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台寺的女儿虽说是狐妖,天生脱不了狐媚,却也听过菩萨前数百经书,又有老住持的教化,不仅养了些许闺秀气,连狐妖一族的痴情也少了几分,自然是不愿同陈亦去青楼的,拗不过而已,眼下眉宇舒展不少。
“明晚去。”陈亦补充道。
殷听雪有些哭丧着脸。
三尺飞剑灵性斐然,得知陈亦答应,荡到灯盏处,剑尖炫技般挑起灯芯,窗外风起,灯芯屹然不动,火焰荡漾,比人挑灯更稳。不仅殷听雪看着惊奇,陈亦也稍有感叹。
陈亦施术遮蔽三尺飞剑,令其凡人不见,如锦衣夜行,两人一见走出客栈,旁若无人地架虹悬空,飞剑在身前引路。
依旧是青竹重叠的竹村山,皎皎月色下呈暗青色,竹影模糊斑驳,二人落地,三尺飞剑挑灯,殷听雪不会法门,一丈内还能看清,丈外便模糊不清了。
三尺飞剑引路前行,几十息后来到洞府外,城隍的封印已被抽丝剥茧般破去,陈亦不禁称奇,若强行破去,城隍必能察觉,只是眼下抽丝剥茧,一点点剥去封印术法,极为考验技巧与修为,以及不以物喜已悲的沉稳心境,眼前三尺飞剑有此等灵性,恐怕连金丹也要眼馋。
走进洞府内,三尺飞剑停在原先散修白骨的蒲团前,剑尖微微垂下触碰,灯火点燃蒲团,盏茶的功夫将蒲团烧得一干二净。
陈亦凝神而视,蒲团被烧去后,三尺飞剑青光大盛,垂直剑身,猛然刺向原先蒲团的中心位置,清脆的断裂声后,地板开裂,裂缝泛起幽光。
三尺飞剑升起,下坠,反复直刺,幽光渐盛,再第九次时停下,没入地板。
“你要血是吧。”陈亦模糊听见它虚弱的剑鸣,伸指向剑锋。
飞剑又一声颤鸣。
陈亦蹙眉,讶异道:“你要的是心头血?”
心五行属火,主神明,为身内天地阳气最盛一脏,与三魂七魄命理相连,绝大部分练气士,特别是无多少奇异功法引路的山泽野修,先修心脉引气,反复蕴养锤炼,将其视为本元,心头血一失,魂魄即损,伤及本元。
即便以自己如今境界,失去一滴心头血,两三个月便可养回,可期间道行、杀力必大跌三成。
陈亦犹豫不决。
飞剑再次颤鸣,近乎乞求。
陈亦听懂飞剑的意思,再不滴上心头血,它的灵性便会被底下某物汲取殆尽,而它如今挣脱不开。
陈亦叹了口气,既然都到这一步,便送上一滴心头血。
手指点上左胸穴位,体内气机逆流冲心,陈亦口吐一滴细微的**血珠,脸色刹那苍白,血珠在牵引下飘至剑锋,顺刃落入裂缝。
三尺飞剑升剑芒七尺!
密密麻麻的裂痕兀然现出地板,霎那间,以飞剑为心,方圆丈内,尽数化齑粉。
古朴苍凉的青铜圆门赫然外露,纹路玄妙磅礴。
少顷,青铜门低沉嘶哑,慢慢敞开。
陈亦手捏洞明符,心念法诀,悄然丢了下去,皱了皱眉头,洞明即通晓明亮之意,练气士凭寄一丝心神于符咒,符箓如目,却可飞天遁地,通晓四方十丈,邪魔虚妄、怪力乱神皆明亮,无所遁形,然而,洞明符入内后,如泥牛入海,心神只见灰蒙一片。
“你下去看看先。”陈亦拎起三尺飞剑,丢了下去。
飞剑于内转了一盏茶的功夫,安然无恙地返回。
陈亦稍放下心,掏出两张金光护身符,一张给殷听雪,一张给自己。
“山茶给我。”陈亦道。
殷听雪闻言解下背后的山茶,递到陈亦手上,陈亦一手提剑,一手牵她。
飘然落入其内,意外宽敞,然与寻常山洞无异,三尺飞剑位于前头,挑灯慢游。
两人一剑走了近一炷香,景象仍无所变化,就在身旁小狐妖走得烦厌,疑惑是否真有什么书上说的奇遇时,一道青铜门,两盏琉璃灯,立于十丈外。
“鬼、鬼火?”殷听雪讶异道,琉璃灯上冒着细小青焰。
不知为何,她丹田泛凉。
陈亦凝视鬼火,琉璃灯焰火不盛,反而极小,同飞剑所挑灯焰无差,至于明暗,更是近黯淡无光,远不如一般鬼火颜色明艳,心中细思,定论道:“是黄泉前百里路的琉璃魂灯。”
殷听雪呀地叫了声,陈亦怕她害怕,不多做解释,只言黄泉八百里八关,此灯火种于鬼门关。
“这里竟然有黄泉的灯火,难道建在哪条地下暗河主脉上?”陈亦疑惑道。
三尺飞剑将剑尖灯火递向青铜门正中,同两盏琉璃灯分列三角,铜门如蒙赦令,缓缓敞开。
陈亦领着殷听雪走进其中,青铜大门于身后慢慢关闭。
陈亦依稀凭剑尖灯芯朓见立有雕像,渐渐走近,一双狰狞巨目赫然显现。
陈亦顿时心神摇曳。
殷听雪壮起胆地打量雕像,发觉除一只丑陋眼睛外,整个巨兽雕像破碎大半,地上仍有碎石,丈外一条断掉的细长蛇尾,她又细看了眼那巨目。
陈亦急忙捂住她眼睛。
掌心感到温热,血顺手掌滴落。
“怎么了?”殷听雪浑然不觉。
而后她七窍缓缓流血。
殷听雪是银台寺的女儿,同银台寺命理相连,刚才的凶险,冥冥中被破落的寺庙挡去大半,此夜后,不知落多少砖瓦。
陈亦一阵心惊,吩咐道:“转过身去。”
殷听雪转身背对青铜圆门,陈亦取出疗伤丹药,掐引水诀渡到她嘴里,又捻符咒贴她身上,最后撕去自己身上衣服蒙上她眼眸。
“心里念你的银台寺去。”保险起见,陈亦严肃道。
殷听雪尽管懵懵懂懂,还是听出陈亦的口吻,忙默念银台寺。
银台寺的茫茫大雪朦胧地浮现,寺内石菩萨披了件银衣裳。
陈亦捻起颤动的三尺飞剑,不善道:“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蜚。这座毁去大半的雕像,若非小暑境,单是看一眼都会种下心魔,七窍流血,而连我,久看也头痛不已,你带我们来这里,真是所谓赠予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