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听雪打了个冷颤,怯生生地抬头看他。

她回头见曹勤跟小道士神情惊诧地看向自己,显然是没想到自己能得这片黄叶,又见陈亦这般温柔,顿时明白他不愿当人面夺去黄叶。

小狐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默默地收起黄叶。心底自然明白这桩白捡的福缘有多大。

陈亦也不急着胁迫,转头朝曹勤拱手道:“老先生想必是钦天监的人吧。”

“不错,老夫正是...应该说原是钦天监五官灵台郎。”曹勤道。

陈亦请教了一些历法天象,曹勤事无巨细,一一作答,可惜大多深奥,陈亦也就明白个大概,又寒暄了些家长里短,山上轶闻,最后算是凭今日相遇之缘牵上钦天监这条线,互相拜别。

“日后小友若是来京城,务必到兴王府找老夫吃茶。”

“一定一定,到时我便不客气了。”

简单相约后,曹勤跟小道童先行,陈亦同小狐妖跟在后面,飞剑在尾紧跟,陈亦心忧她看见蜚像再犯七窍流血,绑上了布条。

回到青铜大门前,殷听雪掌中黄叶闪光,大门如蒙赦令,慢慢敞开。

此处秘境,除去那疑似取自北洲的石碑外,并无其他防不胜防的凶险,破败的蜚像,悬剑廊桥,这类只要境界足够,亦不成问题。以至于陈亦感觉,剑甲吴行似乎无多少刁难之意,而是死后坦坦荡荡地留下衣钵,待有能且有缘者取之,到底是有大气魄的人物,不似寻常修士为守死后财,设下重重陷阱,划下几道阴沟。

想到此处,陈亦瞟了眼曹勤,心想以三尺飞剑的说法,若不是自己同殷听雪过来,他纵使大悟,也要被青铜大门困住不知多少年。

重回洞府,得知斯人已逝,老人感触颇深,领小道童朝木棺作揖拜了三拜。

看见他们二人走出洞府,殷听雪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那小道童好像长高了些。

紧接着,十步后,殷听雪又揉眼睛,小道童好像又高了。

他俩远离二人视线,缓缓下山。

小道童回想起秘境里情形,问道:“曹爷爷,我们怎么就拿了个乌龟背呀。”

“那你觉得咱们亏了?”曹勤微笑反问道

“亏死啦。”

官袍肮脏的老人摩挲长髯,竹筒倒豆子道:“你不懂事才觉得是亏,那两人拿到那片黄叶,确实不差,只是比起咱们手里的差远了。曹爷爷算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这龟甲,怎么可能是凡物,这可是北洲一处名山的古舆图,没有此物,监里几位大人物再如何经天纬地,想找到那山何谈容易,所见始终模糊,不得方向。”

“那两人所得黄叶,不过为吴行无数剑意的一毛,可咱们有这舆图,却能取得那山积蓄千年的灵物。”曹勤补充道。

不知何时,小道童高到老人肩头了。

一路上,曹勤谈兴不错,细心地讲述各地山规水矩,小道童觉得无聊,不时点头嗯哦敷衍。

小道童已不能再称为小道童,个头转眼间比老人高出几寸。

不足一盏茶,曹勤察觉到不对,立即停步,忙看向身侧。

原来的小道童长髯及地,发丝泛白。

曹勤大惊失色,手搭上他脉搏,生机如江水逝去。

小道童满脸不解,苍老道:“曹爷爷...怎么了?”

几息间,他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我怎么...手变成这样了?”小道童疑惑地看向皱皮的双手。

曹勤满额冷汗,他已是芒种练气士,暂时不觉生机渐渐逝去,而之于道行浅薄的小道童,尚不足一炷香,生机已去大半。曹勤没曾想到秘境的凶险在不觉间。

曹勤截住心脉,吐出一口心头血,朗声高念咒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以玄门禁术违天理行事,引得一道春雷降下,终于缓住其生机流逝。

“曹爷爷,你没事吧?”小道童银发随风而荡。

“唉...”曹勤悠悠长叹,阖上双目。

.............

夜色间回到客栈,时候太晚,加上今夜之事,陈亦全无逛勾栏的兴致。

三尺飞剑静候一旁,等陈亦安排。

陈亦道:“这趟我毫无收获,理应不收你当飞剑。”

三尺飞剑哀鸣。

陈亦推开窗道:“城里有个女人叫景莪,你暗中护她十年,那之后,我可再做考虑。”

飞剑愉快地晃了下。

陈亦细细安排道:“你偶尔现身,不要多,再无意间让她知道你是我派去的,记住是无意间,只能透露一点我的跟脚,不能多。”

随后,陈亦提笔在符纸上写下景莪姓、名、字以及生辰八字,飞剑挑起符纸,借灯芯点燃,灰烬融入剑身。

三尺飞剑寻到景莪气机后,掠出客栈。

“接下来...”陈亦回过头。

缩在床边的少女浑身一颤,心漏了几拍。

陈亦缓缓走去,殷听雪往床里去,蜷缩到墙角,水润的眸子颤颤地看他。

陈亦倒不急,坐到床边,静静伸出手。

“它、它自己...飘到我手上的。”

陈亦不说话,没合上摊开的手心。

“...是我的。我的。”殷听雪委屈地细声道。

陈亦慢条斯理地解去靴子,脱下足衣。

眼见他宽衣解带样,殷听雪瑟瑟发抖,她咬咬贝齿,噙泪哀求道:“就给我吧...夫君何必要抢呢。”

陈亦勾住她的腰,阴险道:“现在不过亥时,我一身道法,弄到鸡鸣不成问题,到鸡鸣你还嘴硬,到第二天鸡鸣怎么样,你又能撑几个时辰。”

殷听雪抖得更厉害了,一起生活了半年,她哪里不明白陈亦的凶狠,到时再怎么哭闹着哀求,自己没后悔药吃。

眼见陈亦继续宽衣,殷听雪颤巍巍地张开手心,将原先紧攥的黄叶交到陈亦手上。后者收起这仅存的剑甲剑意。

陈亦转头笑看她,见她依怀里发抖,戏谑问道:“怎么,还这么怕我?”

“怕。”殷听雪垂下眸子。

陈亦享受地搂了好一会,指尖挠猫般挠她下巴。

殷听雪仰起脸,怯怯道:“叶子给你了...让我回下银台寺好不好。”

陈亦不信任地瞟了她一眼。

殷听雪急忙解释道:“不是要逃,只是想回去看一下,真的,就住几日,你要不放心,便跟我一起去吧。”

陈亦多少心里有愧,此时更觉怜惜,却戏谑道:“你倒是挂念你的银台寺,可我懒得带你去。”

“别这样...”小狐妖往自己怀里缩了缩。

从锁骨到胸腔纵隔,那一条线上一阵紧紧抽搐感,是情与爱的完美结合。

陈亦不知那种感觉源于什么,只觉让自己难以言喻地沉醉。

“...便带你去吧,不过得在虞咏城过完元宵先,好不容易来一趟。”陈亦柔声道。

殷听雪抬起脸,不禁勾起嘴角,心里满足,刚才的委屈被冲淡。

陈亦爱怜地吻她额头。

她眉宇间知羞不知羞,张张嘴呵了呵气。

陈亦想起自己曾同殷听雪说过,接下福缘,便要还回去,接多少还多少,自己手中是那个什么姜虞留下的福缘,日后冥冥中自要还去。只是自己是从殷听雪手里夺去的,接下她的福缘,自己又要还她什么呢?

还她一个孩子如何?陈亦没有细思,罪恶地想着。

不知何时,殷听雪有些犯困了,松开陈亦静静躺下。

陈亦起身阖上窗户,将那片剑意黄叶拘到袖中,出乎意料,剑意黄叶似乎坦然接受被人转手的命运,没有趁机逃遁,陈亦小心翼翼地以精纯剑意将其包裹,打算今夜开始炼化。

..........

北洲天地,苍穹崩塌,不见玄色,大地断着无数幽若古井的巨大深渊,黄泉水自其中逆流而出,生灵死物不分彼此,共居一天之下。

倒塌的琼楼玉宇,不知多少年前久负盛名的名山古岳,如今被碎下的天幕压得奇形怪状,如刀尖、如弯钩、甚至被压成十丈高的扁平土丘。

其中一峰处。

灰袍重剑的老者于松树下打坐,树形狰狞。

老者睁开苍目,似有所察觉。

他举起剑,朝远方缓慢一斩。

光阴混乱扭曲的北洲天地,此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远行至三洲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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