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下个县城时,陈亦带殷听雪走上官道,陈亦回头看去,山峦的样貌已经模糊,仅剩些许轮廓。

两座县城足有几十里路,寻常人走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走得完,陈亦原本计划在路上生火歇息一晚,只是没想到惹上阿修罗,便逼殷听雪运着刚学没多久的缩地成寸,勉强在天黑前赶到县城。

毕竟身份是假的,在人家缓过来前能跑多远跑多远。

到了县城,二人寻到一家装横好的客栈住下,陈亦没心思去酒楼,索性同殷听雪在客栈解决了晚食,客栈烧的菜味道不算差,陈亦也算满意。

吃饱后上客房,殷听雪乖巧地坐在床边,她向来性子温顺,跟在陈亦身边更是早被驯得不吵不闹,加上下午的事,只要不太过分,陈亦怎么欺负都可以。

脱去衣物,看见陈亦从方地里摸出一张粗劣的镇妖符,殷听雪打了下颤,没有拒绝,只是慢慢地转过身,由他贴到背上......

完事后,殷听雪求陈亦把镇妖符取下来,不时的瘙痒实在难耐。

那枚镇妖符画法粗劣,同符箓集里的正统符箓集相比,别说神似,形似顶多三分,符纸更是寻常黄纸,陈亦专门这样画来对付殷听雪,这种符镇不了妖,贴门上最多让妖怪过门时觉得痒。假若拿这种符到大街上卖,有点眼力的都知道是招摇撞骗。

陈亦取下镇妖符,随手丢火盆里后,把殷听雪搂在怀里。

“累吗?”

殷听雪点了点头,不满地嘀咕道:“弄、弄太久了。”

陈亦置若罔闻。

“你接下来要带我去哪?”许久后,殷听雪乖顺地将小脸贴到他胸膛上,小声问道。

陈亦想了会,交代道:“以前跟你说过要去东洲,有可能会走上十年二十年。”

“...我知道的。”

“反正就是在往东洲走,路上有几个地方要去一下,比如京城、渝州城、燕雪城、还有暮寺、在到东洲前,还得去剑乡敕剑......接下来要先去暮寺,那里有个不熟的故人。”

殷听雪默默记下一个个没听过的地名,抬眼就着月色看陈亦的脸,觉得后者谈兴不错,继续问道:“你说我是剑侍,可剑侍到底是干嘛的?”

“凡间铸剑,一般是有制范、选材、熔炼、浇灌、修治五步,山上养一把仙剑对应这五步,叫定胚、磨锋、养气、洗意、敕神,不同的宗门各有所重,大部分都五步不缺。我走的路子跟我师傅的有些不同,要有个剑侍养剑。”

“那我在哪一步?”殷听雪有些迷糊地问道。

陈亦坏笑了下:“磨锋呗,狐仙磨锋的技术着实厉害。”

殷听雪羞耻地红了脸。

陈亦捧起她脸,在额头浅吻了下,柔声道:“快睡吧,都这么晚了。”

殷听雪缩了缩脖子,陈亦总喜欢在言语上羞辱自己,自己不喜欢这样,只觉羞耻,又嘴笨得无从反驳。

小狐妖卧在陈亦怀里,半年前自己惧他入骨,又天性软弱,反抗过几次,他便折磨自己狠几分,不过三个月,自己就认命了,最后半推半就地当了妾。

银台寺太远,有多不喜欢,也只能依靠他,所幸自己听话后,对他百依百顺,他待自己也比以往好,欺负得少了。

.........

被晨间阵阵圣贤书声吵醒,陈亦出门唤小二打来热水,一问才知道已是巳时,把热水端进房,陈亦便将殷听雪叫醒。

殷听雪也听到隔壁的读书声,说自己中途被吵醒过一次,很快又睡下了。

陈亦推开窗,果真看见客栈后是一个庭院,有个年轻人在树下大声读书。

大清早无事做,听小二说城外不远有座江神庙,闲来无事便去逛逛吧,下午再去暮寺,晚上回客栈歇息。

这座县城临着启陵江,供奉着江神的金箔塑像,自五十年前的大洪后建下,几十年来风调雨顺,从未溃堤,江神庙也愈发兴隆。

陈亦有前世的记忆,因此清楚五十年前大洪的来龙去脉,什么建了江神庙后,江神就显灵止住大洪,全是乱传的屁话,江神庙里供的塑像是人,水里的其实是蛟,昔年大洪是它走渎化龙造就的,大水淹城,城里的百姓跑了半数,没跑的也死了半。

而后大水淹到暮寺门前,于是寺里的高僧出手降蛟,硬生生将折断化好的龙角,请碧雀宫的道士敕封江神。

江神庙本就兴隆,又是新年,香客自然多,不过还是比千灯庙的要少些,大老远能闻到檀香味。

陈亦这会没显摆修士姿态,带着殷听雪随人流入庙,庙外小贩很多,护身符、蜡烛檀香、算命一类大有市场。

在庙外买了几炷香,跨门槛入庙,殷听雪没有感觉到那种进千灯庙的重压,也没发觉这点不同,举目望见庙内墙壁,无数文人留下的诗词满满一壁。

江神殿很宽广,摆设却很简朴,仅香炉、供桌、金箔泥塑,陈亦望向金箔泥塑,眉目炯炯有神,身体宽大。

陈亦看见殷听雪嘴上念念有词,仔细听了会后,原来是念叨江神能多照拂一下银台寺,祈求银台寺的积雪不要太多,回去后不好打扫。

“公子不上炷香吗?”庙祝望见殷听雪上完香后,陈亦没跟着上香,劝道:“咱江神灵得很,公子上了香,求什么都能心想事成,便是什么都不求,以后也能顺风顺水一点。”

“求了之后,要回来还愿吧?”陈亦问道。

“这是自然。”庙祝理所当然道。

“那便不上了,还不起。”陈亦拉着殷听雪离开了。

方地里有些干粮,二人离开江神庙后直接往暮寺去,途中歇息了会解决午食,快到暮寺时已经是午后。

来到暮寺门外,恰巧撞见丁香含苞待放。

“大概下月末会开,也可能下下月。”陈亦同不时瞟几眼丁香的小狐妖说道。

暮寺位置偏僻,少有游人上香,寺里的出家人也因此能享清净。

“两位施主是来拜佛的吗?直走进殿就是了。”守门的小沙弥如此说道。

殷听雪本想点头,不料陈亦开口道:“把你们寺里那个法号空寂的老匹夫叫出来。”

听到陈亦语气不善,小沙弥愣了下。

“没见过寻仇的?”陈亦咄咄逼人道:“快滚去叫,你们寺高僧不少,今天砸不了场子,明天就把我七姑八婶,整个碧雀宫的十八代祖宗搬出来。”

“施主是碧雀宫门人?”

陈亦不回答,作势要拔出小狐妖背后的山茶。

小沙弥夺路而逃,大声呼救。

看见小沙弥逃开,陈亦笑了下,旋即眉头紧锁,兀然地气机一滞。

有人循住自己的气机路径,躲在暗中!

“不知是降蛟的,还是那个空寂。”陈亦将手搭在剑柄上,运气抖了抖山茶,一缕剑意逆气机而上,反而循住对方气机痕迹。

一时间明暗双方剑拔弩张,虽未出手,但一出手必是雷霆一击,以伤换伤。

就在此时,佛殿里传出第三者的声音。

“施主好身手。”一位胡须雪白的老僧走出佛殿,“贫僧就是这暮寺的住持,法号空寂。”

“老匹夫。”陈亦冷笑了句。

空寂不以为然,道:“施主这剑意路数跟贫僧的过往有些关系,不知施主出自何门何派?”

“寅剑山。”陈亦淡然道。

声音不大,却如撞钟般清楚,空寂神色一滞,口宣佛号,道:“原来如此,还请施主入内详谈。”

进了间简朴的内室,殷听雪一路不敢说话,陈亦却神色淡然。

空寂沏了杯茶,直截了当地问道:“师妹可好?”

陈亦上下扫过空寂的样貌,自己听周依棠偶尔间谈起过断去自己一臂的师兄,姓李名端,自剑道上走火入魔后便抛去俗名,入佛家修行,继承了暮寺住持一职。

“好得很,嫁了个好人家。”

空寂瞪住双眼,反而将陈亦上下扫了个遍。

“你?”

“呵,还是我师傅。”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空寂闭眼念佛。

陈亦觉得他在骂自己。

“贫僧以往不曾想过,世上会有女子如此倾国倾城。”片刻后,空寂睁开眼道:“因此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嫁作人妻。”

空寂双手捧茶抿了口,继续道:“昔年斩断师妹一臂之事,贫僧心中有愧,只是当时师妹走火入魔,情急下除了断臂,再无它法。”

“完全没有出于剑道上的嫉妒?”陈亦冷笑道,自己更信周依棠的话。

空寂哑口无言。

片刻后,陈亦道:“她话少,可我听了很多年,很多都记得,当年你断她一臂,她还你一场货真价实的走火入魔,她觉得勾销了,我不觉得,我是个自私自利又喜欢落井下石的人。”

“施主想取我头颅?!”空寂怒目而视,“就算周师妹在场,你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不至于,”陈亦冷笑道:“老匹夫,取多少,还多少,五年之后,一臂还一臂。”

空寂口宣佛号,片刻后恢复高僧模样,道:“贫僧了却俗世,亦不再如以往般年轻气盛,施主请回吧。”

陈亦拉起殷听雪,踏出内室。

“五年后,若俗世找上贫僧,贫僧没有不断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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