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妻与妾相较,是男人的天性吗?陈亦可笑地自问。
殷听雪多睡了一个时辰,醒的时候陈亦坐在床边翻书,羞赧地穿起陈亦早放在床尾的衣物,始终没胆赶陈亦走。
待她洗漱过后,有阴差登门。
从阴差嘴里得知茶楼位置后,陈亦随口将他打发走了,转身替殷听雪挽发,而后抹些脂粉,折腾了足足两柱香。
茶楼名春园,虞咏城茶楼多袭用古制,春园自不能免俗,楼中蓄养清倌,除非宴客,否则少有到大堂来,包间自然有清倌献艺,技艺有请专人教导,姿色也不比寻常青楼差,若真不满意,可出笔银子买几盏名茶,春园最上乘那几位清倌一盏茶内便会登门作陪。
茶楼三层,陈亦被小二领进三楼上房,桌上几碟糕点,上的是明前茶,化成凡夫俗子的城隍起身一礼,说了句新年好,陈亦回以一礼,也回了句,简单地将殷听雪介绍了番,没透她的狐妖根底。
明前茶香而味醇,茶女点完茶后,施礼离去,城隍做东,将滚烫的茶汤倾入陈亦茶碗,陈亦双指敲桌,待给殷听雪上茶时,她有样学样。
陈亦抿口茶,道:“茶香且甘,汤色浓绿,是毛尖吧。城隍爷破费了,可惜无清倌作陪。”
三人不是寻常市井富翁,唤不得清倌,陈亦这番只是玩笑。
“如此说来,今日确实可惜,若阁下中意这茶楼,我可托梦给茶楼店主,日后阁下可随意来吃茶唤倌女。”城隍热络道。
陈亦忙说不必。殷听雪夹了几块糕点到碗里,俨然一副你们聊你们的,我吃我的。
“还是多谢阁下昨夜相助,那鬼妖诡计多端,阴煞深重,若无阁下,恐怕我城隍庙不止丢掉两副金身那么简单。”
“举手之劳而已,”这话倒是没说错,陈亦继续道:“城隍爷,还请你跟我说说昨夜鬼妖的跟脚。”
城隍犹豫片刻道:“此鬼妖的来历匪浅,与我也有几分关联。”
“哦?”
“此鬼妖生前为城东郑家家主的妾室,昨夜审问过,得知她在十九年前的清明蒙冤受火焚而死,恰好死在郊外野坟堆,阴煞戾三气均盛,也是鬼妖之属的天时地利人和,故而诡异非常。”
郑家妾室化成的鬼妖,陈亦皱眉,想起山神庙里的夫妇,他们也是将孩子送给了郑官爷,其中疑点不禁让人细想,当然不乏两者说的不是同一个郑家的可能,若想追根究底,还需多方打听。
“那么她是如何补齐灵智?”陈亦继而问道。
城隍叹了口气:“此事与我有关,想必阁下知道,妖分六属,鬼妖之属生而有灵,独缺一智,十年前我庙内一将军受其蛊惑,利用自身香火喂养,不消半年便补齐灵智。虞咏城八街九陌,我城隍庙也蒙此香火兴隆,没曾想福祸相依,那鬼妖缘此补齐灵智,事发之后,那将军被我打入阴牢,永世不得享香火供奉,然而鬼妖诡计多端,潜藏虞咏城各处勾栏,且一年只觅食一回,故而久不能除。”
陈亦安慰城隍几句,二人吃下几块糕点,城隍已修出肉身,不必如寻常阴神般仅能吸取食物精气,不过阴神无需食粮饱腹,不常吃而已。
房间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城隍疑惑地起身开门。
来者是位阴差,禀报道:“杨城隍,竹村山土地爷有急事求见,他人正在茶楼外。”
“这...”城隍转身对陈亦抱歉道:“官场有急,我且将他叫上楼,还望阁下多包涵。”
“不敢耽搁城隍爷。”
得到回复,城隍马上吩咐阴差将土地神带上来。
不一会,阴差便带竹村山土地上楼,后者面容苍老,背负半人宽的树冠,手持拐杖,喘了几口气,赶忙道:“城隍爷,不好了,有两拨修士在竹村山快打起来了!山神已经封山了,在那拉扯住那群人,你且快跟老朽过去。”
按官位品秩,一方土地显然远低于城隍,此时却并无官腔,可见事态紧急。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哎哟,你知道老朽跟竹村山山神从来看不对眼,一直争那竹村山的香火供奉,可咱们争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想到那竹村山的水脉里有座散修洞府,那两拨人不止哪里知道消息,发现那洞府,为了争那洞府快打起来了。”
“...你可知那群修士跟脚?”城隍突然秘密传音道。
“惹不起老朽也不敢找城隍爷啊。”土地露出质朴的笑容。
“我身为一方城隍,怎会让他们在虞咏城地界闹事。”城隍转身对陈亦歉意道:“阁下,对不住了,此事我不得不管,来日再邀阁下吃茶。”
哪知眼前的男子笑道:“我虽为外人,不好掺合,但这帮修士里兴许有我的熟人,还请城隍爷带我一同前去,况且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这...”城隍愣了愣,再三推脱,陈亦执意跟去,只好答应。不得已,城隍收起几分心思,少打几下算盘。
城隍运法替二人遮蔽阳身,这等法术只针对城中的凡夫俗子,他们未踏修行之路,唯见得阳身,而不察魂魄、术法,施法后在地界内自可随意架虹而行,不必顾忌城中百姓目光。虽说此法一定程度上避免沾惹因果,只是凡人的因果对修道有成的练气士而言,纵百人千人加起来也微乎其微,不足为道,更多的则是礼节问题,权当给此地城隍几分薄面,是山上人间不成文的规矩。
正是早春的清澈天空,陈亦拉住始终未踏修行之路的殷听雪,架虹与城隍联袂而行。土地神祗绝大部分道行低微,位列万千神明中的末席,竹村山土地由于虞咏城的阴官邸多有照拂的缘故,道行来得高些,只是小小一方土地,撑死也就千来人供奉香火,说句不好听的,是烂泥扶不上墙,故此土地学不得架虹的本事,待城隍先行后,钻入地脉迅速往竹村山而去。
虞咏城西南部多山,山路百余里,常有盗匪,山势呈西险东缓,山林间有两条官道,一条为前朝所修,另一条则因宁兴十年,太祖皇帝下旨天下大兴官道,于宁兴十八年落成,两条官道相隔甚远,足有几十里,近十年盗匪猖獗,两官道都被位列匪首的狼山寨所控,这百来人的山寨与官府勾结,寨主深谙细水长流之道,干谋财不害命的勾当,做的是油水多的单子,瞧不上山野村夫、走夫贩卒的钱袋。
竹村山位于前朝官道那侧,离官道十几里远。
三人来到竹村山地界,仰头可见大片青竹,土里零散的春笋,河水没着浓重的群青色。土地破出地脉道:“就在前面山脚,那群人僵着哩,快跟老朽过去。”
来到自身地界,土地方才能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领着三人走进竹村山,山风迅猛,天色微霾,却在竹村山方圆十丈外陡然平息,明显是山神封山的功劳。
山脚处,竹林幽深,山风如岚。
三位青白道袍的练气士手持法宝,立在不起眼的山洞前,俯视溪畔边的一对男女。
“此处洞府分明是我们先发现的,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女子练气士气红了脸,指着那三位练气士骂道。
“何来你们先发现之理,我们山崖门翻阅县志,门中长老堪舆山水,七日前就得知洞府所在,要说先后,分明是我们更早一步。”较为年长的山崖门练气士顿了顿,继续道:“还是那句话,念在你我有缘相遇的份上,洞府宝物,可分你们三成。”
“呸,强词夺理。”男子练气士冷笑道:“我也会说,早在十日前我们便发现这座洞府,择了个今天这良辰时日,才上门取宝。”
“多说无益,你们不过山泽野修,纵使我们取走所有宝物,你们难道敢上山崖门讨回?”
“你!”男子练气士正打算拔剑,女子练气士却兀然拉住他的衣袖。
城隍、土地、以及陈亦和殷听雪的身影在竹林外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