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末,陈亦睁开双目,黄叶飘出袖子,这一夜下来,若是进展甚微也就罢,毕竟是剑甲吴行的剑意,然而眼下毫无进展,不免郁闷。

陈亦手指捻住黄叶,嘀咕道:“我练剑百年有余,师傅更乃一代剑甲周依棠,眼下道行境界常人难及,日后亦必在剑仙下榜占有一席之地,你不过一缕残留剑意,何德何能看不起我?”

黄叶死寂不作答。

陈亦冷笑,重新将其拘到袖中:“日复一日,水滴石穿,我不急。”

撑开窗户,天色晦明难清,陈亦呵出口气,伸个懒腰,遥遥眺见两条街外,一家专收富家子习读的书塾,早早地挑起灯笼,点好油灯,好几个侍女打哈欠在门外候着,不知要等几个时辰,互相小声谈天解闷。

陈亦自己动手泡茶,一切从简,而后边喝茶边翻看殷听雪的杂文小说,权当打发时间,志异杂文多由不得功名的凡夫俗子写就,杂糅各类戏曲、传说,些许可笑的推测是免不了的,手法高明的点到为止,极少盖棺定论,那些盖棺定论,且扯到不合儒家正道的,许是某些考不得功名的闲散酸儒。

过了几时辰。

被窝里的细微鼾声停了,殷听雪揉揉眼睛,没打哈,小小地伸下懒腰。

陈亦拿好衣服放到床边,颜色红白相间,殷听雪刚醒,心绪理不清,小声跟他说自己昨晚做了梦。

“昨晚梦到银台寺了。”

“哦,是怎么样的梦。”陈亦不是解梦公,解梦一事一窍不通,只是好奇。

殷听雪道:“记不清啦,就记得银台寺雪融了,好多好多水,地都泥泞了,不好走。”

“你以往一个人扫雪吗?”

陈亦忆起自己途经银台寺,寺内唯有她一人,这样了无人迹的破寺庙,她为之牵肠挂肚,不仅是她太过念旧的缘故,她切切实实把银台寺当作母亲来看,狐妖与寺庙,怎么说也不搭。

“老禅师还在的时候,加上度迟,三个人一起扫雪。”她口里的度迟是寺里的小沙弥,殷听雪又道:“老禅师圆寂后,度迟给人接走了,就只有我一个人扫。”

殷听雪梦到的银台寺是朦胧的。正因为是朦胧的,所以是无限美的。

“这样吗。”陈亦感叹道。自己此前命那叫蒋离的狐妖去银台寺,相信她也不敢随意对待,寺庙有人照看,应比殷听雪梦里的情景好些。

殷听雪梳洗后,城隍庙的阴差上门拜访。

陈亦推门而出,见阴差毕恭毕敬道:“陈仙师,城隍爷命我转告您,这几日城界内有办山市,在城南黄狗山,若仙师感兴趣,可凭此官符前往。”

阴差送上枚檀木官符,陈亦接过,简单客套了番,送走阴差后,陈亦回到房内。

“有山市,带你去瞧个新鲜怎么样?”

殷听雪接过官符,问道:“山市是什么?”

陈亦道:“乡里村里,逢五逢十或每月三八,会去赶集,大家聚在一起的地方叫草市,互相买卖柴米油盐,修行中人们也像这样办个集市,叫山市,因为不少练气士像山里野人一样,大半生待在山中清修。山市里买卖的多是灵物。”

“那便去看看吧。”殷听雪道。

唤小二送上吃食,陈亦同殷听雪吃过早饭后出门。

客栈门前有渔夫途经。

先前城隍施过法,不必顾忌凡人眼光,陈亦一出客栈便打算驾虹而行。

挑担的渔夫慢腾腾地走着,鱼笼里的鱼慕然乱撞,渔夫急忙放下担子,他一声惊呼,一条青鱼撞开鱼笼,飞跃到陈亦手上。

陈亦看见青鱼安然呆在自己手里,察觉有异,对渔夫道:“渔家,这鱼我买了。”

渔夫闻言,拎秤要称,陈亦将鱼交到他手里,称过后付清铜钱,陈亦转头跟殷听雪说先回客房弄好这鱼。

陈亦回房提剑切开鱼腹,其中并无鱼血内脏流出,鱼骨下粘着张字条。

陈亦取出字条,摊开一看:公子,虞咏城城隍同江神素有间隙,只得以此询问公子答复,公子写下答复后,将此鱼放入江内即可,多有冒昧,还请见谅。

去下也好,凑个热闹。陈亦提笔沾水,以笔尖在字条上写下答复,写完后塞回鱼腹,鱼腹缓缓合上,不见伤口。

陈亦拎起鱼又出客栈,同殷听雪驾虹而行,来到贯通虞咏城的水道,随手将鱼扔进水中,青鱼一溜烟地游远了。

陈亦以术法洗去手中鱼腥味,二人终于驾虹往山市而去。

不消多时,来到群山间,山间的路氤氲雾气,愈往深处,迷雾愈浓,此为拒凡人于门外的阵法,陈亦手持官符,眼中所见清明多了,顺山路前行,黄狗山已离不远。

山中忽现高塔,碧瓦飞甍。

塔下富贵公子、邋遢道人、清修山人、佛家法师......百来位修行中人云集于此,吆喝声很少,大多挑中眼缘之物,价高便小小讲价番。山市近湖,水色清秀。

“塔是仿制西洲的寂色塔,一般山市都会搞这个。”陈亦指着高塔对殷听雪道。

“嗯。”殷听雪只看了塔一眼,目光便落在不远的糖画上。

她的嘴馋,陈亦心知肚明,苦笑了下,带她来到糖画铺前。

小狐妖只见陈亦凭空变出枚铜钱,陈亦传音道:“这可不是官府铸的通宝钱,山市也极少用凡间钱买卖,练气士大抵命长,且通道法,自然可以此换来不计其数凡间银两,所以凡间钱不值钱。”

“这叫气数钱,用自己的命理气数炼成,炼出越多气数钱,自己的气数就越少,而且气数影响气运,越少就越容易倒霉。”

山上人的糖画的糖掺了些碎灵果,吃下去有调理调心养肺之用。

糖画师傅收下铜钱,递来两根糖画。

陈亦给殷听雪递去一根。

想到手里糖画是用那什么气数钱买来的,金贵得很,殷听雪没像以往样一口咬掉兔头,而是放嘴里慢慢舔舐。

陈亦笑了下,调笑道:“你身上银台寺气数不少,就是个会走路的商行,没我,要是被哪个邪修看到,早就被拐去炼成气数钱了。”

殷听雪听到后顿了顿,道:“不会吧...银台寺没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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