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周希陶的《增广贤文》这样写: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钟夏对此有着深刻的体会。

帮着三婶儿解决了钟武上学的事情,这个以往总喊自己“死瞎子”的半大小子,跟着三婶儿来道谢,一口一个“哥”,乍一听跟亲兄弟似的。三婶儿跟二婶儿的品性相差无几,可到底比二婶儿大方,虽然又拿了不少礼物来,却没有指望钟夏请客吃饭,反而说是已经在味鲜订好了桌,让钟夏和“侄媳妇”去吃饭。

盛情难却,但钟夏依旧是婉拒了。

他不知道那匪徒何时会来,自然不敢到处跑。守株待兔的原则,就是守好了“株”。店里已经布置妥当,自然不能把那匪徒引到外面去了。

三婶儿见钟夏执意不肯去,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既然不吃饭,那就坐下再说会儿话。闲扯几句,三婶儿忽然叹气,道,“钟夏啊,你咋得罪你二婶儿了?别怪三婶儿多嘴啊,可别跟你二婶儿置气,到底是长辈的。她要是说了些啥不中听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钟夏笑了笑,道,“嗯,我知道的。”

“呵呵,你二婶儿也是,一个当长辈的,嘴巴没个把门儿的。整天跟村里人说兰兰咋不好了,唉,真是的,为这事儿,我跟她吵了一架,可是气死我了。”

李若兰斜了三婶儿一眼,问,“她说我啥了?”

“哈哈,也没啥,就是胡说八道。”三婶儿打着哈哈,道,“哎呀,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急啥,到底说啥了?”李若兰追问。

钟夏微笑不语。

三婶儿看了看钟夏,才又对李若兰说道,“还是不说了吧,搞得我好像背地里说人坏话似的。”

“尽管说。话说一半,气人不!”李若兰道。

三婶儿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其实也没啥,我都不信,村里人大多也不信的。”见李若兰急了,才又道,“就是说你以前干的工作,不太正经,还说……还说你流产多了,生不了孩子啥的。我不信哈!侄媳妇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可不敢胡说八道,坏人名声。”

钟夏笑了一声,道,“时候真不早了,三婶儿,钟武,路上慢点儿,我就不送你们了。”

三婶儿这才带着儿子离开。

临走还劝慰李若兰,让她不要生气,更不要找二婶儿的麻烦。

等到这娘俩离开,站在门口的李若兰挠了挠头,对一旁的钟夏道,“你这个三婶儿啊,比二婶儿有脑子。”

“哈哈。”钟夏笑道,“咋?我还以为你要气得跳脚呢,竟然这么冷静的?”

“嗐,无所谓。”李若兰道,“好像整条街的人,都这么认为的。我啊,清者自清,管他呢。再说了,这种破事儿,我就是气死,也没法证明啊。总不能给你生个儿子来证明自己没有流产坏了身子,还能生孩子吧?”

“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哈哈哈,死瞎子,做梦娶媳妇!”

钟夏又笑了一声,看着店外,轻声说道,“晚上惊醒点儿。”说罢,转身进屋。

李若兰一愣,跟上来,“来了?”

“应该是。”钟夏道,“我‘看’到今天下午,他出现在了街上。估计今晚会来。”

“那就让他有来无回!”李若兰发狠说了一句,又抬头看了看屋顶,“这些东西,确定有用吧?”

“道理上应该是有用的。”钟夏道,“试试看吧。要是搞不定……要是侥幸又没死在他手里的话,我们真的要跑路了。”

“是啊。”李若兰答应了一声,走到墙角的灶边,开始做饭。

滋啦一声,呛人的辣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钟夏打了几个喷嚏,“放这么多辣椒干啥。”

“不辣不好吃。”

“小心痔疮再犯了。”

“嘁,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李若兰有些生气,又有些苦恼,“哎你说奇怪不奇怪,为啥有些人整天吃辣椒整天熬夜,也不长痔疮?”

“个人体质问题。”钟夏道,“中医认为,人有九种体质,每种体质,都各有特色。有些体质,就是容易长痔疮。”

“说起来,你这异能,好好学学中医,给人看病,不是更赚钱?还省力。”

“没有证啊,哪能随便给人看病。”钟夏又打了几个喷嚏,一只手捂着嘴巴,忍受着呛人的油烟。“等楼上腾出来,有了专门的厨房,就好了。”

“等咱淘宝赚了钱,买个大房子,就更好了。楼上那一室一厨一卫的小房间,住着也够憋屈的。”

“近,方便。”钟夏想起淘宝的事情,又道,“等解决了这匪徒,咱们要专心赚钱了。听三婶儿说,上次大雨,把家里老宅的一角都冲塌了,再不翻盖,估计都彻底塌了。”

“嗯,到时候,盖个三层小楼。”

“嗐,有啥用。”

“派头啊!”李若兰道,“怎么说钟师傅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老宅,总是要盖的符合身份。啧,不是我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肖家沟的民风,实在是够呛。以前,咱们穷的叮当响的时候,人见人嫌。现在好了,谁都客客气气的。不只是肖家沟,整个郭村镇的人,都这样。”说着,李若兰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周媳妇也是这种人。以前咱生意不好,她见了我爱理不理的。现在,啧,亲得很。就是还有些臭显摆。等这事儿过去了,我得去买几身衣服去。好看不好看的不重要,贵就行了!省的她整天跟我吹嘘说什么身上衣服鞋子多值钱!”

“嗐,你这,有必要吗?乱花钱有啥意思。”

“这话说的,我穿的好,你不也有面子?”

“跟我啥关系?”

“你媳妇穿得不好!”李若兰气道,“你脸上有光啊?”

“倒也是。”

“你也是!吃饭的时候注意点儿,你看看你衣服上的油点子!明天换了,我给你洗洗。”李若兰抱怨道,“搞得别人都以为我很懒很邋遢似的。”

钟夏忍不住乐,“好,我媳妇是真贤惠。”

“滚。”李若兰笑骂:“死瞎子。”

钟夏脸上洋溢着笑,嗅着菜香,呆了片刻,忽然说道,“现在,除了你,没人喊我死瞎子了。”

“咋?钟大师傅不乐意了?”

“那倒没有。”钟夏道,“以前啊,村里的大人小孩,总会喊我瞎子、死瞎子啥的,每次听到,我都感觉很痛苦。后来以为自己习惯了,可每次听到,也依然觉得刺耳。现在么,感觉……挺温馨的。”

“我去,真是贱胚子。吃饭啦。”李若兰把折叠餐桌打开,又把钟夏的碗筷放在他顺手的固定位置,然后随手拿起柜台后的半瓶酒,倒上一小杯。

酒足饭饱,二人关了灯,进了隔间休息。

黑灯瞎火的,李若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精神异常饱满。等眼睛适应了黑暗,转脸看向一旁的钟夏,看到他那惨白的眼睛,竟是莫名多了一分安全感。

这双眼睛,在黑暗里,比自己的眼睛更有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李若兰有些焦躁不安,想问问钟夏那匪徒今晚是不是不会来,可又不敢出声。也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总之,外面一片死寂,估计是很晚了。

终于,李若兰感觉眼皮有些沉重,渐渐有些不支。迷迷糊糊中,忽听得一声喊叫,“兰兰!”

李若兰倏然一惊,猛然睁开眼,一片热腾腾的水落在了脸上。

紧接着,就是钟夏闷哼之声。

李若兰看到旁边有人,也看到了那明晃晃的短刀,和钟夏及时伸过来,挡住了刀的手臂。

她愤然一脚,朝着那人踹去。

那人反应很快,陡然消失。

就是现在!

李若兰迅速起身,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把水果刀,之后哗的一下,划断了墙上的一条细绳。紧接着,屋顶上悬挂的密密麻麻的帘子,直接垂了下来。

钟夏一手抓着被划伤的手臂,忍着疼痛,额头冷汗直下,却是一言不发。

现在,就是赌一把!

赌那匪徒在“消失”期间,是无法看到空间中事物的变化的!

赌他凭空出现,不能避开突然出现的异物!赌他会被这满屋子都是的珠帘贯穿!

时间很难熬,但其实也就是短短的十多秒钟。

一侧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紧接着,就是浓重的血腥味儿。

钟夏转脸“看”去。

一个沉重的身子,朝着钟夏这边倾斜。

李若兰一把抓住了钟夏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拉到了自己坏了。

而那倾斜的身子,到底没有彻底倒下。

他的肩膀上,脑袋上,被贯穿了三条帘子。

仿佛一个不倒翁似的,晃啊,晃啊。

李若兰手心里都是汗,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灯。

看到眼前这一幕,李若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匪徒,瞪着眼睛,一脸的死不瞑目。脑袋上,肩膀上的帘子的串珠,吊着他的死尸,摇摇晃晃的。他的手里,紧紧抓着的短刀,终于掉在了地上。

叮当一声响,吓得钟夏和李若兰都是一哆嗦。

李若兰下意识的紧紧抱着钟夏的后背,“没事儿没事儿!死了!呼!死了!”感觉到脸上血迹流淌下来,李若兰才想起钟夏的胳膊受伤了。

看一眼他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一道血口子,李若兰心里揪了一下。“谢谢。”她很清楚,如果不是钟夏,那这道血口子,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钟夏额头上冷汗直下,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开玩笑道,“旧伤初愈,新伤又来。”

“呵呵。”

“呵呵。”

两人都有些心有余悸,故作轻松,却并不轻松。

虽然“见多识广”,又是个男人,可钟夏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呆呆傻傻的,连手臂上的伤,都顾不上了。

李若兰却是首先反应过来。她放开怀里的钟夏,道,“两件事,你的伤,还有这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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