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着下了床,来到沙发上坐下来。
点上一支烟,守着黑暗。
时不时地,卷帘门外,传来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
长夜漫漫,仿佛没有尽头。
“睡不着吗?”陌陌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钟夏微微一怔,竟是红了脸。“你……呵,啥时候‘来’的?”
“早了。”
钟夏脸色更红,甚至尴尬的有点儿无地自容。“这样啊……呵,我是不是很龌龊啊。”
“不会啊。”陌陌笑道,“也算是发乎情,止乎礼吧。”
钟夏有些讪讪,只是抽烟。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陌陌看到了自己的龌龊行为,却看不到自己更龌龊的内心。
就在刚才,自己甚至还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更进一步。因为他刚才利用异能注意到了李若兰的眼睑动了动,显然是已经醒了。
已经醒了,却没有制止自己的恶行,这说明了什么?
很显然,这说明了李若兰其实也希望自己能更进一步!
这是绝对没有错的。
你情我愿的情况下,自己竟然“止乎礼”了?
太不应该了。
可如今想想,又觉得自己还真是走运。
要真是没有“止乎礼”,岂不是都要被陌陌看到了?
当然了,陌陌不是李若兰,不会“观礼”,但自己在陌陌心中的形象,肯定要一落千丈的。
“喜欢她吗?”陌陌问。
钟夏摇头,想起李若兰可能还没有睡着,便压低了声音,耳语似的回道,“不啊,她就是个男人变的,还是个痞子。”
“现在是个美女哦。”陌陌笑道。
钟夏苦笑,继续低声回道,“到底以前是个男人,心理障碍,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两人这边聊着,李若兰却是心头不爽。
她当然不是像钟夏想的那样期待钟夏继续,只是,守着自己这么一个大美女,钟夏宁愿坐在沙发上跟陌陌扯淡,都不愿意继续。这事儿,细品之下,怎么有种“屈辱感”呢?
死瞎子,就是个傻叉!
管他干嘛哦!
睡觉!
李若兰翻了个身,霸占了两张小床。
大床,随便怎么翻腾,就是比紧巴巴的小床睡着舒服。
迷迷糊糊的睡着,又迷迷瞪瞪的醒来。
睁着眼睛看着明亮的光线,李若兰呆滞片刻,隐约间听到了隔间外的低语。
我去!
是真行啊。
死瞎子竟然跟陌陌聊天聊了一晚上!
还真是“有情有义”的一对儿啊。
李若兰打了个哈欠,穿上拖鞋下床。钟夏听到动静,回头说道,“起来啦。”
“嗯。”李若兰随意的答应了一声,拿起洗漱用具,接了水,出了店门,蹲在路边刷牙。脑海中却想着刚才钟夏那一脸幸福的模样。
什么玩意儿!
一个没见过面得女人,也能热乎成这样?
也是。
就像是网恋似的。
李若兰是没有网恋过,也无法理解网恋这种行为。
作为一个“痞子”,她坚定的认为,没有什么比实打实的“接触”更能培养感情的事情了。聊天?就是闲着没事儿扯淡罢了!能扯出感情来,就是幼稚的表现。
越想越气,刷牙跟刷鞋一样。
钟夏也拿着水杯,咬着牙刷过来,在李若兰身旁蹲下,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估计今天能到货。”
“哦。”
“按计划布置就好了。”
“知道啦。”李若兰漱了漱口,又恶狠狠的呸了一口,“跟陌陌聊了一晚上啊?”
“啊,是啊。”
“约了?”
“呃,提了一下,陌陌说过几天有空了的话,可能来看看我。”
“啧啧,可以啊死瞎子。”李若兰虽然心情不好,可到底还是替好朋友开心。“不错,有机会就拿下,最好是直接下了种,感情再好,都不如肚里有货啊。”
“咳,别胡扯了。”
李若兰撇嘴道,“假正经,有劲吗?”
钟夏闻言,立时有些尴尬了。李若兰这么说,显然是佐证了自己昨晚的猜测:这小子,果然是醒了啊。
再听听这怨气十足的语气,肯定是怪自己没有“更进一步”啊。
自己也是,昨晚……
唉。
要理性。
李若兰这泼皮性子,可不是自己喜欢的。
还是陌陌好,温柔体贴,更不像李若兰这样,说话一点儿也不文明。听到李若兰离开的脚步声,又听到了老周媳妇跟李若兰打招呼。
真是近墨者黑。
原本就不怎么正经的家伙,又整日里跟老周媳妇和沈姐这样的泼辣娘们儿在一块儿,学的是越来越没谱了。
听听这一大早的,俩女人说的是什么话!
自己一个大男人,听了都脸红。
钟夏洗漱完了,跟着李若兰去吃了早饭。店里混了一上午,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快递送来了。钟夏睁开眼,看了看店门外。之后拉下卷帘门,跟着李若兰开始忙活起来。
成败在此一举,必须认真对待。
一夜未睡的陌陌,也没有闲着,而是利用异能,帮着钟夏盯着门外。毕竟,行百里者半九十。万一这个关键时刻,那匪徒来了,可就坏了事儿了。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俩人总算是把买来的东西按照计划弄好了。
李若兰抬头看看屋顶,还是有些不放心。“能成?”
“应该可以。”钟夏伤势未愈,身子有些虚弱,此时已经累的够呛,躺在床上休息。“等着吧,那家伙只要敢再来,就让他有来无回!”
李若兰眉头紧蹙,沉吟片刻,道,“万一……万一他死在这里……官面上怎么交代啊?”
“先不考虑这个。”钟夏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必须狠一点儿了!”呼出一口气,钟夏笑道,“好不容易日子有个奔头儿,我可不想就这么死了。”
“那倒是。”李若兰把玩着手上的古董镯子,对未来也是充满了希望。臆想了一阵儿,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到了钟夏的鼾声。
这死瞎子!
李若兰抱怨了一句,打开了卷帘门,一脸警惕的等待着。
然而,看似完美的计划,却只是守株待兔。
小心翼翼的过了许多天,那匪徒竟然都没有来。
钟夏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总也不能一直这么跟那匪徒耗着,所以,歇业的牌子终于取下来,开始正常营业。
经过了短暂的惨淡之后,生意逐渐开始恢复。
郭村镇街上的刘氏盲人按摩店,擅长治疗各种腰腿疼痛,尤其是对女子痛经有奇效的传言不胫而走。有好奇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
不论如何,钟夏和他那个“来历不干净”的漂亮媳妇,成了郭村镇街上的名人。一个幼年几乎差点儿饿死,如今却学了一门好手艺,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养活了媳妇。瞎子钟夏的励志故事,被人津津乐道。
虽然他那个漂亮媳妇以前干过不正经的行业,可如今安心踏实的跟着钟夏过日子,倒也是难能可贵。而且,街上的人经常能看到,俩人好像还挺恩爱的,平时都在店里忙活,偶尔出门,甚至只是上个厕所,俩人都是结伴而行。
唯一的遗憾,就是听说钟夏媳妇以前流产太多,如今不能生了。
钟夏挣的家业,大概是没有孩子能继承了。
“唉,瞎子媳妇是漂亮,可不能生,是个大问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农家乐超市里的收银员一边给客人算着账,一边跟同事闲聊。“一共两百二十三块钱。”
“扫码。”年轻的女顾客付了钱,提着几箱礼物,离开了超市。之后便沿着街道而行,走不多远,进了刘氏盲人按摩店里。
“钟夏哥。”
钟夏听到声音,愣了一下,笑道,“艳华啊。你咋来了。”
来人是朱医生的女儿,朱艳华。
“来看看你。”朱艳华笑着把礼物放下,又看向李若兰,“嫂子好。”
李若兰陪笑一一声。
钟夏介绍道,“朱医生的女儿。”
“哦,快坐快坐。”李若兰知道朱医生以前对钟夏有恩,所以倒也客气。“来就来吧,买这些东西干啥,都吃不着。你看看。”李若兰指了指墙角,“好多都快过期了。”
朱艳华笑道,“哪能空着手来啊。钟夏哥帮了我大忙,早说来看看的。一直加班加点的,没时间。”
李若兰道,“县医院里很忙吧。”
“是啊,一天到晚的加班。”朱艳华道,“还好了,加班有钱赚。”说着,又从包里取出一条丝巾,递给李若兰。“嫂子,送你的。”
“买这个干啥。”
“呵呵。试试看。”
李若兰也没客气。朱艳华帮李若兰把丝巾戴好,左右看看,笑道,“挺好的。”
“是挺好的,谢谢了。”
“嫂子别客气了。”朱艳华看看排队的顾客,笑道,“生意真好啊。”
“还行。”钟夏道,“每天实在是太累,有时候都不想干了。”
朱艳华想起了听到的传闻。
唉,也是。
没有孩子,挣那么多钱也没啥用,自然干着没劲。
再看钟夏,朱艳华有些同情他。
不过,又想起来父亲电话里说起的谣言,朱艳华又有些狐疑起来。
听父亲说,肖家沟的新任村长,那个叫肖红光的,有一回喝多了酒,好像跟人说自己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亲生的。然后又把钟夏骂了个狗血淋头。
有人推测说,肖红光的媳妇陈芳,跟钟夏有一腿。还说什么陈芳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钟夏的种。
父亲是不信的,说钟夏不是那样的人。还说钟夏老实本分,跟个年轻女人说话都脸红。可如今看看,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看他在女顾客身上来回若无其事的按摩,实在是不像个容易害羞的人。再说了,人呐,穷的时候一个样,有钱了又是一个样儿。钟夏跟陈芳到底有没有啥关系,谁又能说得清呢。
不过,不管钟夏是啥样的人,到底帮过自己。所以啊,不管别人咋看他,自己都要承他一份情。
又跟钟夏两口子聊了一阵儿,朱艳华便告辞离开了。难得医院里调休,她还没回家看看呢。
钟夏“两口子”忙了一天,晚上收工,正在吃饭的时候,三婶儿竟然来了。竟然还带了不少礼物。
李若兰看了钟夏一眼,想起了钟夏二婶儿的事情。看来,这三婶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三婶儿,你咋来了,快坐。兰兰,倒水。”钟夏热情的招呼着。
李若兰却拿着筷子继续吃饭,根本就懒得动弹。对于钟夏的这些亲人,她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三婶儿有些尴尬,忙道,“不用不用,我坐会儿就走啦。不渴,呵呵……”
钟夏也不再客套,直接说道,“三婶儿有事儿?”
“咳,有点儿小事儿。”三婶儿有些为难。
钟夏迟疑了一下,道,“有事儿就直说吧。”
“那个……你弟弟上学的事儿。”三婶儿竟是红了脸,低着头,“咳,钟夏,我……三婶儿以前对你不好,现在真是没脸来求你。可是……我和你三叔,就钟武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他,三婶儿我是舍着老脸来求你了。”
钟夏叹气。要说对自己好坏,二婶儿和三婶儿,其实也是不相上下的。不过三婶儿比二婶儿稍稍委婉一些,至少没怎么骂过自己。“三婶儿说哪里话,自家人,有事儿你说吧,能帮你我一定帮。”
“你也知道,钟武一直在二中上学,学习不好,整天跟人打架斗殴的。我和你三叔商量着,想转学去一中。可又没啥熟人,唉。现在这世道,没钱,没熟人,啥都办不成。我听人说,你跟镇长挺熟悉的。你看,能不能……”三婶儿注意到钟夏神色平淡,没有立刻答应,便有些急了。咬了一下嘴唇,道,“以前都是三婶儿的错,你打我骂我都成。可你弟弟他……他小时候调皮,也是整天欺负你,可到底是个孩子,都是我和你三叔没管教好……”
“行了,没事儿,过去了。”钟夏叹气道,“我帮你问问看吧,不一定能成。”
三婶儿闻言,自然是千恩万谢。
等三婶儿走了,李若兰赌气道,“你这就是妇人之仁!以前差点儿饿死你,你还帮她?”
“到底是自家亲戚。”钟夏叹气道。
“嘁,富在深山有远亲。”
“可一个长辈,这么低三下四的求我,我能怎么办?”
“你就是以前饿得轻!真饿死你,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宽宏大量’!”
“嗐,行啦,这事儿你别管了,吃饭吃饭。”
“我才懒得管你!”李若兰像个怄气的小媳妇似的,恶狠狠的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