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咏城西南两条官道,明面上由官府下辖,然而说话做主的还是狼山寨,这点周遭百姓心知肚明,竹村山虽说离官道十几里远,由于竹林繁密,利于藏匿,仍被视为狼山寨的禁脔。

景莪是寨主的千金,眼下巡山散心,捉鱼打鸟,不巧碰见面前隐没竹林的山洞,几个不知来历的牛鼻子在里面东翻西找。

四条术法大链竟被两刀断去,三位山崖门练气士不由惊呼。

“哪来的臭牛鼻子这么大火气?”景莪明眸善睐,微微嬉笑道:“是在挖宝吧,可知这里是狼山寨的地盘?东西都归山寨。”

她见多识广,认出眼前这些人是所谓练气士。

山崖门门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倒是那对野修江湖气足些,男子练气士抱拳道:“姑娘刚才得罪了,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这边的规矩。”

话音刚落,男子练气士从怀里取出几两银子:“这些权当请姑娘喝酒。”

景莪道:“我是这么好打发的?”

男子练气士皱了皱眉,又添了三两:“是我们不够豪气。”

“里面的宝贝,我看看。”景莪自然看不上那些银子,提刀上前。

山崖门门人脸色微怒,转头向城隍求助。

城隍动手,陈亦传音道:“她是我熟人,还请城隍照拂一下。”

城隍怔了怔,点了点头,挥手示意那群练气士不得阻拦。

两野修同山崖门门人诧异又疑惑,没有拦阻。

景莪这会路过陈亦面前,下意识地多打量几眼他跟殷听雪,径直走过。她看不见城隍、土地、山神。

到底是见过血的人,同一般大家闺秀不同,景莪斜侧身立在洞外,手中刀不回鞘,修长细致的双腿微分,细细打量山洞。

陈亦略显深情,目不斜视地看她。

景莪莫名泛疙瘩,转眼对陈亦道:“这公子看我干嘛,是我太过好看?”

陈亦笑了笑,别过眼神。

陈亦心想自己对景莪知根知底,前世狼山寨败亡,她雨夜被人截杀,自己出手相救,两人由此系下烟缘,眼下重生后终于相见,难免忐忑,想将她的过去、曾同自己说过的私密事全说一通,证明自己前世是她的相公,心思浮起又沉,想到最后,终究摇了摇头。

她爹当过侩子手,因得罪京城高官而流落江湖,慢慢拉扯起百来人的山寨,干劫人钱财的勾当,方圆十里的镖局深受其害,却对这群亡命之徒无可奈何,每每押镖到虞咏城都做两手准备,一是任用有几分薄面的老人押镖,二是备足银两买路,山寨不懂“竭泽而渔”四字几横几竖,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够银两的放行,不够银两只差三成就先赊账,人情味十足。虞咏城知府新上任时点起三把火,找同僚要了官兵,又散了大半家财拉出一队人马,亲率五百人浩浩荡荡地上山剿匪,知府只翻过几本兵书,凭着口书生意气剿匪,五百人也只有个多字,连兵器都未曾凑齐,几十个人手里不是刀枪剑戟,而是寻常农夫的耕具钉耙,五百人被这群不要命的匪徒杀得七零八落,官兵们死伤不多,心气被杀掉大半,一个接一个缴械投降,知府被自己的人马五花大绑送到寨主前,被寨主割去东西。没死的剿匪人马关了几天就放了,死了的寨主出钱葬了,吩咐手下大肆宣扬了番,知府在牢里待足半年,受尽折磨,书生锐气全无,再见寨主时一通叩拜,末了又发誓把家里的貌美妻娘送上山寨,这才有了她,景莪,字蓼蒿,无疑是佼人。

城隍上下打量景莪,有几分印象却说不上认识,毕竟一地百年城隍,过眼云烟太多太多,景莪是狼山寨千金的缘故,方留得印象。此时记下也为时不晚,城隍看穿她不过三流功夫,仅论那平平无奇的两斩,武把式甚而尚在四流,远称不上登堂入室。

她竟是这练气士的熟人,城隍啧啧称奇,不由蹦出下流猜测,然神灵不行人事,更摒弃情欲,城隍也就猜测,心湖无涟漪。

景莪目光一亮,并起双指巧施暗劲,击开堆着的宝物一角,底下露出本古朴黑皮书,其上“过江刀”三字,景莪谨慎上前,用刀尖挑起刀谱,黑皮书稳稳当当地平放在刀身,又迅速后退。

“你怎么这般无礼。”女子练气士斥责道,城隍不允他们拦阻。

景莪翻阅刀谱,漫不经心地反驳道:“走江湖的,找到甚么宝贝,从来是见者有份的道理,况且这山归狼山寨,我没全占,也是讲道义,又况且...那座棺材,你们是挖人墓穴的吧,这等天谴事,不让我分一下,当心给老天爷劈死。”

什么天谴、挖人墓穴,那五位练气士愤愤不平,自己同凡人有天大隔阂,进洞府寻物更有承继前人之意,到她嘴里竟成盗墓贼了。

见刀谱没几个文字,尽是串串相连的小人画,景莪心情大好,道:“我只要这书,你们随意。”

陈亦对城隍爷道:“这便是我说的刀谱,还望城隍爷不要吝啬。”

想来不会是上乘武学,城隍爷吩咐道:“这本刀谱且给她吧,算在本城隍那半成内。”

仅是被拿了本无甚用处的刀谱,五人不多在意,有些计较她的无礼罢了,山崖门门人冷哼一声,想到自己乃仙门弟子,不该与凡人计较。

陈亦将那门人脸色全收眼底,觉得好笑,正因门人计较她的无礼,所以才不去计较,其实还是很计较。

景莪疑惑那些练气士忍气吞声,没有细思,站到一旁翻阅刀谱。

五位练气士又复之前般四处搜寻物件,没过多久,洞内各类机关暗闸大开,能藏物件的隐秘角落也全没落下,物件越堆越多,快成座小山。

女子练气士摸到原先白骨盘坐的蒲团角落,意外道:“这里还有个暗格。”

其余四人凑过来,尽管女子练气士机关术老练,仍是花了近一炷香时间解开机关,小心翼翼将暗格拉开,里面赫然静置三尺剑,剑身锈迹斑斑,光泽晦暗。

“原来只是把破剑。”男子练气士大失所望。

年长的山崖门练气士眼光毒辣,汇气于眼,运起神通细看,惊道:“你这野人懂什么,这哪是什么破剑,分明是一口飞剑!”

男子练气士霎时反应过来,尽管山崖门练气士急忙伸手,还是他眼疾手快,一息间将剑夺到手里,拉住女子练气士迅速后退。

山崖门门人扑了个空,狠狠地死盯两野修。

“此剑由我们破解机关取出,应归我们所有。”男子练气士道,心中庆幸山崖门门人少有游历江湖,一时忍不住道破玄机。

“山泽野修,不可理喻!”山崖门门人顾忌城隍在此,不敢造次,吃下哑巴亏,气极道。

男子练气士毫不在意,欣喜地盯着手上飞剑,试探地汇去灵气。

“嗡。”

三尺飞剑轻抖剑身,一股玄而又玄的御剑之感传至手心,男子练气士大为震撼,真是传说中的飞剑,飞剑一物,于那些道行高深的芒种境修士都如命根子般的存在,更何况他们这些粗胚境的山泽野修,往常不少听闻剑仙心御飞剑,剑出三千,截断洪水滔天。阴冥魑魅魍魉,一剑千里循气机,无所遁形。剑主身死,飞剑哀鸣数十年,有如凡间披麻戴孝,日夜痛哭。

眼下飞剑竟落自己手中,他恍然有种不真实感。

“原以为惊蛰无望,今日得剑...难道...芒种可期?”男子练气士喃喃道,不禁汇入更多灵气。

三尺飞剑青光盛起,男子练气士欣喜若狂,此飞剑通玄灵性,认主后自身杀力必一日千里。

特别是瞧见山崖门门人苦涩模样,男子练气士心思更为...

舒畅。

三尺飞剑吸纳男子大半灵气,不复原先晦暗,隐隐现剑芒,男子练气士心思一动,飞剑慢慢悬空。

芒种可期!

除陈亦跟城隍外,其余众人惊讶地看着这一暮。景莪第一次看见志异小说里的飞剑,心中讶异无以复加。

男子练气士以心御飞剑,兀然发觉飞剑滞缓。

正在他以为自己灵气不足时。

“嗡!”

飞剑陡然巨震,断去二人联系,飞掠盘旋,十息后,掠出洞府。

男子练气士怔在原地。

只见飞剑急停在陈亦面前,环绕陈亦不断飘荡画圈,剑身欢快颤鸣,似在讨好。

陈亦蹙眉,轻声道:“你要当我的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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