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下来,殷听雪习惯了他这样霸道的举动,起初总不愿,被陈亦几次狠狠地整治后,什么都依了,以往被他一言不发便扔到床上,自己着实是怕了,变得怎么都顺着陈亦的意愿来。
殷听雪抬头问道:“昨天晚上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仙师大展神威,降妖除魔。”陈亦敷衍道。
殷听雪噢了一声,原来那小镇真的有鬼,又问道:“能...具体点吗?”
陈亦沉吟了会,道:“那鬼物没了,仙师的命也没了。”
殷听雪有些落寞地垂下眸子,努了努嘴,终究不敢怪责陈亦。
假若陈亦是她的朋友,或者知己,比如说当年银台寺的小沙弥,石头砌成的菩萨姐姐,殷听雪怎么都会出声怪责,会耍脾气发火,会冷静后训斥,要求对方保证没有下次,可陈亦是陈亦,他那时拿着银台寺的地契,还有一把足以断决寺庙气数的山茶,逼迫自己服侍他,当他的侍女,尽管成了自己的夫君,但理应是个陌生人。
更何况他曾那样折磨过自己.....
“陈亦...”寻到一处干净草地吃早饭,殷听雪声若细蚊地求道:“你教我练剑好不好?”
“不好。”
殷听雪想过陈亦会拒绝,旋即问道:“为什么不好呢?我会认真学的。”
“跟你认不认真学,关系不大,我不想教。”陈亦淡淡道。
陈亦岂会不知道殷听雪的心思,她摆明想学剑之后干行侠仗义的勾当,现在无能为力的事,学剑后便有本事解决,日后路见不平,就算自己不出手,小狐妖肯定第一个上去拔刀相助。
陈亦转头嬉笑道:“小狐妖学了剑,翅膀硬了,万一那天生气砍死我怎么办?我欺负你这么久,一一算起来,说是深仇大恨也不为过。”
殷听雪涨红了脸。
陈亦阴笑了下,自己其实并不怕殷听雪真有一天练剑有成,且不说她能否有自己的境界,她的剑,自己教的,自己只要在路上留几条阴沟,小狐妖要真对自己这郎君挥剑,翻船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境界一泻千里,又是一头人畜无害的狐狸精了。
自己之所以不教剑,不是怕殷听雪,而是因为前世把殷听雪从狐国带走的蓬莱道女,缘分这种事,向来是天意为之,谁知道老天爷是有意无意,蓬莱道女千里迢迢地去往狐国,在成千上万个狐妖中带走殷听雪,二者冥冥中的道缘想必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既然如此,自己绝不能让殷听雪往道上走,与道门越是牵扯,道缘越是幽深,便是佛家,也得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殷听雪不甘心地又问了遍:“夫君...真的不教吗?”
陈亦心神一颤,缓了缓后,调笑道:“你要是剑道天才,拿起剑能无师自通,指点几句就梦中练剑,修剑十年后登临剑仙榜,百年便上山灭青莲剑宗满门。”
殷听雪知他在敷衍自己,一声不吭,默默地挪屁股坐近了些。
“还想搞怀柔这一套?打算细水长流,慢慢缠着我?”陈亦倒是不客气,一手吃着包子,另一只手揽住俏脸微红的小狐妖。
吃过早饭,离县城堪堪十里路,二人进了县城,先是寻了间客栈,租下客房后再做打算。
客房里,陈亦放下头发,发尾不小心甩到殷听雪脸上。
“头发太长了呀。”殷听雪摸了摸脸颊,盯着那拖到屁股处的长发。
陈亦便找小二唤镊工来,篦过头,长发短了些。
陈亦叫殷听雪好好盘起。
整理了番姿容后,陈亦带殷听雪出门逛了圈,这县城小,并没什么好逛的,整座城就城隍庙的风景像样,县城内外更无寺庙道观一类。城隍庙门前街道,陈亦给小狐妖买了兔子糖画,她一口把兔头咬掉了。
城隍庙门前,一位身穿素衣老人缓缓走入庙中。
殷听雪瞅了瞅,一下愣住了,这老人怎么跟庙里供的城隍塑像这么相像。
她从庙门探头看向里面,只见香客们像是对老人熟视无睹,老人也毫无异色,径直的跨过贡桌,坐上城隍像的位置,面目与塑像合一。
陈亦只当没看见老人。
殷听雪盯了会城隍像,忽地缩回脑袋,她看见城隍的眼珠子好像动了下。
“这座县城小,人也蛮少的,明天我们去虞咏城,那儿比这大得多。”陈亦漫不经心道。
“哦、哦。”殷听雪回过神来,止住再探头看的好奇心。
陈亦没带殷听雪进城隍庙,又在周遭逛了圈,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便回客栈了。
客栈外多了位道士卖桃符春牌,已经过了辞旧迎新的时节。
陈亦以为道士是什么隐世野修,粗略的扫过眼后,没发觉什么特别的,又打量了道士几眼,除了比寻常人呼吸绵长点外,并无异处。
正打算离开,殷听雪却对一个春牌看上眼,桃木板上刻下“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字还算工整,喜庆的意味很是清淡。陈亦问她为什么,她说想起寺里的老住持了。
“你比老住持还老呀。”陈亦传音道。
殷听雪委屈地努努嘴。
“你要喜欢,便买了吧。”见殷听雪点头,陈亦给道士付了钱,许是过了时节的缘故,春牌就二十文。
齐境内,一贯铜钱一石半米,若是盛产鱼米的县城,六、七百文便能买一石半,这是前朝从未出现过的富足景象。陈亦以前翻过前朝儒生写的县志,记得没错的话,武朝盛世时,米价一千五百文一石,鱼米富足之地也在一贯钱左右,不过确切情况是什么,已经不可考。
陈亦看见石桥处走来位模样周正的富家小姐,丫鬟跟在身后,她好奇地翻弄桃符,口音是虞咏城那边的:“道长怎么这时候卖桃符啊?”
“观里徒弟胃口大,下山换点买米钱。”道士有些腼腆道。
“啊,哦,原来这样。”富家小姐看了会,眺了个寓意好的春牌,身旁的丫鬟付了碎银。
道士向客栈的小二借了小秤,掐指算了几下,道:“半钱银子,春牌二十文,找三十文给你。”
丫鬟接过铜钱,富家小姐上下翻看春牌。
殷听雪瞧见那块春牌,是自己第二上眼的。
富家小姐发觉有个我见犹怜的少女看着自己,朝她轻快地晃了晃春牌。
陈亦打量她几眼,这位不知谁家的富家小姐生了张长脸盘儿,柳眉细弯,脸颊上了层朴素淡妆,单看眉宇直觉娴静灵秀,洁白额头露外面。她五官没一处不好看的,即便如此,陈亦眨了眨眼睛,重新打量,慕然觉得她姿容单薄了。
她披了件淡青色的狐裘大衣,或许纤细的身子骨不胜陡峭春寒吧。
陈亦左想又想,总觉她的脸上缺了些什么,盯紧她的额头,总算知道缘由:少了梅花妆,雪似的香额若添上三点梅花瓣,她原本单薄的姿容将一下丰富起来,不然的话,除非盯着她某处五官细看,一旦整体看,就会感觉她的姿容是孤零零的。
可以说,她的美是单调的。
丫鬟瞧见陈亦的目光,厌恶地蹙了眉,移步挡住陈亦的视线。
陈亦这时看见她已束发梳鬓,哪是什么富家小姐,分明已嫁为人妇。
陈亦收回视线,拉起殷听雪进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