉好亏啊。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好几千块钱,干啥不好啊。咱师娘平时好像也不戴手镯啥的,还不如给她买点儿好吃的呢。”
“买都买了。”
“退货啊!刚买的,还能不给退?”
“嗐,你呀,别给我丢人了。”钟夏道。
“这有啥丢人的。再说了,反正他们也不认识咱,丢人也就一会儿的事儿,忍一会儿就好了嘛。走走,退货!越想越心疼。”
钟夏不肯走,“别闹了,师娘喜欢的。”
“喜欢个屁,她都没戴……”
“那是因为不舍得。”钟夏道。
李若兰一愣,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也有可能。可这……好几千啊!”
“我的钱,你心疼啥。”
“啊,也是。那更要回金店了。”
“为啥?”
“反正你的钱,我该多买点儿。”
“我错了。”
“嘁。”
好不容易拦到了出租车,李若兰看了看赠送的电影票。“明天晚上的,一起去看啊。”
“嗐,逗我呢。”钟夏笑道,“我一个瞎子,看啥电影啊。”
“感受下氛围。”
“不用了,你跟崔晓一起去吧。”钟夏道。
“也行。”
回到郭村镇,把东西放回二楼家里,二人又去了一趟瞎老刘家里。已经过了饭点儿,瞎老刘很生气,抱怨钟夏不早来,更抱怨钟夏买了这么多东西。聊了一阵儿,钟夏要走,却哑师娘拉住了。
“挣钱啥时候是个头儿?”瞎老刘说,“让你师娘准备晚饭,兰兰啊,你帮帮忙,你婶儿腿脚不利索了。”
李若兰笑道,“行嘛,做啥好吃的?”说着,跟着哑师娘去了厨房。
瞎老刘端起泡好的茶,喝一口,低声跟钟夏说道,“儿啊。”对于钟夏的称呼,经常有变化。瞎老刘要是生气了,就是直呼其名。教导钟夏的时候,就是叫一声徒弟。要是这“儿啊”的称呼出来,钟夏知道,师父又要跟自己说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你觉得……兰兰咋样?”这一次,没有暗示,而是直接开门见山了。
钟夏苦笑,“师父,别逗了,我们……就是朋友。不可能的。”
“咋不可能。”瞎老刘不满,“我和你师娘都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而且啊,我觉得兰兰可能一点儿也不嫌你是个瞎子。”
“嗐,这事儿……”
“你师父我是瞎,可耳朵不聋。”瞎老刘道,“街坊四邻的那些谣传,我是听过的。你跟师父说实话,你是不是介意兰兰以前干的事儿?”
“这个……”钟夏当然知道师父指的“以前干的事儿”是啥。毕竟,关于李若兰曾经是小姐的传闻,早就多了去了。这么久了,估计很多人都已经认定了。但钟夏知道,这是没有的事儿。
“别这个那个的。”瞎老刘是个急性子,“钟夏!你就直说!是不是介意,给我个痛快话!”
“师父,兰兰她……”
“是还是不是?”
“……”
“说!”
“不是。”
“那不就成了?”瞎老刘笑了,“徒弟啊,师父我蹉跎了大半辈子,人啊,没看见一个,心可是见的多了。兰兰对你好,你也对她好。多合适啊。她的过去不好,你呢,又是个瞎子。你们俩,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嫌乎谁。我和你师娘身子大不如前了,不知道哪天就不在了。要是能活着的时候,看到你结婚,我也心安了。”
“师父,这说啥丧气话呢。”钟夏安慰道,“您身子骨好着呢。不就是娶媳妇么,我保证,过了年我给你领来一个,绝对比兰兰好。”这就是扯淡的话,钟夏自己说着都有点儿心虚。毕竟,自己一个瞎子,就算有点儿钱,可要娶一个跟李若兰一样漂亮,又一样对自己好的,还真是不可能。
瞎老刘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是不是介意她不能生啊?”
“啊……是!”总要找个借口不是?师父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所以啊,不能生,绝对是个不错的借口。
瞎老刘又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李若兰从厨房里出来,来到钟夏面前,手里捏着一片牛肉,塞进钟夏嘴里,“咋样?婶儿自己做的,是不是比街上卖的好吃?”
“嗯,确实。”
“哈哈,婶儿,改天我多买点儿牛肉过来,您帮着做点儿吧。”说着,李若兰又回了厨房。
瞎老刘轻轻叹了一口气。“最近生意咋样?”似乎不想再劝钟夏跟李若兰结婚了。
“还行,挺好的。最近关门早,开门晚,也没以前累了。兰兰也回来了,有个帮手。”钟夏说着,不自觉的笑了,想起了李若兰回来后帮自己忙活了好几天。他不是没想过瞎老刘的提议,只是觉得有点儿扯。
毕竟,李若兰以前是个男人。每次看到她,那过去的“闪回”,总会让钟夏感觉别扭。虽然现在钟夏已经能控制的很好,只看自己想看的。但总也难免会“看”到那个地痞混混的形象,非常影响心情——当初,李若兰跟自己挤在店里住的时候,每次有了些想法,钟夏就会“看看”李若兰的过去,顿时就会兴致全无。
而且,就这家伙的性子,做朋友还行,真结婚?钟夏想想都觉得好笑。
再说了,退一万步!
就算自己脾气好,胃口也好。
李若兰能嫁给自己?
扯淡!
一顿饭吃完,已经晚上七点多。钟夏跟李若兰尽兴而归,刚到了店门口,准备从旁边的楼梯上楼回家,忽然有人说话。
“钟夏。”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从按摩店的店门口传来。
钟夏身子一僵,“看”过去,面容耸动。喉结颤抖了几下,一个字在喉咙里徘徊,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李若兰察觉到钟夏的异样,看向那人。那人走了过来,离得近了,李若兰也是脸色一变。来人四十来岁模样,虽然人到中年,却是老帅老帅的。
更重要的是,这中年人,跟钟夏有几分相像。
“爸。”钟夏还是轻声念出了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